第15章 第十五章鸿雁

    炉火上的铫子咕噜咕噜滚烫着白汽，浓郁的药香随着开春微凉的风，跟从着宫人的脚步，款款地拂入寝殿。

    “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您别当真。”

    皇帝接过药碗，神色自若地一口闷入腹，看动作也是熟练非常。。

    而后抱被躺了下去，拉起自家父亲的手，眉眼有些将人戏弄了的愉悦：“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还有他背后那些人。李泰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气我也已经出过了，人呢，等再过些时日，我再把他带我来陪您，您要是想您的孙子了，我也可以召他们回来。”

    施威而已，是为杀鸡儆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无论是曾经的皇太子，还是现在的皇帝，还是未来的储君，都不是他们敢惹的。

    震慑的效果够了，他可不想真的闹出人命来，这样谁都不好看。

    李承乾讨好地凑近，看着果然眼里出现光彩的父亲，心知奏了效。

    于是赶忙趁热打铁：“您不老早就想着封禅么？不若与禅位典礼一起罢，这样天下既晓得了您的威名，更晓得了我是您的儿子，如此，当代青史留名，后代江山稳固，当为美谈一桩。”

    封禅，这于每一个雄心勃勃的帝王而言，都是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于他，可以扬名，于己，可以立威，生生将阴谋转为阳谋，颇为高明。

    李世民看着面前滴溜转眼珠的人儿，头一次觉出他的不同来，甚至有些不确定他方才的话：“承乾，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那还有谁想，难道是那不靠谱的杜驸马和王叔？是那些只会谏言铺张浪费的谏臣们？还是那些只会听命行事的臣下？

    “当然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手心有些暖和，李承乾没舍得松开，便拉着它一起埋入了被暖着：“孩儿以为，为今之计，这是安定人心的最好方法……嗯，若您觉得费人力物力，可以办得节俭些，不过必然是要办的。您想想，您当了太上皇，圣名远播，而您在天下的面前传位于我，是因为我的正统和合法，我这个皇帝也就坐的越稳当。”

    “您呢，以后就是天下人的天，而我呢，我是天之子，就当天下人的天子，好不好？”

    有些忐忑，李承乾对上自家阿耶半眯的凤目，摇了摇他的胳膊，祈求地眨了眨。

    “阿耶，承乾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你呀！”

    撒娇的尾音未落，青年一股脑被搂进怀里，挣扎不出。

    帝王笑得欢畅，疼爱地蹭了蹭他的发顶，油然感叹道：“我的小鸿雁，终于长大了！”

    近来的阴霾和愁绪一扫而空，心下感慨万千，李世民再也安奈不住惊喜，激动地无以复加：

    雏鹰展翅，震翼飞翔，只有上天知道，漫长的等待中，等到他离开巢穴，冲向天空的那一刻，有多么地不容易。

    智慧，果断，谋略，仁德，承乾都做到了。

    观音婢啊观音婢，不知道你在天之灵，看到咱们的孩儿羽翼长成，该是如何地欣慰呢？

    帝王素来威严的眉眼柔和些许，拍拍他的肩，与他咬耳朵道：“有鸟止南方之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话音刚落，紧接着有人响亮接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什么小鸿雁的，轻浮！

    被突如其来的外号弄得不自在，李承乾皱皱眉，却没躲过对方的手。

    遂脑袋偏开，哼了声，郑重其事地板起了脸：“我叫家鹅，家鹅！”

    男人一愣，而后噗嗤一笑:“好，是家鹅，家鹅！你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擦擦眼角的笑泪，又低头看自家莫名的儿，依旧是那副清傲挑眉的熟悉表情，还有那依偎自己怀里的模样，似乎又是当年那个倔强傲然又脆弱的少年了。

    不过还是小鸿雁好听。

    他家鸿雁可是要继承他志向，飞得高飞得远的神鸟，家鹅这么俗气的物种，岂配得上他家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