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如梦
南月国,升平一年,春分。
礼部翻了黄历,最终定下春分这天举办新帝登基大典,皇城百姓一片欢腾。
桃花开遍了上阳宫,和风吹过,满地落红。
上阳宫北角地窖中,杜如筠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除了脸身上再无一处完整的皮肤。
疼全身都疼千刀万剐原来是这种滋味,真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呃”
一声无力的痛呼,又一刀剐在了她血肉模糊的脊背上。
鲜红色指甲深深地嵌在手心上,可这里却不是她最痛的地方。
令人发呕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地窖,有那么一瞬,杜如筠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自己已经是一具腐尸了,可是尖锐的痛感却告诉她一个悲伤的事实,她还活着,痛苦地活着。
身后传来一声喑哑的咳嗽声。
杜如筠咬牙,被鲜血染红的唇用微弱到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先先生外面可可是新帝登、登基”
短短十余个字,杜如筠感觉自己仿佛睡了一年,现在的她,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如果可以,她好想死掉,可是,她的牙齿被取走了,咬舌自尽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嗯”
“新、新后不在没人问吗”
杜如筠的视野变得模糊,神情无比苍凉。
她本该是新后啊,季沉渊怎么能将她关在这里?怎么忍心将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她施以极刑?
她倾尽一生爱他,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局。
“呵还做当皇后的春秋大梦呢?”
施行人语气极尽嘲讽:“也罢,我就行行好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好歹做个明白鬼。”
说着,又一刀利落地掠过杜如筠的身体,钻心的痛让她抽了口气。
那施刑之人语气里带着分不耐烦:“你父兄已经因谋害先帝落狱了,择日处斩,而如今的皇后,却是你表妹,齐不染”
“什么”
杜如筠声音颤抖,泪水混着血水落在肮脏湿润的地上,她心脏像是被一把匕首搅动一般刺痛不已:“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语落,身后行刑人取下最后一片肉,杜如筠带着无尽的恨意,终于断了气。
“呵”行刑人收了刀,看着地上血肉模糊,骨架隐隐可见的身体,嗤道:“痴女,自作自受罢了。”
安乐三十一年,二月二十二,京州天气乍暖还寒。
威武将军府,报春园主屋里,黄梨木做的雕花床上躺着一个满头是汗的少女。
“你们到底怎么照顾的小姐?”
杜夫人一边指责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头,一边绞着手帕焦急地看着大夫:“陈太医,我儿她怎么样了?”
“这。”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面露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
“都怪二小姐,二小姐昨天送了桂花糕来。”
“什么?”
杜夫人杏眼一眯:“你说杜如馨送了桂花糕来?”
“是。”
绿衣丫头言之凿凿。
“绿意在胡说。”
粉衣丫头连忙磕头道:“二小姐送了桂花糕来不错,可主子向来和二小姐不对付,早就将那桂花糕喂了狗,你休要挑拨离间。”
“好你个桃红,伺候不好主子就算了,说谁挑拨离间呢?”
绿意冷笑地看着涨红脸的桃红道:“如果主子有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况且二小姐明知主子不喜欢她,还死乞白咧地送东西来,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好了。”
杜夫人本就因为杜如筠忽然晕死过去感到焦心,此时两个丫头相互指责,更让她头疼。
凤眸扫了眼床上满头是汗,脸上满是泪痕的杜如筠,她眉头一蹙:“来人,把二小姐叫过来。”
杜如馨穿着一身鹅黄色对襟小袄,刚到报春园,就被面前的阵仗吓得脸色煞白,还没等杜夫人说话,自己就跪下了。
“看吧,如果不是她的问题,她做什么跪。”
“我”
杜如馨刚刚想要解释,床上便传来一声轻呼。
杜如筠醒了,甫一睁眼她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先是一愣,然后眼泪便夺眶而出。
“母亲母亲”
杜如筠痛哭着抱着自己的母亲,嘶哑着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母亲,都是我的错。”
“哦哦,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看着杜如筠哭得如此伤心,杜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疼得发颤,她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杜如筠。
“之前令爱应该只是睡着了,或许是被魇住,所以喊不醒,如同昏迷一般。这种情况老夫从没见过,不过现在杜小姐醒了就好。”
陈太医摸了摸胡须:“看令爱的模样,应该是做了噩梦,受到些惊吓,老夫开几副安神的药,煎给令爱喝下就好。”
“多谢太医。”
杜夫人揉了揉眼角,不好意思道:“让陈太医见笑了。”
陈太医走后,杜如筠擦了擦眼泪才看到杜如馨也跪在这里。
“如馨为何跪在这里?”
绿意仰着面庞,指着一旁微微发抖的杜如馨,讥讽道:“二小姐自己跪的,她是被吓的。”
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起刚才自己昏迷时听到的对话,她抿唇看着面前跪着三人。
真是狗仗人势,杜如筠冷眼看着绿意,厉声训斥道:“住口。”
因为声音过于严厉,绿意表情僵在脸上,连带一旁的杜如馨都抖了一抖。
“谁给你胆子,拿主子开涮。”
杜如筠冷冷看着绿意,这是上辈子她最宠的丫头,巧言令色这一点十分厉害,可实际上却是齐沉渊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绿意日日添油加醋地说齐沉渊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英勇,她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哪里会对一个男人的执念到了这般田地,甚至同意与季沉渊深夜幽会,最后失掉了名节,要死要活嫁给他,从此万劫不复。
“母亲,这事与二妹妹无关,她被吓成这样,让她回去吧。”
杜夫人刚才不过是急火攻心,实际上不是什么喜欢刁难人的主,点点头:“你先回去歇着。”
杜如馨闻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疑惑地看了眼床上的杜如筠,目光刚触到杜如筠的眼神就迅速低下头,转身快步离开了报春园。
杜如筠依旧惊魂未定,她明明死在了地窖里,怎么此刻又出现在了家中。
“我的乖女儿,你气色这么差,后日品花会你还是别去了,我让你表妹在家陪陪你。”
杜夫人心疼地给杜如筠理着鬓边散乱的碎发,忽觉手上一凉,杜如筠握住杜夫人的手,目光灼灼:“母亲你说后天是品花会?现在是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