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谈
两位寨主互望一眼，口中连声答应，很快就带人把酒菜端了上来。和尚拎起酒坛咕咚咚喝上一通，赞了声：“好酒！”张十全见他如此豪爽，也拎起一只酒坛对饮。二人一口气喝了半坛，相视大笑。
和尚见了那伙山贼垂首而立，心中厌恶，便道：“此处聒噪，污了这好酒！咱们寻一僻静处，开怀畅饮如何？”张十全豪兴大发，应道：“正有此意！”
和尚回身冲两个贼首喝道：“尔等待在原地，等爷爷回来问话，哪个胆敢不听，只管逃走试试！”说罢哈哈大笑，与张十全各拎了两坛步入树林之中。
两人足足走出半个时辰，在林中寻了一片空地坐下。张十全抱拳道：“小道张十全，方才人多嘴杂，还未请问大师法号！”
和尚吃惊道：“阁下就是那十全道人？贫僧是少林宏字辈弟子，法名宏恩，后被逐出山门，自号‘了然’。”
张十全忙起身见礼：“小道见大师一身少林绝学，又失了一目，心中已猜出几分，果然是了然大师！”
和尚也忙起身还礼，哈哈笑道：“贫僧对道爷也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竟如此年轻！哈哈，你我俱是方外之人，不必拘于俗礼，快坐快坐！”说完，便大咧咧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喝了起来。
张十全本就不拘世俗，只因见了前辈高人才如此恭谨，当下听了这话，也斜靠在一棵树上，牛饮一通，心中更加畅快，哈哈笑道：“小弟行走天下，奇人异士也算见过不少，然而无不为世俗羁绊。能如大师这般洒脱自然、不滞于物的，却没几个，今日得与开怀共饮，足慰平生！”
了然也哈哈笑道：“说起放荡不羁，视功名利禄如无物，又有谁及得上竹林七贤的嵇叔夜？嵇康公一生刚正，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逍遥于山水，世俗与我两边，实令后世叹服……”
他怅然神往一阵，忽又叹道：“可惜贫僧要助武功郡王扫平辽寇，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似这等寄情山水放浪形骸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少！”
张十全笑道：“人各有志，大师为天下苍生而奔波劳碌，更是无量功德！我辈粗鄙，自难活的如嵇康公那般洒脱。但只要不忘本心，便可摒弃名利，做到‘越名教而任自然’，正如这坛中佳酿，自然香醇，不为世俗所污。”
了然抚掌赞道：“哈哈，好个自然香醇，不为世俗所污！甚么孔孟圣贤、纲常道德，俱是枷锁，狗屁不通！”他喝得兴起，身上燥热，一把撕开僧衣，坦胸露乳哈哈大笑。
张十全结庐而居时就常赤着身子饮酒打铁，在乡民面前毫不避讳，当下也觉胸中滚烫，索性将道袍扯开，与了然酒坛一碰，咕咚咚就喝。
两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喝到日头偏西，这才将酒坛放下。张十全道：“小弟心中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兄长赐教！”
了然大手一摆，叹道：“唉，都怪愚兄鲁莽，轻信那女人谗言。若早知是兄弟你，便不会有那场争斗！”
张十全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一番拳脚兵刃比下来，小弟对兄长更是佩服！不知兄长口中的‘玄素夫妇’是什么人……”
了然道：“从此往西三十里有一座玄素庄，此夫妇正是庄主伉俪。那庄主生来一副笑脸，人称‘笑郎君’，叫做王玄，女的美若天仙，唤作‘俏修罗’林素心。这对夫妇古道热肠，常解人于危难，在大名府一带名声甚好，愚兄有过几面之缘。
不日前，我奉王爷密令赶奔晋阳去请一位高人，正巧在半路遇到那‘俏修罗’和一位受了伤的和尚。那林娘子见了是我，便哭诉被臭道士带人拦路调戏，那和尚师兄出面阻拦，不意竟被捉住一顿毒打。她拼了性命将人救出，一路战战兢兢逃命至此，求我主持公道。唉，如今看来，倒是愚兄着了那女人的道！”
张十全将霸州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了然大惊：“好个颠倒黑白的林娘子！兄弟，咱们一齐找到玄素庄，看她夫妇还有何话说！”
正说话间，忽然几头脏兮兮的黑猪跑到近前，围着二人哼哼不已。了然笑道：“哈哈，今日得遇十全老弟已是荣幸之至！不料各位师兄也赏脸要凑个热闹，咱们就痛饮一场，无醉无归！”说着将酒坛放在地上。
那猪本是山上喽啰饲养，了尘和张十全大闹山寨，吓得喽啰忘记关猪栏，它们这才逃进树林觅食。一闻见那酒香，立即围拢争抢起来。
张十全豪兴大发，朗声吟道：“人生苦短，大笑能有几回？知己难寻，相逢须求一醉！”仰脖喝上几口，递到了然面前。了然接过一阵牛饮，喝得酒湿胸膛，抹嘴叫道：“酒逢知己，实在是痛快！”说着又将酒坛递了回去。张十全举坛冲那些猪道：“诸位猪兄，请！”
两人你来我往，与一群脏臭不堪的黑猪聊天共饮。直喝得月上树梢，几大坛酒所剩无几，才靠在树上打起鼾声。
林间静谧，晚风阵阵，也不知睡了多久，张十全睁眼醒来，那些猪早已将酒坛舔得干净，跑到别处去了。他活动几下身子，正要叫醒了然和尚，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立时警醒起来。
了然也从梦中惊醒，低声道：“有人来了！”张十全点头道：“听这声响，足有二三十人之多！”了然拎起大棍：“待愚兄去看个究竟！”张十全忙一把拉住：“对付此等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小弟一人足矣！”
就在这时，远处渐渐明亮起来，隐约有噼啪响声。了尘提鼻子一闻，骂道：“这帮狗贼，趁咱们酒醉，竟要放火烧林！心肠如此歹毒，断不能再留在世上！”张十全道：“又有人来了！”
果然，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很快就有人与那帮放火匪徒吵嚷起来，接着叮叮当当一阵厮杀，一人高声喊道：“弟兄们，救火！”不一会，火光被扑灭，林中又变得朦胧静谧。
二人心中疑惑，不知什么人出手相助，一前一后走出树林，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喽兵尸体，那“不死阎罗”李金刚规规矩矩跪在路旁，一侧摆着的正是三寨主孙灵羽的人头。
他见二人出来，忙跪爬几步，叩头道：“小人无能，劝不得三弟弃恶从善。又实在不忍他纵火烧死两位大侠，无奈之下，只得亲手将他杀了！小人往日作恶多端，不敢奢求饶过，只望能留下这条狗命，追随二位高人左右，时刻聆听教诲，行善赎罪！”
了然高念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能大义灭亲，实属不易，也足见悔过之心！只是贫僧尚有朝廷要事要办，恐怕是有心无力，无暇教你如何做人了。”说着便望向张十全。
张十全将他搀起，笑道：“小弟倒是个云游天下的闲散野道士，李兄若不嫌弃，咱们日后便以兄弟相称，结伴行侠如何？”
李金刚欢喜道：“求之不得！今后但凡道长吩咐，李某刀山油锅在所不辞！”
张十全皱眉道：“刀山油锅倒不必，不过眼下有件事，正要请李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