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监控
柏君倚着门,透过窗,能看见那道影子站在沙滩上,宽袖的荷叶领白衬衫被他穿的漂亮极了,像极了那个人。
如果背脊再挺直一些,薄一点,脖颈处的骨节微微突兀,硌在衬衫衣领的空白间,就更好了。
她慢慢走进窗边,手指无意识捻着窗帘边角,沙滩上那人弯着腰,捡起了半片莹白的贝壳,海风不停往他袖子和衣领里灌着风,将其化作了一扇随心所欲的风琴,哗啦啦奏着乐。
他的背脊优雅得像是弦月的弧度,柏君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她不禁想,这幅根骨若落在海里,是否能像那人一样,滑出那般沉静而敏动的波纹。
“柏?”
海因茨将眼前的碎发慵懒地撩到一边,蔚蓝的眼眸永远那般深情地看着来向人。
柏君捻窗角的手顿了顿,默默收回,眼神也清明了回来。
“在做什么呢?”
最近几天的傍晚尤其凉爽,感觉夏季还未过完,秋意就要来了。不过也确实,太阳的直射光已经向北回归线以南偏移了,昼日渐短,星夜愈长。
“看月亮。”海因茨微微仰头,他将手上的贝壳托举在掌心,对比了一下两者的色彩。
“傍晚时分显出的月亮,颜色有点像海边的白色贝壳。”
“是吗?”柏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夜幕还未降临,月亮隐隐绰绰缀在云层后面,发白模糊的色彩是有点像海城沙滩上最常见的白蛤。
她笑了声,“大家都是在晚上赏月,只有你,太阳还未落山就在追看月亮在哪了。”
海因茨抿唇微笑,他觉得,正是天将黑未黑,月将现未现时,才是最美丽的。若有了月色,月晕等物的配合,那时想要克制望月的欲望,将无比艰难,若不然海底这么多海神是如何坠进对月亮的迷恋里呢。
抬了抬手,他随手一抛,那半片贝壳就“噗咚”一声落了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当然。”柏君敲了敲清脆的窗框,“我们需要在房子外墙装上几个摄像头。”
……
“这真的有用吗?”史蒂夫看着柏君在调试监控,模糊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颜色接近自然。
“总比没有强。”蒂娜摊摊手。
这几天,柏君联系人将这栋老房子的大门和窗都更新加固了几遍。作为海城的传统民居,它拥有最坚固的石头作为整栋建筑的构造材料,用以抵挡肆虐的台风。
“海城仍然处于封锁状态,现在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是一直处于这种状况的话,未必不会发生什么事。”
柏君将监控画面放大了些,鼠标停留在某个虚无的点,“只要靠近这栋屋子,都会经过这处,以后可以用来检查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史蒂夫点点头,“希望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嗷!”
他惊促一声,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满地看向蒂娜,“打我做什么!”
“别乱说话,乌鸦嘴。”蒂娜白了史蒂夫一眼,“电影里说这话的人都杀青得最早。”
“呵……”史蒂夫揉着脑袋兀自嘟囔着。
“来试试,旋转角度,控制视角等。”柏君起身,将座位让给蒂娜。
“好嘞。”
翻转了几下略酸的手腕,柏君慢慢从房间出来,她晃了一眼今天下午才收拾出来的另一间侧卧,门未关,留了个窄窄的缝隙,透出来的光有点暗。
“请进。”一道提琴尾韵般的声音叫住了她。
海因茨将手边的书合上,拉了一下床头柜上的老式台灯的抽绳,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明亮不少。
“看见你的影子了。”他挑了挑眉,“清爽而又漫长的夜晚,想来点什么浪漫的际遇吗?”
柏君默了默,这人又开始不着调了。
“房间还适应吗?”她环顾了一圈,“有没有哪里还有灰尘没有扫干净。”
“都很好。”
柏君点点头,转身欲走,“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等等。”
柏君看向对方,“怎么了?”
“我想问问,这曾经是谁的房间?”
海因茨指了指角落的旧木柜子,“今天打扫的时候看见里面堆了很多发黄的书籍。”
“这个啊……好像曾经是我父亲的弟弟的房间。”
“好像?”
