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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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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冰在前,诸葛常宁在后,两人不紧不慢地向玉龙城城东走去。诸葛常宁抬眼便看见寒冰绝美精致的侧颜,心神荡漾,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城中景致。

    “这玉龙城原本只有几百人,多山之地,出行甚是不便。玉龙教穷尽两代人的力量,以山石为基,劈山碎石,方建成此间模样。”寒冰说着回头一看,却见诸葛常宁紧盯着自己,如痴如醉不知所思。

    “呃……寒冰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寒冰负手而去:“我说,这玉龙城中未婚佳人甚多,不如由我做主,顺便给你讨个亲事。”

    “啊?”诸葛常宁忙快步跟上,“不可不可,成亲需有父母之命,我家老头儿远在百花岛呢!”

    “无妨,我可与诸葛伯父修书一封……”

    诸葛常宁又忙道:“我……我……还未及冠,亲事不着急不着急!”

    寒冰轻笑不语。

    诸葛常宁看前方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尖仍有积雪皑皑,趁机岔开话题:“前面那是什么山?这么高。”

    “玉龙雪峰,齐龙山脉最高的山峰,玉龙城也是因此命名,我曾在山上住了八年。”

    “八年?”诸葛常宁抬头望去,喃喃道,“这么高的山,怎么在上面住啊!”

    “自然是住在山腰,不过这玉龙山顶我幼时顽皮,也曾登过几次,你可有兴趣一试?”

    诸葛常宁双眼一亮:“可以吗?就……我跟你,一起登山?”

    看着寒冰微微颔首,诸葛常宁霎时喜上眉梢。想象自己与心慕之人一起拾阶而上,山风拂面,白雪作舞,并肩俯瞰众山,自是别有一番风情。

    一个时辰后,诸葛常宁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坐在石阶上,对毫无倦色的寒冰问道:“寒……寒冰姑娘,你……不累吗?”

    寒冰俯看向他:“不累。若非是你跟着,我现在已然到山顶了。”

    “现在……我们……还要多久才……才能到山顶?”

    寒冰往上望了一眼:“已过山腰,以你的速度,怕是还要再有一个时辰。”

    “啊?”诸葛常宁愁眉苦脸起来,“不……不去了!我现在已是……头痛心慌,手足发麻,若是……登至山顶,只怕是没命下山了。”

    寒冰嘴角微扬:“这玉龙峰地势陡高,你久居百花岛,一时无法适应,有些反应也属正常。下方不远处是我久居之地,不如前去休息片刻,再行下山。”

    “好。”诸葛常宁起身跟着寒冰往下走去,“寒……寒冰姑娘,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初次登山,会……身体不适?”

    “知道啊。”寒冰轻描淡写地应道。

    “知道你还让我登山?”

    寒冰回头:“我问过你的,是你自己愿意的。”

    “呃……是吗?”诸葛常宁微露尴尬。

    寒冰转过身继续向下,清冷的声音传来:“这玉龙峰上风景虽好,却并不适合你。”

    诸葛常宁一怔,感觉寒冰话里有话。

    两人来到玉龙峰山腰处的崖面,崖后有一山洞,赤焰当年将洞口布置门窗,洞内整修之后放置床椅桌台,倒也与一般房舍大同小异。

    崖缝间生长着几株顽强的梅树,如今已吐嫩芽,枝繁叶茂。更有一株于崖壁生根,梅枝倒挂,伸展交错,呈四出之势。

    诸葛常宁不由叹道:“只可惜现在梅花已败,若我早来两三个月,或许还能欣赏一翻寒梅傲雪。”

    寒冰坐于洞前石凳上:“无妨,八个月之后你再来此,一样可赏。算起来,清姐姐的孩子应该也是那时出生,到时你也应带一份贺礼来。”

    “不带,我跟她又不熟。”诸葛常宁满不在乎地说,忽而想起什么,眼前一亮,笑嘻嘻地凑到寒冰面前,“若是寒冰姑娘生子,我必然备一份大大的厚礼,若是再不小心让孩子姓了诸葛,我愿意把百花岛作为贺礼奉上。”

    寒冰面不改色:“昔日我眼盲时,赤焰曾养了两只灵狐,如今还在玉龙城内。”

    诸葛常宁不明所以:“灵狐?我好像听红梅说起过,怎么,要送给我吗?”

    寒冰淡然一笑:“那两个小东西最喜肉食,你那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我替你割下来,喂给他们。”

    话音刚落,诸葛常宁连忙住口,并以手捂口,仿佛下一刻寒冰便会拔剑割了他的舌头。但犹自好奇,松手低声问道:“你说你放着好好的玉龙城不住,非要住在半山腰,这风景虽好,到底没有城中方便,干嘛非要置气在此居八年之久?若是我,八天只怕就耐不住了。”

    “长居于此并非我本意。”

    “那你还住?”

    寒冰低头,眼睑向下,看不清神色:“八年前,五派掌教突然入住玉龙城,正逢那时,我爹因为我娘引毒功力大减。原本当时玉龙教正是鼎盛之时,各门派无不臣服,可这五派掌教却不知为何,与我爹起了冲突。而我无意间饮了原本应是我爹的茶水,之后,便尝到了万蛊蚀心的滋味,痛得昏死过去……”

    “然……然后呢?”诸葛常宁忍不住问道。

    寒冰抬头,轻笑一声:“然后,我就醒了。醒来映入眼中的第一副画面,便是一柄长剑刺穿了我娘的心脏,握着那柄长剑的人,正是独孤逍遥。”

    诸葛常宁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往日只听红梅说起寒冰与其生父关系冷淡,没想到期间竟还有这种事。

    “我娘死后,我一连多日噩梦连连,梦中我娘浑身是血,胸口那把长剑被拔出,剑柄攥在独孤逍遥手里,又要向我刺来……”

    诸葛常宁壮着胆子开口:“寒……寒冰姑娘,也许……也许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家老头儿曾说,独孤叔叔与婶婶感情甚好,令人艳羡,或许……或许独孤叔叔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

    寒冰凄然一笑:“我当时也是如此想的,我急需一个借口,告诉我他情有可原,告诉我他迫不得已!我一再逼问他,可他到死都不肯辩解半句,五大掌教被他尽数诛杀,这世上唯一知道原由的人,只剩下桥姨。”

    “

    寒冰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我娘怀我时,曾与赤家定下姻亲。这些年赤焰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因我身中蛊虫他遍习医书,因我独上玉龙峰不许人近,他便在此处陪我八年。此中情义,我万不可辜负。”

    诸葛常宁心中一慌:“寒冰姑娘此话……何意?”

    寒冰轻笑:“你是百花岛诸葛伯父独子,又久居岛上,不曾结识什么异性兄弟。你我也算有缘,当日见你,觉得你与我昔日性情甚合。不如今日,你我义结金兰,如何?”

    诸葛常宁恍然大悟:怪不得寒冰姑娘今日会主动邀我游玩登山,原来在这挖了个坑等着我跳,失算失算!若是真与她义结金兰,岂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却见寒冰起身:“你年长我两岁,以后你便是我兄长……”

    “我……我……我还没答应呢!”诸葛常宁忙出言制止,“我虽年长,但其实是小孩子心性,顽劣不堪,也不会照顾人,不想当什么 兄长。”

    寒冰垂眼浅笑:“你若是不介意,你我也可结为姐弟,有我武林盟主的头衔,想必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你,如何?”

    寒冰虽是问他意见,但言语笃定,有不可抗拒之意,直叫诸葛常宁急得额上冒汗,突然眼前一亮,想到借口:“那个……那个步摇我也觉得与红梅姑娘甚为相配,既然寒冰姑娘不喜,我这便去送与红梅。”

    诸葛常宁说完,也不看寒冰,忙顺着来时的路疾行而下。

    寒冰一句义结金兰,生生将诸葛常宁吓得老实了不少,不敢再有事无事往寒冰跟前凑,一连几日都尽量呆在房中。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六,婚礼万事已准备妥当,只待黄昏便可拜堂成亲。

    而这几日,红梅都未曾见到诸葛常宁,既好奇又担忧,终是忍不住,叩响了诸葛常宁居所的房门。

    “请进。”

    红梅叩了数声,方听到诸葛常宁有气无力的声音,忙推门进入。只见诸葛常宁坐于桌前,头支在桌上,双手却垂在下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红梅鬓间插着那支梅花步摇,流苏随着红梅的步调妖曳,别是一番风情。见到诸葛常宁此间模样,神色担忧:“常宁公子,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你出门,可是病了?”

    说着抬手往诸葛常宁额间一探,温度如常,喃喃道:“还好,没发烧。”

    诸葛常宁略微直起点身子,以手指心:“我有病的不是那里,是这里。”

    红梅一惊:“你胸口怎么了?不会是胸痹之症吧?”

    “什么胸痹,我这里受伤了!伤心,懂吗?”

    红梅会心一笑,嗔道:“你脸皮那么厚,也会伤心啊?”

    诸葛常宁又将头支在桌上:“脸皮再厚也是血肉所铸。”

    “那你快跟我说说,谁惹你这百花岛少主伤心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家姑娘,她要与我义结金兰。”

    “义……义结金兰?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诸葛常宁抬头,“纵是血肉所铸,这脸皮该厚还得厚!若是同意了,不是把寒冰姑娘拱手让给你家公子?我这般聪明,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你这般聪明,怎么还呆在房间不肯出去?”

    “这……这叫做缓兵之计!”

    红梅笑道:“别缓兵之计啦!今天晚上江姑娘大婚,一起去吧!”

