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立储
李承乾看着坐在侧案的皇后。
已是三月初,晌午的阳光斜露进来,照在她婉约端庄的身段上,安泰温柔,宛如金色的琉璃玉人。
“我的意思是,要你看,你欲选哪个?”
立储,素来是家国大事,他膝下唯有两儿,一位是庶长,一位是嫡长,一位已是十四,一位刚满五岁。
本身以尊卑排序,该是厥儿为储君,然……
“贞观九年,母后殿下方在时,便叮嘱吾要与象儿好生相处,他母亲早逝,这八年来,妾待他如亲子,未有偏爱。”
苏薰捏了捏自己汗湿的手心,在对方的炯炯的注视下,低了头:“厥儿年纪尚幼,如今不过五岁,晓得几句诗言罢,然则陛下……万一不测,怕是主少国疑。妾幼观汉书,汉之国殇由此,还望陛下明察审断,早下决定。”
“我都知道,可是——”
“陛下!”
李承乾睁开眼,手背被点滴冰凉浸湿,那汗湿的手握住自己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殷切看他:“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我的两个孩子好好的,至于谁将来承大位,都不重要,他们都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吗?”
皇后的水眸定定地看着对方,寸步不让。
作为母亲,苏薰是自私的,是懦弱的。
太子之位固然光耀体面,可这么几年战战兢兢地下来,她方知,比起让自己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她更希望保护他,平平安安地过上一辈子就好。
况且他那么小,身子又那么弱,族人也并非只专心下注她这一脉,徒有其名而实力不丰,一旦失去父亲和兄长的庇护,自己又能依靠得了谁呢?
“你莫害怕,都有我。”
看着面前的人,李承乾心生怜惜,揽过她柔软的背,轻轻拍抚着:
“你既然如此坚持,象和厥,自今日起,我便开始为他们安排路了,你放心,我是他们的父亲,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想办法保护好你们。”
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做皇后,他这个温柔良善,却有些怯怯的妻,自她十二岁那年嫁入东宫伊始,就从来没有安心过。
他欠她的。
贞观十年母亲去世,十三年的那次连坐,两人除过那几月的新婚燕尔,相处的时间统共算起来,其实是寥寥无几。
他对她很愧疚,可心里的火泼灭了,就再生不起来,他再没有能力,也没有力气再去弥补什么了。
以他如今的心境和情绪,离她太近,反而是在害她。
李承乾缩回了她后背上的手。
是以,从始至终,他的一切谋划,都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多谢殿下庇护。”
对方微妙的有意疏离,苏薰亦有所察觉,便自觉地自对方怀里退出来,优雅离席,盈盈一拜道:“日后陛下若有难处,妾但凭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后乖顺地退了出去。
十分地诚恳,十分地忠实,十分地……客气。
怀里空落落的,心也有些空荡荡的,皇后告辞离去,李承乾就这么看着,看着她绕过屏风,亭亭玉立的身姿越来越小,有些失落。
想称心了。
李承乾抚了抚褶皱的肩头,鼻头残存着一缕桂香,还有软腻温润的体温。
那种感觉,那种被人依偎的感觉,真是舒服。
似乎,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年轻的皇帝寻了枕,懒懒地倚着扶手,盯着熏炉,看着那几丝袅娜的白烟,呆了好一会儿,似乎沉思着什么。
继而目光转回砚台,取来笔墨,练起了字。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
忄象,放也
那孩子比自己像父亲得多,同样的豪爽,同样的自信,同样的热情……健康而活泼,就像夏天的赤阳。
心口那处又开始砰砰地跳起来。
他要为他铺路,对了,象儿他喜欢当将军来着,他要把他培养成大将军,以后做太子,再做皇帝!
皇帝的手抖得很厉害,笔掉到了纸上,欣喜地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低低地笑出了声。
只是没人瞧见,他鼻尖微微沁出的汗珠,和他颤着发白的唇,只是将那两行字的纸随意团了团,扔进了火盆。
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