“我没有见过他,事实上,他也没有住过这间屋子。”柏君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栋房屋其实是再建了一次的,几十年前来了场百年难遇的台风,听老人说那时的海城乌泱泱倒塌了许多房子,受灾严重,这栋房子也不例外。虽然重修时,我父亲的弟弟就因为疾病去世了,他们还是为其保留重修了这间屋子,用来存放他的一些物品。”
“几十年前的台风啊……”海因茨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眉眼重新舒展,对着柏君说道:“不早了,祝你晚安好梦。”
“嗯,你也是。”柏君点点头,离开的时候将卧室的房门轻轻合上。
……
……
漆黑而静谧的房间里,一道呼吸声愈发急促,伴随着几滴水珠溅碎地砖,豆大的汗从她额间滑落。
柏君瞬间睁开眼睛,吊灯的影子一下一下晃在她眸子里,门后的落地衣架披着件风衣,乍一看像是个男人立在那里。
她紧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松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速率。
“是梦……只不过是梦罢了……”
柏君试着安慰自己,“是这几天封锁了,加上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幻想的症状,梦才那么奇怪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模仿着柏妈妈的语气对自己说道:“小君,别再胡思乱想。”
翻身下床,柏君径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未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落着水,已经盛了小半个洗手池了。
她垂眸看着水面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容,轻轻屈指将出水口抵开,突然,她怔了怔,手指顺着水口的管壁摩挲了几下,牵出一根纤细的头发。
柏君眉头紧皱,拿着这截半长的头发,凑近了灯光仔细打量着。
浅金色的发根沿着脉络,颜色慢慢变深,直到最底端已经是浓黑的色彩了。
不是海因茨的,他是一头微卷的纯金色长发,更不可能是蒂娜或者史蒂夫的,他们都是棕红色头发。
所以这是谁的呢?
抽出一张纸巾,将头发裹住,柏君细心将这纸巾夹在洗手柜台上搁着的百年不变的某一期《故事会》从书里。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仍然是漆黑,一片漆黑,颜色深得仿佛任何光都透不进来,有那么几个瞬间柏君还以为这不是自己家了,不过熟悉的家具布局提醒着她,这不过是一个夜色深重一点的晚上。
她摸索着走到电脑旁,手不慎碰到了鼠标垫,那休眠的电脑瞬间启动,幽蓝的光刺的柏君眼睛微涩。
【是否打开实时监控】
【请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请等待片刻】
柏君的心跳不知为何又开始加速,她凝视着熟悉的页面一点点显现,并无异常。
手腕轻轻晃动了几厘,将时间线拖拽了一下,今天的上半夜便以倍速在她眼里流逝。
截止目前,一切正常。
柏君舒了一口气,正要关闭电脑离开时,监控又闪了闪。
什么?
瞳孔骤缩,她晃了一眼监控左上角的时间字样,迅速将视线移到电脑角落处的时钟显示。
电脑页面此时正是凌晨三时四十七分,而本该截止到这个时间点的监控记录,还在继续播放下去。
是哪一个坏了吗?
周围没有能查看时间的设备,柏君只好再试试拖拽一下监控的时间线。
她微微弯腰,将脸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页面里的时间到达四点整,比电脑的时间快了十几分钟。
监控页面就在此时,停了下来,柏君如何也拽不动那象征时间流速的线条了。
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出现在了视频角落。
那是白天柏君才给蒂娜说过的某个点,任何靠近这栋房屋的人都会经过的点。
夜色太深,清晰度也不够,她根本无法看清这是什么。
一个挂在枝头的废弃塑料袋?或是吹来的衣服?抑或是,谁……
长睫轻颤,柏君闭了闭眼,再度睁开,那白色影子又接近了。
柏君等待着它进一步动作,但它似乎停了下来,若这白影子是个白色的大型塑料袋,那么此时它的形状正好舞动成一个清瘦的人,在仰头望月。
看着停滞不前的画面,柏君冷静地将电脑关闭,捞起桌面上的手电筒就往门口走。
一推开门,疏乱的海风迎面灌了过来,柏君悄悄握紧了藏在腕下的工具刀。
风声些许杂乱,她背靠在门面,冷冷凝视着那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一成不变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几个粘连到一起的塑料袋被风驱使得狂乱而暴躁,眨眼间就靠近了这栋房屋。
柏君微不可闻长叹一声,看着那塑料袋在某个点突然静立,风与力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可能在远处哪些个角落看确实像极了一个人。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推门回到了屋子里,微急而夹杂着沙粒的海风再度被挡在门外。
“所以说,失眠和疲惫是会眼花的……”
柏君重新回到卧室,被褥里已经没有余温了,她也终于困倦地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