    “不去,又不是寒冰姑娘大婚。”

    “不去那我走啦,玉龙教好久没办过这等喜事了!江姑娘自小父母双亡,我家姑娘如今已是教主,与桥护法一道操办亲事,自然是要盛装出席,做尊长之位的。”

    诸葛常宁眼前一亮:“哎,等我,我去!”

    正午过后,日光照在玉龙城各处,温暖和煦。大红的地毯从护卫居一路铺陈至清雅阁,路旁众人翘首垫足,簇拥观望着一队华丽繁复的红衣队伍,踏着鞭炮声缓缓而来。

    队伍正前方,薛逸头戴红锦玉冠,身穿喜服,胯下骑着一匹高大健硕、头戴红花的马匹,从护卫居一路去往清雅阁。

    因江清自幼时一直居于清雅阁,寒冰不忍其受换居之不便,遂定婚事在清雅阁举行,婚后薛逸入住清雅阁。

    薛逸对此并无异议。

    队伍一路来到清雅阁。薛逸从马上一跃而下,抬脚入阁,去到主屋前,牵着已用盖头遮面、等待多时的江清。

    “新娘跨火盆。”

    “新郎新娘入厅。”

    厅中主位坐着寒冰和桥飞雪。寒冰今日略施粉黛,肤若温玉,眉眼如初,身穿浅黄色上衣,下着淡粉色烟纱,腰间系着红色丝带,清冷出尘中透着绰约傲然,看得诸葛常宁心猿意马。

    但见薛逸、江清执手而来,并肩而行,长长的绛色裙裾在江清身后展开,如花绽放。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门外群山行了第一轮礼。

    “二拜尊长。”

    薛逸、江清均已无父母,又入玉龙教,江清自小养在桥飞雪身前,故第二拜便是拜桥飞雪与寒冰二人。薛逸、江清躬身叩拜,而后起身。

    “薛逸。”寒冰突然开口。

    身后三丈之处的黄云与赤焰手扶武器,全力戒备。今日赤焰内着白色衣物,外披一件天青色外衣,与人群中并不瞩目。

    此时江清感到薛逸右手骤紧,微微颤动。

    寒冰不疾不徐地说:“江清与我情如亲姊,我既允她嫁你,望你好生待她。以往诸事,我可,既往不咎。”

    短短几句话,众人不甚明了,只见寒冰紧盯着薛逸,薛逸却不曾抬头与其对视。

    话毕,薛逸紧攥着江清的手方才微微松开,轻舒了口气:“是,薛逸明白,多谢教主成全。”

    “夫妻对拜。”

    两人松手,错开脚步,面对面躬身。

    “礼成,送入洞房。”

    两人再次执手,江清感到薛逸手心微凉,有汗溢出,待到拐角处,忍不住悄声问道:“薛郎,你怎么了?”

    薛逸忙低声回复:“无事,有些紧张罢了。”

    夜幕降临,喜宴正盛。

    寒冰喜静,每次宴饮都是与赤焰独坐一室,今日亦不例外。只是往日都无人打扰,今日刚落座,诸葛常宁便“砰”的一声开了门。

    “呃,那个,寒冰姑娘,众人均在大厅给新郎敬酒,你身为教主和赤大哥独自在这里有些不妥吧。”

    寒冰缓缓转着酒杯:“我不喜热闹,这是桥护法专门为我准备的房间。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赤大哥,你……”

    “他陪我。”

    看着寒冰似笑非笑的眼神,诸葛常宁微冒冷汗,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诸葛常宁又回来开了房门。

    “寒冰姑娘,山上放烟花呢,如此美景不如……”

    “如此美景又逢吉日,趁着众人都在,不如喜上加喜,将你我义结金兰之事……”

    话音未完,诸葛常宁已不见了身影。

    赤焰奇道:“你要与常宁义结金兰?”

    “我随口一说,他并未同意。”

    酒过三巡,诸葛常宁第三次开了门,却只露出半个脑袋:“赤……赤大哥,黄云黄旗主把新郎灌醉了!”

    赤焰一惊:“黄云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冰儿,我去看下。”

    大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厅中最前桌上,薛逸面带酒色,却头脑清晰,见到赤焰到来,起身抱拳:“赤旗主。”

    赤焰还未还礼,黄云抢先问道:“赤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常宁说你把薛护卫灌醉了,我来看下。”

    黄云气恼:“这个百花岛来的少主,尽会胡诌,我黄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嘛!”

    “如此,我便回去了。”

    黄云却一把拉过赤焰至一旁隐蔽处,压低声音:“赤大哥,薛逸有我看着你尽管放心。倒是那个诸葛常宁,整天有事没事总往寒冰妹子那里跑,你可要当心。”

    “他对冰儿有意,有些举动也属常事。”

    “常……常事。”黄云一时语结,“赤大哥,你可真是心大,你明知道他对寒冰妹子有意还放任不管。前几日还被我撞见,他要送寒冰妹子步摇呢?”

    “冰儿收了?”

    “自然是没收,若是收了,你还有得救吗?可私下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再送别的东西,借着送东西每天见面,这一来二去不就有好感了?你从回城后还接过了原来程大哥管理的事情,与寒冰妹子见面少了多少,这感情之事久离生厌,你不着急吗?你看我平日里不管再忙,也是要去寒香眼前转转,看得久了,这厌烦也能生出感情来。”

    赤焰听黄云一说,竟有些心虚:“冰儿……冰儿双眼已愈,已不需我贴身照顾,我再与她同宿一阁,于礼不合。而且她与我各为掌教,也该各自管理门中事务。”

    黄云仰天长叹,无奈道:“昔日里,你和寒冰妹子久居玉龙峰,玉龙教和八旗也没过出什么乱子。”

    “那是师傅尚在。”

    “是啊,孤独教主若在,你们的婚约当然作数。如今独孤教主已逝,寒冰妹子身为现任教主,若是不小心喜欢上别人,执意要废了婚约,你该如何?”

    赤焰心下一慌:“冰儿……冰儿不会……”

    “感情之事谁又说得准,寒冰妹子那日虽未收步摇,却邀那诸葛常宁同游玉龙城。便是当初没有情谊,若是日久生情……”黄云故意咋舌。

    赤焰听得心下戚然:“那……我该怎么做?”

    “赤大哥,你平日里不是挺果决的,怎么做……当然要宣示主权啊!”

    “怎么样是宣示主权……”

    黄云欲哭无泪:“赤大哥,你白比我年长三岁,这玉龙峰八年到底是把你待傻了。求亲啊!你们若喜结连理,再有人敢整日里盯着寒冰妹子,管他是什么百花岛少主不少主的,我都敢揍他!”

    “这……师傅去世不过百日,不宜成亲。”

    “我们江湖儿女何曾在乎这些?你们本就有婚约,若非当年先教主夫人遭遇不测,你们早该成亲了!如果独孤教主泉下有知,也必然希望你们早日完婚。”

    “可是……”赤焰心头有些抽痛,“在玉龙峰时,我曾向冰儿提过,她……没有答应。”

    “没有答应就再提啊!好女怕缠郎,提到她同意为止!”

    赤焰犹豫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

    黄云看着赤焰离开,无奈摇头,心中叹道:赤大哥,你早日成亲,也好断了香儿的念想啊!

    这边赤焰刚出房门,诸葛常宁便凑到了寒冰跟前。

    寒冰知他三番五次来此,必然有话要说,转头浅笑着看他:“怎么,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不笑还好,一笑之下,诸葛常宁只觉心都化了。眼前玉人嘴角含笑,眉目如画,清秘娴素,身上散发着阵阵淡雅的梅香,令人心旷神怡。诸葛常宁已然痴了,全然忘记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寒冰见状,回过头给他斟满一杯酒,放置桌案上:“怎么,可是想明白了,同意与我义结金兰?”

    诸葛常宁瞬间清醒:“结……结什么金兰?要……要结也是永结同心!”

    寒冰瞥过一眼,诸葛常宁赶忙低头:“我……我来是想……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直到说至最后一字,诸葛常宁方才敢抬起头与寒冰对上,眼中神情真诚炙热。

    “嗯。”寒冰淡淡应道。

    诸葛常宁一时愣神:“嗯……嗯……嗯是什么意思啊?”

    “嗯就是我知道啊,你先前说过。”

    “我先前说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那日在黄蝶幽谷,你醉酒后。”

    “那日你不是说我要来玉龙城找……”诸葛常宁恍然大悟,“寒冰姑娘,你又耍我。”

    寒冰轻笑:“我哪里知道你醒来,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诸葛常宁正色:“寒冰姑娘,我知道我诸葛常宁比起赤大哥与你相处甚晚,也……也没有什么长处,我家老头儿那一套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我也没学会,武功也是三脚猫,也不会做膳食,也不会行医救人,又不通音律……”

    寒冰默默听着,并未出声。她与赤焰常年待在一处,倒是从未细想过,那人竟有这么多长处。

    诸葛常宁说着眼前一亮,厚着脸皮继续:“但我家世与赤家相比也算不差,我……我……心思敏捷,还……还风趣幽默,会……会……会哄小姑娘开心,会……会……”

    思量许久,诸葛常宁方才尴尬道:“好像……好像也没什么会的了。但我对你一片真心,初次见你,便觉你如九天玄女降世,对你……对你倾心爱慕。那日你说赤大哥与你定有姻亲,青梅竹马,并为你遍习医术,陪你独居玉龙峰,此中情谊不可辜负。但男女之情非是用来报恩,需得两情相悦……”

    寒冰眉眼浅淡:“我们本就是两情相悦。”

    此时赤焰已回至门外,刚想推门而入,听到有诸葛常宁的声音传来,手便顿住了。

    “你们……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是习惯了彼此,也许……也许只不过是错把兄妹之情当做男女之情。红梅说,你自与我相识,比以往爱笑了许多。你现在觉得你对我无意,那是因为我们相处时间太短,我也不能逼着你喜欢我,但你……但你也不要总想着……跟我义结金兰嘛!”

