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雉奴
李元昌带着李安俨和赵节一路派人护送来的小侄儿……和玉玺,紧赶慢赶地闯进东宫,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好戏。
逼宫是真的逼宫,不过看着二皇兄随手扔下不细的树枝,不知道又是谁挨了打。
“皇帝陛下生气了,说是要废太子。”
一旁凑热闹凑了半天的侯将军悄悄贴近,冰冷的铁甲在火把的照映下微微发亮。
低头看着对方手里的晋王,粗黑的眉一挑,嘿嘿笑出了声:“人带来啦?这不,方才你不在,那魏王吓得说漏了嘴,这下已经交代了七八。啧啧,你没看见那平日趾高气昂得跟头鹅似的,现在老实得全倒了豆子,把咱们陛下出卖得下不了台,当下可再没废太子什么事了。”
他当然不纠结废不废太子,不然偷人偷玉玺干嘛。
他家承乾可是要当皇帝的人!
李元昌瞬时热血冲脑,敬畏地瞧了眼那父子二人。
许是对峙时间太久,周围已有人打起了呵欠。
这懒散的样子又怎么成事?
李元昌连连摇头,心下道缺了把火。
“雉奴雉奴!”
汉王伸手掐了掐背上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的小侄儿,又把人放下,拍拍他的小脸蛋。
看着人迷蒙睁眼,随后抽出自己的宝刀,和蔼可亲一笑:“好雉奴,听叔叔的话,一会儿哭得大声点,以后有糖吃。”
……
“哇哇哇,阿耶!阿耶我好怕,救救我……”
十步之外的少年被吓得嚎啕大哭,那锃亮的宝刀离脖子只有一寸,随着抽噎的动作一颠一颠,锋刃几乎要割破那脆弱的脖颈。
“你连你的幼弟都不放过!”
帝王看着眼泪汪汪的可怜儿子,心肝揪得扔下笔,不顾一切起身:“雉奴!”
“耶耶呜呜呜……”
面对如此父子情深感人肺腑的场景,一旁看顾的不孝子太子殿下却丝毫感受不到,只仍旧耐心地敲了敲案。
“您还是安心写吧,再不写,过了五更,您亲爱的两个儿子一个都跑不了。”
李承乾打了个呵欠,伸手取来又一张被他写坏的纸张,不耐烦地皱皱眉,扔进了火炉。
真是的,诏书自己都编好了,抄都抄得这么磨蹭,是诚心跟他过不去吧?
不就是降魏王为宜都郡王,贬魏王府一众去岭南,还有禅位自己的诏书么。
不过好在他留了个心眼,特意多留了些纸,甚至命人多抄了十来遍诏书的内容,不然就他这么糟蹋下来,他整个东宫的纸都不够用。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更何况,他准备了这么多。
皇帝被泼了冷水,回过神来,发呆地望着太子手底下厚厚的一沓诏书用纸,狠狠地瞪了自家这位逆子:“看来,你为今日的造反准备得不少。”
是不少。
李承乾看了看手下一应俱全的家伙什。
充分且周全,严密且谨慎,可若说到实实在在的准备,也不过半月而已。
太子造反终究是不同的,除了玉玺,东宫该有的几乎都有,加上皇帝大手笔地开府库一事,就连笔墨纸砚这种细节也都是备得齐全。
不过这场景也实在不适合发表成功感言什么的。
“您是开什么玩笑,”太子冷静地展开禅位诏书,自信地摆摆手,显得颇为大方:“普天之下,哪有皇帝造太上皇的反?你我父子和睦,互敬互爱,乃是千百年难遇的皇家幸事,唯有传说中的上古唐尧什么的比得上,今夜一过,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咱们谁也休提,不就成了?”
说得倒是轻巧。
可他堂堂的大唐皇帝,应该是第一位因为家务事,被逆子逼成太上皇的吧。
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算告诉他那些大臣,至多也不过是“臣都说了多少遍了,您就是不听”的回复。
自己造的锅,最后还得自己背,甚至于儿子的锅,也得一并背上。
不然呢?哪个掉根汗毛,他这个为父的以后该怎么活?
皇帝叹了口气,俯身捡起被扔地下的笔,照模照样誊了起来。
烛光如豆,帝王手下的笔墨行云流水,有些烦躁。
“你既然不想做那刘劭,我也没做成刘义隆,日后当了皇帝,就不要这么任性妄为了。你做太子时我还可以为你兜着,可做了皇帝,每个决定都至关重要,事关无数人的生死,务需谨慎再谨慎……你那些老师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唉,估计你也听不进去,不然也不是这副样子。”
一副贬斥魏王的诏敕落成,皇帝深深地看了眼太子。
“皇帝这个位置,从来不是说你想做就能做的,德行,名望,实力,你又有几分呢?”
帝王的虎目深不可测,太子被这么逼视着,眼睛闪了闪。
“如果这些不够,那就去充盈自己,而非掩饰不足,杀害发现自己错漏的中直之臣,”皇帝又取来一纸,埋头作文,特有的行草王字悠然洒脱,似回到了以往公务时:“我今日再给你上一课,无论为君,还是治军,以正合,以奇胜,都是不变的道理,别尽想着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什么见不得人!”
李承乾张嘴欲驳,不经意抬头,看向那些外围站得七扭八歪的“刺客”,熄火了。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嘛。”
李承乾忍不住好奇探着脑袋,看着纸上一个又一个多出的漂亮字迹,甚至还临场发挥多出了数十个词。
不由虚荣上头,咧着嘴巴捧起诏书:“我有这么完美么,您看您写得,我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