    寒冰无奈一笑:“我也没有逼你,你若不同意,那便算了。”

    诸葛常宁忙点头,又忙摇头:“不同意不同意!我虽自倾慕与你,但你也可无需给我回应,你尚未成亲,我也尚未婚配,‘窈窕淑女,君之好求’嘛!”

    “我虽尚未成亲,但既与赤焰定了亲事,终归是要嫁他的,不能耽误你。”

    “不耽误不耽误,只求过程,不求结果,无憾便好!和你在相识后过得每一天,都抵得上我在百花岛十年。你有什么事也可以交于我去办,我必定尽心竭力!若日后你和赤大哥当真结为连理,我也愿真心祝福!”

    话已至此,寒冰也不再勉强,低头莞尔:“好。但是你以后,莫要再送我物什了。”

    “好,好!”诸葛常宁忙不迭地应道。忽见寒冰额间一缕秀发垂下,不由伸手将其别于耳后。

    此时赤焰听闻屋中言谈已止,推门而入,正巧便看见了这一幕。

    诸葛常宁刹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开口:“赤……赤大哥,我……我……红……红梅叫我,我去看看!”说罢赶忙逃了出去。

    寒冰耳聪,早已知晓门外有人,也并不在意。见赤焰进来,开口问道:“薛逸怎样?”

    “他没醉。”

    寒冰轻笑:“这常宁,别的没学会,倒学会诳人了。”

    担忧和怀疑像一粒种子,在赤焰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寒冰这一笑,更像似根针扎进他心里:是啊,冰儿与常宁相识后确实爱笑了许多。与我谈的多是玉龙教诸事,何曾与我谈过风月?若是我们本无婚约……

    想及此处,赤焰更觉心痛难忍,坐立难安。

    寒冰微觉异样:“赤焰,你怎么了?”

    “我……我想起来八旗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先去处理一下。”赤焰说罢,便起身离开。

    寒冰从未见过赤焰这般失态,起身看赤焰穿过大厅匆匆而去,信其确有事处理,便回房开窗,窗外一支烟花在高空绽放,甚是绚丽。

    夜深人静,空山不响。

    赤焰在房中心绪紊乱,辗转难眠,思绪一下飘至幼年。

    那年赤焰不过五岁孩童,甘泉已身怀六甲,几近生产。家宴时,甘泉向赤焰柔声问道:“焰儿,若是师娘生个男娃,你便与他结为兄弟;若是生个女娃,待她长大,你便娶她进门,如何?”

    年幼的赤焰连连点头。

    独孤逍遥笑道:“这还没出生,你倒是先给她找好了夫婿,若是孩子将来长大不愿怎么办?”

    甘泉微嗔:“有什么不愿的,待她出生后与焰儿同食同住,日子长了终会生情的。我们对焰儿知根知底,总好过别家。”

    “你就知道一定是女娃?万一是个男娃呢?”

    “要是男娃可不得了,这赤家和诸葛家均是男娃,三个男娃在一处,想想便头痛。将来也要早早找好适合的女子,定下亲事才是。焰儿,你说师娘这一胎是男是女呀!”

    “嗯……我喜欢妹妹,不过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保护他们的!”

    独孤逍遥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倒是知道给自己找亲事!弟弟哪里不好吗,为何不喜欢弟弟?”

    “弟弟也好,只是……若是像黄云弟弟那般顽皮哭闹,师娘必然劳累。”

    甘泉抚摸着赤焰的头发,满面笑容:“还是焰儿懂事。”

    “黄云那小娃确实顽皮,前两天还把清儿好不容易种活的花苗给拔了,让清儿好一阵哭。”

    “师傅师娘给妹妹取名字了吗?”

    独孤逍遥回道:“还没有,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与焰儿结义或是结亲,不如……男娃唤烈火,女娃唤寒冰,与你名字相应,你看如何?”

    “好啊!”小小的赤焰眼中闪着光亮。

    赤焰又翻了个身,终是睡不着,起身开了窗。夜风带着凉意袭来,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赤焰记得,寒冰出生在雪天寒梅花开的时节。那时寒冰身体软软小小的,皮肤白净,双眼明亮,自己甚是喜欢,便整天往师娘房中跑。

    寒冰半岁时,甘泉外出,赤焰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寒冰,眼神天真,问独孤逍遥:“师傅,妹妹多大才可以跟我成亲啊?”

    “你才几岁呀,可想着成亲了!”独孤逍遥蹲下身子对赤焰轻声道,“师傅跟你说,虽然师傅也希望冰儿将来长大了,能和你结为夫妻,但是情之一事由不得人。若是将来你们两情相悦自然是最好,若是各自有心慕之人,也不必勉强。”

    “我不喜欢旁人,我就喜欢妹妹。”

    独孤逍遥笑道:“臭小子,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成亲吗?”

    “我知道啊!就像师傅和师娘一样,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独孤逍遥乐得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师傅,你只告诉我,若是我与冰儿各自有心慕之人不必勉强,但若是我倾慕冰儿,冰儿却喜欢上旁人呢?

    一阵阵心痛感袭来,让赤焰不敢再往下想。

    赤焰闭上眼睛,脑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一个声音说:她与你青梅竹马,她自然也是喜欢你的,不然怎么会在玉龙峰时只让你陪着?

    另一个声音却道:那时冰儿尚不满十岁,哪里懂什么情爱,不过是把你当哥哥看。

    冰儿从不喜欠人情,可她却接受你八年陪伴,接受用你的眼睛让胡神医以目养目,便说明她待你是不同的。

    八年陪伴不过是当做亲人罢了,而且她还答应了若是以目养目失败,就和你结为夫妻,也算是还你的情义。如今以目养目成功,你看她可有再提此事?师娘去后,冰儿又何曾开心过?可每次看到常宁,眼角总有笑意。这常宁对冰儿而言,才是不同的。

    心口痛得厉害,赤焰豁然睁开眼睛,双手紧抓在窗棂上,指节发白。

    赤焰辗转一夜,直到寅时方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隐约看见寒冰一袭红衣款款而来,笑若春风。他顺着寒冰的手看去,却见诸葛常宁同样一袭红衣,与寒冰手挽手从赤焰面前走过。

    赤焰猛然惊起,已是卯时,天色阴暗,晨风微凉。

    赤焰披上外衣,简单洗漱一番,便向玉女阁走去。

    寒冰未曾起身,听到叩门声传来,问道:“何人?”

    “冰儿,是我。”

    寒冰方才起身,因未曾梳洗,发丝有些许凌乱,身上只穿着亵衣亵裤,她随手在衣架上披了件外衣,便打开了房门。

    只见赤焰神色倦怠,眼中透着血丝,衣衫也不甚整洁,颇有褶皱,她不禁询问:“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这么一大早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寒冰说着侧身让开了路,示意赤焰进房。

    外衣单薄,隐约可以看到亵衣的花纹,肩头的红梅刺身罩在外衣之下,如同遇到霜降,极具诱惑,脖颈下白净细腻的皮肤引人无限遐想。

    赤焰不是第一次看到寒冰衣衫下肌肤,那日坠崖后为寒冰治伤,触手便是润滑细腻,当时满是担忧,自然无心思它。昔年蛊虫发作之时,将小小的寒冰抱在怀中安抚,更是亲昵,也未觉不妥。

    但今日看到这幅画面,只觉血气上涌,心慌意乱。

    “我……我想说……说……”赤焰低眉,不敢迎上对面的目光。

    寒冰嘴角微扬:“怎么了?你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莫不是黄云又闯了什么祸事?”

    远在黄旗阁的黄云刚起身便打了一个喷嚏,口中喃喃道:“这一大早的,定然是香儿想我了!”

    “我……我等等再来找你!”

    赤焰说完,也不等寒冰反应,匆匆转身离去。

    “赤焰这两日是怎么了?以往何曾有过这般失态之举。”寒冰轻声嘀咕,关上房门重整衣衫。

    天气日渐转热,独孤寒香养着的两只雪狐毛发已渐转青灰。昔日养在玉龙峰山腰,就算夏季也不算炎热,而今在玉龙城气温升高,两个小东西有些闹腾,若是到了夏季怕更是难熬。

    略一思索,独孤寒香便抱着两只雪狐来到了赤旗阁,既想给两个小东西找个去处,也算找个借口与赤焰独处片刻。但见客房卧室均空无一人,便又去偏房寻找,依旧一无所获,正欲踏出偏房房门,却见赤焰快步而归。

    “赤……”

    独孤寒香还未喊出口,赤焰已踏入房中关闭房门。独孤寒香满心疑惑,便轻声走上前去。

    赤焰一路疾行,心乱如麻,今日话在口中,却不知为何心跳得无法宣之于口。稳定下心绪,便思索着还是应该先试习一番,不然便如这般匆匆而去,未着片语,又狼狈而归。

    “咳……咳……冰儿,我……我们成亲吧!”

    门外独孤寒香呼吸一滞,双臂不自觉收紧,怀中灵狐感觉不适,一只探出头来,扭了扭身体顺着手臂爬上了独孤寒香肩头。

    独孤寒香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加深,只恐惊了屋中之人。

    赤焰却浑然不知,屋外的轻微声响若是以往他必然可以察觉,只是今日此刻他心里只念着如何开口,自动隔绝于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摇了摇头,赤焰思道:不行不行,在玉龙峰时,便是如此说,被冰儿以刚满及笄、尚且年幼搪塞过去了。

    “冰儿,昔日师娘在世时,曾为你我定下婚约,如今你已年满十七,是否……”

    不行不行,这般说辞,倒像是在用婚约逼她了。

    “冰儿,你和桥姨已操办了江清的婚礼,也顺便为我们……”

    不行不行,我们的婚事自然要大操大办,这样说太过敷衍没有诚意。

    赤焰仰头轻叹,他二人均无高堂在上,这求亲之事只能自己亲自来办。

    黄云……对,黄云!那小子心思通透,也许可以想出什么好点子。

    想到此处,赤焰又打开房门匆匆离去。

    独孤寒香听闻屋内有声响,连忙闪身躲在一旁,轻咬下唇,眼中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水汽。

    赤焰哥哥,你就要和寒冰姐姐成亲了吗?可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寒冰洗漱穿戴完毕,刚打开门,便看见寒香低着头,失魂落魄地从阁外进入。一只雪狐在她肩头东张西望,另一只蜷缩在她怀中懒洋洋的。

    “寒香?”

    独孤寒香听到喊声,方才抬起头来,带着两只雪狐快步踏入房中。肩头那只灵狐一跃而起跳上石案,一见寒冰伸手便歪着脑袋把脖颈凑上去。

    “来找我何事?”

    独孤寒香将怀中那只雪狐放至石案上,方才开口:“如今天气日渐热了,这两个小东西不能一直呆在城中,姐姐已复明,应当也用不着他们俩了,不如给它们找个去处。”

    寒冰颔首:“先留在我当房中吧,午后我让红梅暗影送它们回玉龙峰。”

    “好。”独孤寒香应着,眼睛看着石案上那只还在酣眠的雪狐,不知所思,也未有离去之意。

    “还有何事?”

    “没……没了。”独孤寒香说着向门口行去,待到门口处,忽而停住脚步回首,“寒冰姐姐,我记得当初你和赤焰哥哥意欲离开玉龙城,前往江南,为何后面又留了下来?”

    “桥姨让我留下的。”

    寒香转过身来:“姐姐行事,一向任性自我,为何会听桥姨之言留下?”

    寒冰眼睑一闪,对上独孤寒香的双眼:“你可是,想说什么?”

    “爹爹已死,玉龙城于姐姐只是伤心之地,姐姐势必不愿继续待在玉龙城。能让寒冰姐姐甘愿留下,并不容易,桥姨必然是应允了你什么。”

    独孤寒香眼中往日的率真此刻荡然无存,锐利的眼神让寒冰微感不适。

    “这几年,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想知道爹爹,为何会亲手杀死他此生挚爱。”

    寒冰双目微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独孤寒香盈盈一笑,只是那笑容并不能带给人愉悦:“我想,桥姨到此时,必然还未告诉你。”

    “五年,五年后我夺得下任盟主令,她自然会告知我。”

    独孤寒香失声讥笑:“寒冰姐姐,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天真?你真的以为,五年后,桥飞雪就会告诉你?”

    寒冰心中莫名一慌,独孤寒香所问,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当年所有牵涉其中之人,尽数亡故,只余桥飞雪一人,她信与不信,都别无选择。

    “这天下只有她一人知道原由,由不得我信或不信。若是五年后她不肯告诉我实情,我会亲手杀了她。”

    独孤寒香似笑非笑:“谁说只有她一人?”

    寒冰神色一变,眼光凌厉,面若寒霜:“你也知道,是不是?”

    独孤寒香浅浅一笑,并未作答。

    “你当初不是因惊吓过度失忆了吗?”

    当年五大掌教突袭玉龙教时,独孤寒香也在玉龙城内。因太过年幼,又亲眼目睹多人大战,几人战死,受到惊吓高烧三天,退烧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

    独孤逍遥怜其年幼,收其为女,取名独孤寒香。

    “若非是我失了记忆,爹爹他岂会容我活到今日?”

    独孤寒香一声“爹爹”叫的甜美,却让寒冰不寒而栗。

    她虽恨独孤逍遥杀了她娘亲,却也知晓独孤逍遥并非滥杀之人,她所求的真相,不过是想知道一个可以为独孤逍遥开脱的借口,一个可以让她放下恨意的借口。

    “你到底知道什么?告诉我!当年独孤逍遥为什么要杀了我娘?”寒冰双目微红,有一丝癫狂。

    独孤寒香看着寒冰凌厉的双眼,毫无惧意,款款而笑:“桥姨有条件,我自然也有。”

    “什么条件?”

    独孤寒香迎着寒冰的目光,缓缓开口:“你把赤焰哥哥让给我,我就告诉你。”

    寒冰眼中冷意渐融:“赤焰并非物件,他有自己的喜乐,不存在我让或不让。”

    “或者,我换个说法,从今以后,你莫要再接受赤焰哥哥的好,离他远点,剩下的由我来做。等到赤焰哥哥愿意带我离开玉龙城,与我远走高飞时,我便告诉你。”

    寒冰明白意思,独孤寒香从小心仪赤焰,她一直心知肚明。

    “赤焰对你无意,感情之事不可勉强。”

    “我偏要勉强。”

    独孤寒香眼中,有着寒冰未曾见过的坚持。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余下石案上那只未眠的雪狐在寒冰腰边来回磨蹭,似是在求抚摸。

    独孤寒香见此嗤笑一声:“这个小畜生可真是不知好歹,你当年月月割它们的血喝。而今我养了月余,尽心伺候,却还是只往你身旁凑。”

    寒冰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寒香,你回吧,我不可能答应你。”

    独孤寒香似乎并不意外,上前坐在石案前,将雪狐揽过来揉搓,语气淡然:“寒冰姐姐,你觉得当年石听雷,真的是跟五大掌教交手时战死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寒冰越来越觉得,当年事情的走向远超自己想象。

    独孤寒香眼中闪着狡黠,她笃定桥飞雪定然不会向寒冰透漏当年之事半点,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半真半假,只求能让寒冰乱了心念,应了她所求。

    “我为什么要在高烧之后假装失忆?只是因为我想活下去,所有知道当年事情的人,除了桥飞雪,没有一个活口。爹爹看似因怜悯我年纪小收我为女,其实不过是把我养在他身旁监视,以防万一。”

    “我虽恨独孤逍遥,但也知他并非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之人。你口中所言,有何凭证?”

    独孤寒香嗤笑一声:“没有凭证。你既然相信他,又为何怀疑他?你说他不会滥杀无辜,岂非是觉得你娘,本就该死?”

    寒冰双手骤然紧握,隐下心头的怒火:“八年前的事情,我会自己查清楚。”

    “查?你怎么查?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除了桥飞雪还有谁活着?可你说,爹爹为何明明知道桥飞雪知晓事情原由,却听之任之。他到死都不肯告诉你的事情,就不怕他死后桥飞雪告诉你吗?”

    独孤寒香低头,手指轻抚着雪狐柔顺的毛发:“寒冰姐姐,你真觉得桥飞雪,会告诉你真相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知道所有桥飞雪知道的,还知道她不知道的。”独孤寒香抬头迎上寒冰的目光。

    寒冰却别过脸去:“你把你知道的如实告知于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除了赤焰。”

    独孤寒香笑道:“我只要赤焰哥哥。”

    “我不会答应你的,赤焰若是知道,也断然不会同意。”

    “那姐姐可以不让他知道呀。”独孤寒香缓缓起身。

    “姐姐自小有人宠爱,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我却没有这个福分。这玉龙城于我而言,除了赤焰哥哥,也没什么留恋的。我本打算这两日便离开玉龙城,姐姐若真不应,也便算了。”

    独孤寒香顿了顿,方才继续:“五年,姐姐若等得起便等吧,只要姐姐不怕这五年空等一场。只是到时,姐姐若要寻我,怕是寻不到了。”

    独孤寒香说着抬脚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又开口道:“姐姐肩头应刺有一红梅花吧。”

    语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玉女阁。

    寒冰闻言满眼震惊,那朵红梅是寒冰六岁时甘泉亲手所刺,除了红梅暗影昔日贴身换洗时见过,旁人从不知晓,便是独孤逍遥也不曾知道。

    寒冰颓然坐下,思绪万千却理不出头绪。

    暗影提着食盒进来,一眼便看见了石案上的雪狐,不禁喜道:“二小姐把雪狐送回来了。”

    寒冰将思绪抽回:“天气转热,你和红梅得空,把它们两个送回玉龙雪峰吧。”

    “好。”暗影应着便抱起桌案上的两只雪狐。

    “你和红梅可有向别人提及,我肩头刺有一朵红梅花?”

    “没有啊,姑娘的事情,我和红梅岂会乱言。”

    寒冰点点头,未再言语。暗影向来不是多话之人,抱着两只雪狐退了出去。

    打开食盒,最上层是一碗五红汤,由红豆、花生、枸杞、红枣和红糖熬制而成,有补血养血之效。

    可寒冰看到那碗汤,却不觉心口发紧,汤汁红稠,状似人血。

    寒冰眼前不由得又出现一副画面:一柄长剑上沾满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独孤逍遥紧攥着剑柄,衣衫尽红。

    “寒冰姐姐,你真觉得桥飞雪会告诉你真相吗?”

    “五年,姐姐若等得起便等吧,只要姐姐不怕这五年空等一场。”

    独孤寒香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如同一块巨石压的寒冰喘不过气来。手指微颤,盒盖应声落下,盖住了那一晚红汤。

    寒冰起身前往飞雪阁走去。

    “冰儿?你怎么来了?”桥飞雪微感意外。

    寒冰驻脚,盯着桥飞雪,冷冷开口:“我来,是想问桥护法一件事。”

    “是。教主请讲。”

    “独孤逍遥,为何要杀了我娘?”

    “你……你今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桥飞雪眼神闪烁,低头看向别处。

    “事情的真相,你到底知是不知?”

    桥飞雪听着寒冰冰冷的话语,心中有些颤动:“我当然知道。但你今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我们当初约定的是……”

    寒冰打断其言:“我已继任教主,漠北也退了兵马,盟主令亦在我

    寒冰双手握紧,眼睑微收,眼中杀意渐起:“你故意以两次武林大会作饵,拖至五年后,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

    桥飞雪一时竟没有接话。

    房中悄然无声。

    寒冰眼中杀意愈盛,玉手颤抖着抬起,猛然闪身向前,直扣住桥飞雪喉间命门,用力拖向石墙处:“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桥飞雪被扼住咽喉,眼神却不再闪烁,对上寒冰冷若霜雪的眸子,勉强开口:“你不敢,杀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能告诉你。”

    寒冰手指慢慢收拢:“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说是不说?”

    随着寒冰手指的收拢,桥飞雪无法呼吸,脸色变得胀红,只盯着寒冰的眼睛却毫无妥协之意。

    扼住咽喉的手指骤然用力,桥飞雪额上青筋暴起,脸上雪白的肤色愈来愈呈现暗红色,双手在后面的石墙上抓出数道白印。

    若是出手,桥飞雪并非不能逃脱,但她不愿出手。她想赌,以她对寒冰幼时的了解,赌她不会下死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桥飞雪脑中意识变为混沌一片,手脚渐渐冰凉。

    就在桥飞雪即将昏迷之时,寒冰断然收手。

    桥飞雪弯下腰扶着石墙大口喘气,白皙的脖颈上两个暗红的指印格外明显。直喘了片刻,桥飞雪的意识才渐渐恢复清明。

    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桥飞雪艰难开口:“多谢教主,不杀之恩。”

    “你这般铁了心不告诉我,便以为我真的毫无办法吗?”寒冰说罢拂袖而去。

    桥飞雪扶着石墙在石凳上缓缓坐下,随着意识的恢复,思绪也渐渐清晰。

    无缘无故,冰儿为何会突然问起?

    不知想到何处,桥飞雪猛然起身,快步走出房门。

    “来人!”

    一教卫上前躬身:“桥护法。”

    “你去查一下,教主今天早上见了什么人。”

    “是。”那教卫刚转身便愣住了。

    “教……教主。”

    寒冰一袭白衣,去而复返,眼眸缓缓抬起:“桥护法有何疑问,不如直接来问我。”

    “没……没有疑问。”桥飞雪没想到寒冰会折返,一时也有些愣神。

    “哦?”寒冰缓缓踱步,“桥护法没有疑问,我却有。不知这玉龙教是以护法为尊,还是以教主为尊?”

    “自然以教主为尊。”桥飞雪稳住身形,拱手回答。

    寒冰停在那教卫身旁,开口问道:“不知桥护法刚才想让你做什么?”

    那教卫心思灵活,忙回:“属下是玉龙教教卫,只听教主差遣,桥护法所言,属下不记得了。”

    寒冰轻笑:“不记得了,那便退下吧。”

    待那教卫离去,寒冰方看向桥飞雪:“桥护法为玉龙教殚精竭虑,令人动容,若是对这教主之位有意,我可以拱手让之。”

    桥飞雪忙道:“属下不敢。我只是独孤宫主的婢女,教主之位只会是独孤家的血脉。”

    “独孤家的血脉……”寒冰喃喃着,而后朗声说,“桥护法为玉龙教劳苦半生,甚是辛苦,如今我既已继位,自当接管玉龙教大小事务。桥护法不如趁此机会,在飞雪阁好好休养,莫要在四处奔波,劳心劳力。”

    “是。”桥飞雪颤声应道。

    出了飞雪阁,寒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直以来,她想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八年前的真相。因此她不惜常住玉龙峰,逼迫独孤逍遥,桥飞雪所有要求,也全部应下。

    这是她的执念,时间愈长,执念愈深。

    从她记事开始,独孤逍遥和其母亲便分外恩爱,从未有过争吵。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断然不会相信独孤逍遥会杀了她母亲。

    正如赤焰,哪怕一直陪在寒冰身旁,同生共死,无比信赖,也从未曾全然相信寒冰所说,独孤逍遥亲手杀死她母亲之言。

    赤焰,赤焰……

    寒冰心头传来阵阵痛感,而今她自然明白,一切正如独孤寒香所言,桥飞雪从未想告诉她真相,不过是玉龙教临危之际,引诱她留下的借口。

    寒冰一阶一阶踏着青石板,昨日江清大婚,有些地方的红毯还未来得及撤下,踏上去有些潮湿。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十五岁及笄之后,她和赤焰,原本也会有人操持婚事,很快完婚吧。

    她要见他一面,迫不及待。

    转角快步来到赤旗阁,向门前守卫问道:“你们大旗主可在?”

    “大旗主和黄旗主一起出城去了。”

    “何时回来?”

    “属下不知,大旗主没说。教主若有要事,不如先去橙旗阁找程旗主。”

    “不必了。”

    寒冰抬步离开,却不知该去何处,此刻心乱如麻。独孤寒香所提,她不是没有一点心动。

    若是……若是只能通过寒香口中得知真相,我真的要……

    一想到此处,寒冰便觉心中绞痛。独孤寒香的心思,寒冰一直都明白,只是往日她和赤焰形影不离,更有婚约在身,对她的心思不甚在意。

    寒冰有执念,独孤寒香也有。她的执念是八年前的真相,她的执念是与赤焰双宿双飞。她们两人各自握着的,都是对方的执念,以执念换执念,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公平。

    一个上午,寒冰去了三次赤旗阁,都没有等到赤焰归来。

    午时的阳光灼热,照得寒冰睁不开眼睛。第四次来到赤旗阁前,依旧没有等到赤焰归来,一转身,看见诸葛常宁手托钱袋走来,脸上洋溢着笑容。那钱袋鼓鼓的,好似装了不少银钱。

    “寒冰姑娘,你果然在这里。暗影姑娘说,你早上没吃饭食,这午间又寻不到你,她和红梅二人待会要把那两只小狐狸送回山上,便让我来找你。那两只小狐狸倒是可爱得狠,你怎么舍得把它们送回山上。”

    “嗯。”寒冰低头应着,心不在焉。

    诸葛常宁瞧出不对,盯着寒冰问:“寒冰姑娘,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寒冰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诸葛常宁:“没什么,那两只狐狸乃是雪狐,这山下天气日渐炎热,并不适合它们生活。你来这里干什么?”

    “刚不是说了,暗影托我找你用饭呀!”

    “嗯。我不饿,你先去吃吧。”寒冰说完便低头离开。

    “哎,寒冰姑娘等等我啊!”诸葛常宁喊着把手中钱袋丢给赤旗阁门前守卫,“这是欠你们旗主的银子,我可都还清了啊。”

    言罢,赶忙转身跟上寒冰脚步:“寒冰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赤大哥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我没事。”

    “你这副神情哪里像没事的样子,你等着,我去找赤大哥算账!”诸葛常宁说着便欲转身。

    寒冰只得无奈回道:“赤焰不在城中。”

    “他惹了你生气,就自己跑了?也太不像个爷们儿了!”

    寒冰看着诸葛常宁胡乱猜测,心下一阵轻松,低头轻笑一声:“我哪里生气了,你莫要再胡诌了。不是要找我用饭吗?走吧。”

    诸葛常宁忙不迭跟上,喜笑颜开:“我家老头儿前几日总算找回点良心,托人给我带了不少银子来。走,小爷今天有银钱,去酒肆请你吃大餐!”

    香缇酒肆雅间内,酒菜已上桌完毕。寒冰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那酒入喉尽是辛辣,呛得寒冰差点流泪。

    “哎,寒冰姑娘你悠着点,这是烧酒,味道浓烈,极易醉人。”

    “喝酒,不就是为了喝醉吗?”寒冰说着又饮一杯。

    诸葛常宁见此嚷道:“还说赤大哥没惹你?你武功比他高,有什么不满你直接揍他好了,何苦在这里找醉!”

    寒冰轻转酒杯,低声开口:“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若是你特别想要一样东西,却需要你拿最舍不得的东西去换,你换是不换?”

    诸葛常宁不明所以,看着寒冰认真的样子,笑道:“换什么换,你可是武林盟主,想要什么东西,抢来便是!”

    寒冰哑然失笑:“你那功夫不顶事,做起事来倒是野蛮,若是能抢过来便好了。”

    “寒冰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若是有不好出手的,我让我家老头儿替你解决。”

    寒冰摇摇头,第三杯酒入喉,脸上已有醉意。

    “哎,别光喝酒,吃菜,你这般喝法,一会就醉了。”

    一壶酒,不过两刻钟,经尽数进入寒冰腹中。

    “酒没了,再去给我打一壶!”

    诸葛常宁看着寒冰醉眼朦胧,心知她心情郁结,赶忙应道:“好好好,我再去给你打一壶。”

    下楼转角,却是对那酒肆女掌柜吩咐:“给我换一壶果酒,再端一碗醒酒汤。”

    待诸葛常宁回到雅室,寒冰已醉过去,枕着手臂入睡,面色绯红,艳若桃李。

    诸葛常宁解下外衣披在寒冰身上,看着寒冰睡梦中依旧眉心紧锁,不由得伸手抚平。手指碰触之时,只感觉细腻润滑,止不住顺着眉头往下,脸颊处一片温热。再往下便是顺滑的下颌,白净的脖颈。

    诸葛常宁喉间一动,忙收回手,口中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可美人在侧,又忍不住偷窥,终是不敢再伸出手。

    寒冰一觉睡到酉时方醒,眼睛一睁开,便觉四周昏暗。

    “什么时辰了?”

    “酉时。可以顺便用晚食了。”诸葛常宁一直守在一旁,赶忙回答。

    寒冰将身后披的衣物取下,欲起身离开,刚一站起,便觉手臂和腿部一阵发麻,险些栽倒,幸亏诸葛常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你这枕着手臂睡了一下午,定然麻了,先休息一下,莫急。”

    见寒冰坐下,又道:“你午间只顾着喝酒了,我再叫些饭菜,用过再回吧。”

    “不必了。”寒冰再次起身,已是步履稳妥。

    “你……这就好了?”

    “不过是疏通下经脉,我先走了。”

    “哎,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呀。”

    寒冰无奈转身:“我要如厕,你也要一起吗?”

    “呵……呵,你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一起。”

    寒冰眉目一凌:“你说什么?”

    诸葛常宁看寒冰眼中凌厉,忙改口:“我……我说那我就不跟着了。”

    寒冰嘴角微扯:“多谢你今日的款待,酒不错。”

    说罢,寒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肆。正是黄昏时分,晚霞如火烧,空气中还残留着余温,寒冰仍是径直去了赤旗阁。

    “赤焰回来了吗?”

    “没有。若是大旗主回来,属下会告诉他去见教主。”

    寒冰颔首轻叹一声,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往日在身边抬眼可见,今日却是苦等不回。寒冰终是转身去了玉香阁。

    独孤寒香见到寒冰并无意外,款款而笑:“姐姐这一身酒气,是去何处贪杯了?听闻姐姐禁足了桥姨,姐姐也真是狠心,桥姨对玉龙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姐也舍得。”

    “你说你知道真相,我怎么相信?”

    独孤寒香不语,一把扯下肩头衣物,笑盈盈地看着寒冰。

    寒冰眼中如遇山崩海啸,满是震惊,只因那雪白的肩头,赫然纹着和自己一样的红梅刺青。

    孤独寒香将衣物穿好,悠悠开口:“我和你娘来自同一个地方。桥飞雪怕是已起了疑心,这玉龙城我是不能呆了,明日我便不等姐姐了,早些离开这里,也能多一分安全。姐姐回吧。”

    刺青是今日刚纹的,与寒冰肩头的也不大相同。但只有一眼,独孤寒香断定寒冰看不出异常,她转过身,嘴角含笑。

    看着独孤寒香转身,寒冰终是没忍住,一句话夺口而出:“我答应你!”

    一切如她所料,独孤寒香盈盈转身:“寒冰姐姐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教,什么时候赤焰哥哥愿意同我一道离开玉龙城,我便会在玉香阁留书一封,将以往诸事,尽数写下。许多事情,是连桥飞雪都不知道的。只是在这之前,还望姐姐能对我保护一二。”

    “你放心,我不会让桥飞雪动你分毫。”

    “这样甚好。”独孤寒香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寒冰身侧,“只是姐姐今日没有见到赤焰哥哥,若是他日见了,后悔了可怎么办?”

    “我既然答应你,便不会反悔。我要知道独孤逍遥为何杀了我娘,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你若诓骗于我……”

    “我诓骗姐姐对我自己毫无益处,这件事既已说出,对我而言都是危险,若非是为了赤焰哥哥,我是不愿说出来的。”

    “我会调暗卫保护你,你去领几个信号弹,以防万一。”

    独孤寒香款款辑礼:“多谢寒冰姐姐。”

    一连三日,赤焰都未曾回到城中,连着黄云也没有消息,寒冰终是放弃了最后一丝念想。

    也许,天意如此。

    如今玉龙教诸事俱压向身己,寒冰再也没有往日的清闲,在议事厅待到近午时方才处理完毕。

    刚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见江清提着食盒走来。

    “冰儿,你这两日辛苦了,我给你做了金钱鱼肚和明珠豆腐,你尝尝。”

    寒冰见到江清,忙起身拿来一软垫垫在石凳上,方扶起坐下。

    江清笑道:“我没有这般娇气。”

    寒冰接过食盒:“你身子弱,总要小心一些,以后这些事情还是不要亲自做了。薛逸对你,可还好?”

    江清低眉浅笑:“薛郎对我甚好,有他帮忙做些烹饪之事我也不辛苦,不然整日闷在房中,当真无聊至极。”

    寒冰点头,将那饭菜取出,却并不举箸。

    江清未觉有异,继续说着:“你和桥姨可是争吵了?我晨起去看她,她说你把她禁在飞雪阁不许外出,托我给你带话,让你有空去见她一面。”

    寒冰颔首:“午后我自去找她。”

    “桥姨对玉龙教从无二心,你久居玉龙峰,对教中事务不甚了解,有她帮忙你也能轻松些。若是有些误会,早日说开也便罢了。”

    “好,你可用过饭了?”

    江清起身:“还未,薛郎等我回去一起吃,你莫要忘记去见桥姨,我这就回了。”

    直待江清身影消失,寒冰方才取下发中银钗,于饭菜中验毒,见银钗不曾发黑,又取少量饭菜置于门前地上,便有飞鸟前来啄食。

    几只鸟雀将地上饭食啄了个干净,即振翅高飞,转眼没了踪迹。寒冰这才于石桌前坐下,安然举箸而食。

    寒冰用过午饭,小憩了片刻,方起身前往飞雪阁。

    桥飞雪一身浅黄色衣服上绣着白色流苏,远远望去,如片片雪花飞舞,脖颈上还留着淡淡的浅红色指印,盯着窗外群山,神情落寞。

    “不知桥护法托清姐姐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桥飞雪猛然转身,眼中的希望在对上寒冰冷傲的眉眼后,一闪而过。

    昔日的女童终究是长大了,眼神凌厉,气质清冷,周身如罩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教主。”桥飞雪低头于袖中取出羊脂玉戒指呈了上去,“玉龙教人数有千人之多,来往开销巨大,这枚戒指用处颇多,如今……如今我不能外出,教主还是收下吧。”

    见抬手寒冰收下,桥飞雪方才继续说:“八旗在江南设有几处武馆,却不对外,只是用于八旗培养死士。昔日独孤教主在时,曾计划和赤家一起对外开设武馆,玉龙教虽有火云钱庄,但多数时候并不能支撑玉龙教开销,多是由百花岛的火云衣坊补上……”

    “我知道了。”寒冰对这些事情颇感厌烦,想起身离去。

    “冰儿,哄骗于你是我不对!但我对玉龙教一片忠心,独孤宫主和我挚爱之人都是为玉龙教而死,我此生夙愿就是完成他们遗愿,还望教主体恤!”桥飞雪躬身对着寒冰行了一礼。

    寒冰手指摩挲着那枚羊脂玉戒指,漫不经心开口:“可惜了,你亲手扶植的教主,对玉龙教的兴衰,并不在意。”

    桥飞雪看寒冰还欲离开,忙接着说:“冰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曾立下毒誓不能透漏半句。你可以自己去查,我答应你,绝不阻拦!”

    寒冰回身,盯着桥飞雪的双眼似笑非笑:“你明明发过毒誓,却还以此为引哄我留下。”

    “当时玉龙教危在旦夕,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教主答应我,万事以玉龙教为先,不管查到什么,都坐稳这教主之位,我愿对教主的一切事物不再过问。”

    寒冰低头转着在指间的戒指,没有回应。

    “这些年玉龙教早已不如当初,内部千疮百孔人才凋零,武功高强者甚少。与漠北那一战,亏得教主深谋远虑,重用八旗方才取得胜利。但那铁木伯银毕竟是漠北大王子,此番兵败重伤,漠北可汗未必愿善罢甘休,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玉龙教经不起大的变故了。”

    寒冰看着桥飞雪言辞恳切,神情有些恍惚:“我娘当初,是不是也如你这般,为玉龙教殚精竭虑?”

    “是。夫人一心助独孤教主振兴玉龙教,玉龙城外的护城河当初远不如现在这般,还是夫人带人引流加宽的。”

    寒冰将那枚戒指取下,放置桌上:“这玉龙教事物繁多,我倒是愿意做一个便宜教主,有你和石叔叔操劳,我也乐得清闲。”

    寒冰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更加凌厉:“但是当年的事情,我势必要查清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若是日后桥护法再有任何阻拦之意,这独孤逍遥留下的玉龙教,我不介意毁了!”

    “是。教主放心,属下绝不干预!”

    从飞雪阁出来,寒冰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擅长管理,当初为知道真相坐上这教主之位,也属无奈,这几日更是焦头烂额,本就有让桥飞雪继续接管之意,如今能得她承诺,倒是意外之喜。

    只是已被桥飞雪因当年之事诓骗一次,这次寒冰对独孤寒香也不甚相信,当下转身去了档事阁。

    玉龙教历经七代,以往诸事俱收录在档事阁中,八年前玉龙教发生事变之后,寒冰受蛊虫之苦,而后更是双目失明,故而从未曾查阅过。

    “将玉龙教七年前到九年前的档事,全都找来。”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有数本档事呈上,寒冰翻来慢慢细看。

    甲戌年七月二十,教主夫人甘泉外出归来身中奇毒,无解。

    甲戌年八月初十,第六代教主独孤逍遥以身引毒,教主夫人甘泉之毒得解。

    甲戌年八月十五,七仙教苗柒、名剑山庄萧然、三清观静玉、黄鹤楼司空曙、日月宫夺日带百人入城。

    寒冰往下一翻,却见下页写的却是:甲戌年九月二十七,教主独孤逍遥收一义女,取名独孤寒香。

    寒冰微愣,前前后后翻了几页,都没有五大掌教进入玉龙城后的记载。而关于独孤寒香的记录,也只有这一句。

    仔细看下去,能看见那两页之间,似有被撕毁的痕迹。

    “这本档事可曾有人看过?”寒冰问向档事阁管理之人。

    “近两年没人看过。”

    “以前呢?六七年前呢?”

    “这……时间太久,属下不记得了。”

    寒冰轻叹一声,慢慢合上档事薄:怪不得桥姨放心让我去查,别说寒香的身世,就是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只怕也没有几人了。

    出了档事阁,寒冰便召红梅暗影回到玉女阁中。诸葛常宁本和红梅在一处,也便一并到了。

    暗影看到诸葛常宁就不大欢喜:“我家姑娘叫我们二人,你来干什么?”

    “我……”诸葛常宁随口胡言,“我现在是你家姑娘的下属,这玉女阁你们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下属?你放着好好的百花岛少主不做,来玉龙教当什么下属,定然没安好心!还有你红梅,不要整日里和他厮混在一起,姑娘眼睛虽然复明了,但平日里也需你我照料。”

    “姐姐……”红梅低头微微嘟嘴。

    寒冰对着红梅浅笑:“无碍,我这里也没什么事,能自己照料自己,你可以继续和常宁厮混。”

    红梅听了嘻嘻一笑:“谢谢姑娘,这几日,原是我偷懒了。”

    暗影见寒冰如此说,只堪堪瞟了诸葛常宁一眼,问道:“不知姑娘今日唤我二人,所为何事?”

    “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一件事。本来应该让黄云去查,黄旗素来擅长追查之事,但黄云和赤焰离城几日未归,玉龙教中我未有信任之人,所以想让你们二人去查。”

    “姑娘想查什么?”

    “查独孤寒香来自何处,有何身份,与我娘有什么关系?。”

    “掌教收女并非小事,在档事阁中应该有详细记载。”

    “档事阁我去过了,没有,而且其中档事有被撕毁的痕迹。”

    “好。我和红梅去查,只是事情已过去这么久,若是有人故意掩盖,势必不好追查。”

    “尽力而为即可。”

    诸葛常宁在一旁听着,急道:“还有我,我也可以去查。”

    暗影不屑一顾:“我们玉龙城内部之事,你能查什么?”

    “玉龙教与百花岛可是世交!世交,你懂吗?没你的时候两地之间就往来密切,我家老头儿每年都能收到独孤叔叔的亲笔书信,说不准里面便记有什么秘密!”

    寒冰颔首:“说得有理,你给诸葛伯父修书一封问问也好。”

    赤焰出城第四日辰时,终于有赤旗阁守卫来报:“甘教主,大旗主和黄旗主已归,请教主移步白龙岭岭峰,有事相商议。”

    寒冰呼吸一滞,手中茶杯险些落地。

    “我……我知道了。稍后就去。”

    待人走后,寒冰不由得心慌意乱。

    若是被赤焰知晓,离城几日,寒冰便把他卖给了寒香,只怕会气得吐血。

    寒冰坐在铜镜前,想细描眉黛,手却抖得厉害,眉笔如何也拿不稳,还是放弃了。又取出胭脂纸,想印出唇妆,看着镜中之人容颜清冷,又放了回去。

    终究一袭白衣,不施粉黛出了门。

    白龙岭位于玉龙城东,玉龙峰南,坡度颇缓,整个山岭全由白色岩石组成,在阳光照射下,如白玉般温润,却是寸草难生。

    寒冰此刻内心激荡,与赤焰相处十余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紧张。而白龙岭上,藏在花丛中的赤焰,亦是心中狂跳。

    “这样能行吗?冰儿会不会怪我奢华?”

    “奢华什么?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是赤家家主,奢侈一把也没人敢说什么!”

    “冰儿素日里只喜欢梅花,今日这般是有些太过艳丽了。”

    黄云忍不住仰天长叹:“我的赤大哥,再有一月就要入夏了,我往哪去给你找梅花?这都是搬空了几座城了,你这般费心,我若是个女子,也必然心动!别管寒冰妹子多冷的心,今天也必定给你捂热了。”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忙道:“怕是来了,噤声。”

    寒冰一路拾阶而上,一直未曾见到赤焰身影。待到峰岭处,只觉春风拂面,有浓郁的花香袭来,抬头便是漫山的赤红闯入眼中,只那一瞬,便已石化当场。

    漫山遍野的赤红芍药开得如火如荼,从山顶直铺向山底,如花海一般,在春风中妖曳,飘来阵阵诱人的花香。

    一株株芍药开的张狂而脱俗,千姿百态,挥霍着盛放的生命。一眼望去,花繁艳丽,满山烂漫,如云似霞,极为壮观。

    青色的叶和茎都掩在耀眼的赤红花海之下,一群群蝴蝶在花海中飞舞,点缀着漫山的赤红,在阳光下隐隐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寒冰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恍惚间仿佛看见一袭红衣执花上前。

    “冰儿,你我相识于垂髫,几经生死,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和你共看百川山海,花月雨雪。你可有,与我一样的心思?”

    赤焰目光灼灼,灼烧着寒冰的心,隐隐有心痛之感传来。寒冰眼中一片氤氲,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若是早几日,她定然会笑着回他:“我亦然。”

    这世间之事,总是躲不过的阴差阳错。

    “赤焰。”寒冰终于开口。

    “我在。”

    “你我幼时的婚约,就此作罢!”说罢寒冰毅然转身下山,一滴清泪在转身之际,忍不住滴出眼眶。

    今生得君青睐,不胜欢喜。然你我殊途,现将所有过往,藏于岁月年华,愿君此后顺遂,平安喜乐。

    “不是,怎么回事?寒冰妹子说什么?就此作罢?”还未等寒冰走远,黄云便从一旁的花海中跳了出来。

    赤焰全然没了刚才的激荡,脑中只空白了片刻已恢复清明:“冰儿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刚才我都要感动哭了,她竟然还能说什么就此作罢!”黄云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你去查一下,我们出城这几日可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去香缇酒肆找我。”

    黄云看赤焰欲下山离去,忙问道:“这漫山的芍药怎么办?我们花了整整四天,还有近千两银子,就这般浪费了,岂非是暴殄天物!”

    赤焰边走边回:“你可以借花献佛,向自己喜欢的姑娘求亲。之后……”

    赤焰停住脚步,略一思考:“之后,通知玉龙城中诸人,白龙岭岭东有万株芍药,让他们自取,赠心仪之人吧。”

    看着一袭红衣远去,黄云嘀咕道:“你这求亲都不成,我那定然也成不了。这么多花,开得多艳,我这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喜欢得紧,可惜寒冰妹子不懂欣赏啊,真的是暴殄天物!”

    忽然黄云眼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不对,这不是我提议赤大哥这么做的吗?掷漫山春色,博佳人一观。这可是能成为千古奇谈的,怎么能算暴殄天物!不算不算!

    黄云下山回到黄旗阁,先是换了身干净衣服,整理好妆发,发间插上碧玉簪子,然后才对门前守卫吩咐:“你去玉香阁,让香儿去一趟白龙岭,我在岭峰处等她。”

    “是。”

    “哎,等一下,一定要让她去啊!不然你们旗主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那守卫面露难色:“旗主,你先前邀约二小姐,十次有九次她都不去,我也不能保证她这次一定会去啊!”

    “那这样,你就说赤大哥现在也在白龙岭,她一定会去!”

    “是,旗主,我试试。”

    黄云一路回到岭上,不过一刻钟,便远远看见独孤寒香的身影。

    黄云又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学着赤焰手执一株盛开的芍药,猫在附近的花丛之中。

    眼见独孤寒香登上岭峰,看见漫山芍药,一脸震惊,而后不胜欢喜,便躬身去嗅那花香,然后折了一朵握在手中。猛然间于藏在花丛后的黄云四目相对,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连连后退,脚下一滑,险些栽下山去。

    “你……你是谁?”

    “是我是我,黄云!香儿莫怕!”黄云忙从花丛中穿出,拉住独孤寒香手腕。

    “怎么是你?赤焰哥哥呢?”独孤寒香说着,甩开黄云之手四处张望。

    “赤大哥不在,你听我说,我……我……你我……”黄云不由得紧张起来。

    “什么你我的?不是赤焰哥哥叫我来的吗?这么多花,不是赤焰哥哥给我准备的吗?”独孤寒香眼中闪着光亮。

    “赤焰哥哥……不是,赤大哥下山了,这些花是我,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先听我说完好吗?你我相识于……”

    独孤寒香恍然大悟:“怪不得是黄旗的人去叫我,黄云,你又骗我是不是!你告诉我赤焰哥哥在哪,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赤大哥现在心情不好,不会想见你的。”黄云一脸为难。

    “他心情不好我正好去陪他呀!他现在在哪,你说不说?”

    黄云紧闭嘴巴摇了摇头。

    “哼!你不说我自己去找!”独孤寒香说着就转身离开,瞥见手上那朵赤红的芍药,眉头皱起,“不是赤焰哥哥送的花,我不要!”

    黄云在后面苦着脸哀嚎:“鲜花本无罪啊!”

    一片花海在风中轻舞,如水泼荡漾,黄云无奈叹道:“谁出的馊主意?红袖佳人根本就不喜欢鲜花!”

    “好吧,是我……”

    黄云神清气爽离开,回来时却垂头伤气,那黄旗阁守卫一见便迎了上去:“旗主,二小姐没去吗?”

    “去了,可惜,还不如不去。对了,你在玉龙城中贴几张告示,就说玉龙城外白龙岭东有万株芍药,城中之人可自取,聊赠各自心仪之人。”

    那守卫惊喜道:“万株芍药?白龙岭不是一直寸草不生吗?旗主好生厉害,竟能于不毛之地种出万株芍药!”

    黄云奇怪地看着他:“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什么种出来,那是花银子买的!近千两银子呢!”

    那守卫嘿嘿一笑:“旗主,我也可以取几株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若是送给欢儿,她一定会喜欢的。”

    “回来!什么欢儿?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

    “我叫黄芪,今年十八。欢儿是城南赵铁匠家的女儿,今年十六了,属下……心悦她好久了。”那守卫说着低下头去,略带羞涩。

    “黄芪……哼,你那感情也必然如你这名字一般,苦涩不堪,送也白送。”黄云本就心绪烦闷,看见那名唤作黄芪的守卫脸上显出羞涩之意,更是气恼,忍不住挖苦。

    黄芪却不甚在意:“嘿嘿,旗主说错了,黄芪性温和,味甘,不苦。属下这就去了。”

    酉时,黄云终是来到了香缇酒肆,向那掌柜询问赤焰在何处。此时酒肆拐角处到处摆放着赤红的芍药,熏的整个酒肆清香怡人。

    香缇酒肆的掌柜乃是一红粉佳人,姓卓,此时发间别着一朵大红芍药,衬得一副容貌甚是妖艳。

    她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见黄云询问,笑吟吟回道:“赤家公子莫不是失恋了,这半日尽是饮酒了。若是有意,我可以作红娘牵线一二,给赤公子介绍几个二八少女,保管看得赤公子挪不开眼。”

    黄云叩了叩柜台石案:“胡说什么呢!”

    卓掌柜犹自嬉笑:“甘教主若有需要,我这里也有数位俊俏公子……”

    “你这酒肆开腻了吧!寒冰妹子的主意你也敢打!”

    卓掌柜看黄云微有怒色,忙转口道:“给公子说笑呢!说起来还要多谢公子掷千两银子倾万株芍药,也使我这小店跟着沾光。”

    黄云颇有些不耐烦:“说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赤大哥在哪呢!”

    “二楼第三间雅室。”

    黄云看着那掌柜喜眉笑眼,尤其是发间的芍药,只觉甚是扎眼,忍不住道:“卓掌柜,这芍药太过艳丽,带在头上,俗气。”

    “俗……俗气?”

    还没等卓掌柜回过神来,黄云已快步上楼。

    “小六,我带着这花俗气吗?”卓掌柜向一旁正收拾桌上残羹的店小二问道。

    “不俗气不俗气,卓姐天姿国色,带什么都不会俗气!只会衬得这花更娇艳!”

    卓掌柜瞬间又笑逐颜开:“平日里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识趣的。”

    “卓姐,这黄云公子一直和善可亲的,怎么今日有这般火气,莫不是和赤家公子一道失恋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这玉龙教二小姐拒绝黄公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哎,黄公子也便罢了,万不可在背后乱嚼赤家公子舌根,若是不小心被八旗听了去,这玉龙城你就别呆了。”

    “小的明白,也就是在卓姐面前,敢提这么一嘴。”

    黄云上到二楼,推开第三间雅室的房门,浓烈的酒气瞬间扑面而来,绕是黄云也是爱酒之人,犹被熏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赤……赤大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十二壶,掌柜不给我换坛。”赤焰懒洋洋回道。

    “十二壶,你当水喝啊!”

    赤焰苦笑一声:“昔日千杯不醉,只觉可以为她挡酒,而今想醉却是醉不了,方觉苦恼。”

    黄云知他烦闷,便坐下执壶:“也罢,今日我陪你一起喝。”

    “没了。”

    黄云一愣:“什么没了?”

    赤焰指了指酒壶:“酒没了。”

    黄云方才明白过来,倒了倒酒壶,却是一滴也不剩了。

    “得,我再去让掌柜上一壶。”

    赤焰摆摆手:“让掌柜的换坛开,一壶一壶的喝,如何能够尽兴?”

    “说的也是。”黄云点点头,放下酒壶,转身下楼。

    待到柜台前,黄云叩着石案,颇有些不耐:“卓掌柜,你这怎么做生意的?赤大哥那里连酒水都没了,也太小气了,上大坛,换大碗!”

    卓掌柜忙上前来,娇媚一笑:“黄公子,我们开门迎客赚银子,怎么会小气呢!只是赤家公子来时只有一人,还要我给他上一大坛酒。公子你也知道,我这小店里的酒可是货真价实的玉泉酒,寻常人饮上一小坛也必然醉了,绕是酒量再好,我也不敢给他上一大坛,喝醉了事小,若是喝伤了身体,我这酒肆还开得下去么!”

    “这不是我来了吗?我们现在是两个人!”

    “那也不行,赤家公子已经饮了十二壶,不能再饮了。这样,我给你上两小坛,足够黄公子喝了。”

    “两小坛怎么够喝,卓掌柜,送上门的银子你也不想赚了?”

    卓掌柜走出柜台,一边轻拍着黄云后背推其上楼,一边对旁边店小二使眼色。

    “好了好了,再送公子两个下酒小菜,就这样了。小五,还不赶紧给两位公子的酒菜送上楼去?”

    那店小二见掌柜眼色,忙抱着两坛酒上楼。

    黄云再次进房时,赤焰已经倒酒入碗,一饮而尽,见黄云进门,叹道:“好酒就是要这样喝才尽兴!”

    黄云坐下,愁眉苦脸:“赤大哥,我今天丢人丢大了!现在全玉龙城都知道我对香儿掷万花以求亲,结果香儿还没同意。程大哥还当着绿石头的面斥责我白白花费近千两银子,要扣我的月银!赤大哥,我这可是给你背罪。”

    “寒香拒绝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玉龙城中谁不知道。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主意,也不算冤枉了你。”赤焰说着,又饮了一大碗。

    “好吧好吧,算我的。你说好好的,寒冰妹子为什么会拒绝?便是没有这万株芍药也不应该呀!莫不是真被那百花岛来的,捷足先登了吧!”黄云摸着下巴思考。

    赤焰暂停了饮酒,看向黄云:“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们离城之后玉龙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有有。四月初七,我们离城之时,香儿去了玉女阁,将两只灵狐送了去。应该是因为天气热了,灵狐在山下不适,当天午后就被红梅暗影送回了玉龙峰。”

    “捡重点说。”

    “这怎么不是重点?当天酉时末,寒冰妹子又去了玉香阁。”

    赤焰端着酒碗的手一顿:“冰儿从未去过玉香阁,她去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寒冰妹子离开后,又调了十几个暗卫去玉香阁,香儿还从储物阁领了数枚信号弹。”

    “寒香从未外出,要信号弹做什么?还调了那么多暗卫……”

    “莫非香儿有什么危险?玉龙城中有人想对她不利?”黄云脸色微变。

    赤焰摇了摇头,又饮了一碗酒后方才开口:“寒香在玉龙城并无血亲也无仇人,又不曾外出,应该不会。我让你查冰儿的事,你倒是对寒香的事格外关注。”

    “哈哈,赤大哥知我。”黄云随即正色道,“四月初七这天事情还不少呢!辰时香儿离开玉女阁后,寒冰妹子便去了飞雪阁,据说和桥姨吵了起来,并把桥姨禁足在飞雪阁,接管了玉龙教一众杂事。”

    “冰儿性情淡泊,我接管八旗都需程大哥从旁协助,她自己如何能管得了整个玉龙教?”

    “哈哈,赤大哥你还真是了解。寒冰妹子管了三日,四月初九未时,又跑去飞雪阁让桥姨出来继续管理玉龙教了。这三天,寒冰妹子必然是焦头烂额的,可惜我们没看到!”

    赤焰咽了一口酒,思索道:“冰儿为何会和桥姨吵起来,并把她禁足?想当初冰儿和我欲下江南,还是桥姨让她留在玉龙城的。”

    “这个我就没有打探到了。”

    “飞雪阁当日应有教卫值守。”

    “有,我也问了,但死活撬不开他的嘴!我都把价格开到二百两了,二百两银子都能包下小半个山坡的芍药花了,都不能让他开口透漏一句话。还说什么,不能有银子却没命花!”

    赤焰微微皱眉:“究竟听到了什么事,能让一个值守的教卫如此害怕?”

    “赤大哥别急,四月初七这天的事情还没完呢!”

    赤焰一愣:“还有什么事?”

    “初七寒冰妹子从飞雪阁出来后,一个上午的时间,去了四次赤旗阁……”

    赤焰一惊,手中饮尽了酒水的空碗瞬间落下,幸得黄云手疾一把接住,轻轻放在赤焰面前。

    “冰儿第一次去,必然已经知道我出城了,可她还是去了四次了,定是有急事要与我商议,可我那时……”

    黄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后:“那时我们正在嘉兴城到处找花呢……怪我了怪我了!”

    赤焰摇了摇头,又倒了一碗饮下,脸上尽是自责之意:“是我自己要和你去的,怨不得你。她那时必然万分急切,可我回来之后,她什么也没跟我说,我连她遇到了什么难事都不知道……”

    “赤大哥你别自责,寒冰妹子那天寻你不到,和……诸葛常宁一起,在这间酒肆……从午时待到了酉时……”黄云越说声音越小。

    见赤焰不语,只管接连饮酒,黄云又接着小声道:“酉时去玉香阁之前,寒冰妹子又去了一趟……赤旗阁。之后,就没再去过赤旗阁了,想必是难事解决了。可能……可能就是那个诸葛常宁帮她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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