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亦真亦假
怀英吩咐众人刚刚把搜刮的金银物资藏匿好,便听到一阵马蹄声远远响起。
只见黑色大纛上鎏金刺绘着一个大大的“姜”字,随后战马开道、旗牌金鼓两两排开,戍卫流星前后巡弋。
再后面跟着马弓手、步弓手、盾牌兵、长枪兵等,且个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
正当张三焦急是否需要上前去搭个话时,却见对面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那人腰挂长刀,身着轻甲,背插角旗,乃是斥候打扮。
来到跟前勒住缰绳,环顾一周后才高声质问:
“尔等是哪个郡县的运粮队?为何这么早就在此处扎营?”
张三身着差役服饰,故而上前行礼搭话。
“启禀上差,我等是南通郡恩安县的运粮队,只因天气炎热,人困马乏故而在此扎营。”
那人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坐在树下,气度不凡却又略显邋遢的怀英,问道:
“那是何人?看上去不像民夫,也非官差?”
张三见状,赶紧满脸堆笑回答:
“启禀上差,那是本县的粮秣使,只因刚任命便押粮出发,故而未曾来得及制作衙役服饰。”
“原来如此……那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回话。”
张三心想,我也想知道啊,这一路上所有杂事都是自己处理的,自己却还屁颠屁颠的很高兴。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大部队到了,那斥候也不再纠缠啰嗦,勒马转身回禀去了。
怀英远远地注视着这支队伍。只见,为首的将领只着轻甲布衣,腰挂环首陌刀,胸前佩戴护心镜,肩披锁子甲,故而看不出品级。
但看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姜字,周边又有几个参将模样的军士。便回想起来自己在恩安县时偶然听到过。
这征南大将军手下似乎有一名副将,正是姓姜,乃是北方军刚任命的。
心中不禁抱怨,我去!有必要这么巧吗?刚刚冒充完征南大将军副将,现在就遇到正主了!可千万别多生事端啊。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正当怀英紧张会不会翻车时,那斥候又折返,行进大军也随之暂停。
斥候来到坡上,直接用马鞭指向怀英,高声道:
“恩安县粮秣使,上前回话!”
怀英知道自己躲不开了,倒也想通了,怕个毛,直接上!
于是便潇洒起身,整理一番衣领,拍了拍灰尘。带着张三到了大军跟前,对着四骑护卫的一个中年军官,拱手行礼。
“晚生南通郡恩安县粮秣使,举子怀英,见过将军。”
那姜将军本来是见此地地势险要,有意提醒一下这些运粮队,当心遭遇盗匪。
不曾想这小小的粮秣使竟然气度不凡,有礼有节,关键还是个举人。不由得疑惑:
“哦?听你的话,你还是个举人?”
怀英故意说自己的举子身份,就是为了避免下跪,奴颜婢膝。见对方果然识趣,语气虽然玩味,但也算客气,便赶紧接话。
“禀将军,晚辈乃泰始八年中的举。”
姜将军一听泰始八年,心中先是不大相信,但见此人如此淡定,心中更加疑惑:
“泰始八年中举?我看你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难不成十二三岁就中的举人?”
怀英心想果然还是举子身份好用,内心得意,但脸上却是一幅羞愧,悔恨之相,铿声回答:
“禀将军,晚辈十三岁时中举,可惜连续三次均未能登科,羞愧难当!”
姜将军与众人一听这小子竟然十三岁就中举了,也都不大相信,但拿不准的事,姜将军不会轻易表态。
其中一个参将,眼明手快,立马会意。随即打马出列,用不屑的语气质问道:
“你小子可别吹牛了!十三岁的就中举?谁信呢!”
怀英见对方态度傲慢,又故意借骑马的高度,俯视自己,心中十分不爽。于是也傲然抬头,并不行礼,讥讽道:
“将军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朝廷信和姜将军信就好了!我观将军也不过二十多岁,想来不知道我等科举之趣闻也属常事!”
那人虽然激灵,但与怀英这种大忽悠的嘴皮子比起来还是略显不对等,理解了好半天才听出来,怀英是讥笑自己呢。
当即大怒,骂道:
“好小子,嘴皮子倒是厉害!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尊卑。”
随即扬起马鞭就要向怀英抽来。
姜将军在二人对话时,突然想起,当年似乎确实听说过,有一个十三岁的举子天才,出声喝止:
“不得无礼!”
那参将倒也听话,立刻收住马鞭,哼了一声,归了队。
姜将军这仔细打量了一番怀英后,不由得感慨:
“如此少年天才,却无不能登科出仕,只能混迹刀笔小吏之中。唉!真是奸臣误国啊!”
怀英自然不清楚这姜将军何故发如此感慨。也不敢接话,只得挺起胸膛,矗立一旁。
原来这姜将军也是举人出身,乃是泰始五年中的举,后面参加朝廷大考,因不愿行贿主考官,故而落榜。
好在自己家中乃是世袭恩荫,又有叔父在军中为将,故而投笔从戎。后在北方屡立战功,升至副将。这次从北疆调任征南大将军副将,派往南长城前线阻击妖兽。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举人出身的天才,又感念与自己命运相似,不由得感慨一番。随即向怀英微笑道:
“以你之才干,不应混迹在肮脏小吏之中,当有更大平台才是。”
怀英心想,我也是这么想滴,但又有什么法子,谁让自己吹牛皮吹破了呢!
又见这姜将军话中似有收拢自己的意思。心中思踱,跟你去说不定要到前线厮杀,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在后面搅弄一下浑水算了。
但面子还是得挣足了,故而意气慷慨,高声回禀:
“将军,实不相瞒,我本欲明年再战科举,谋个正经出路。
然今年边境妖兽愈发猖獗,黎民百姓尸骸遍野,苦不堪言。每思及此,心如刀绞,而不忍端坐庐中,不问世事。
今又有县令相请,押运粮草,便领了差事。既能为朝廷和天下百姓做些微末之事,也好尽力保全这些押运粮草的弟兄们!”
怀英说完这番话,有真有假,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真假,故而言辞激昂,情真意切。
姜将军观其言行申请,不似作伪,不由感佩,大加赞赏:
“哈哈哈!说得好。你这小子对君之忠,对民之仁,为友之义皆合我脾气,想来也是个孝子。不若入我幕府,何如?”
怀英心想,得!似乎又吹过了,不行,要找个让人信服的借口。
“将军厚爱,晚辈铭感五内,然我既受了县尊之命,怎敢半途而废?何况手下弟兄,均是奉命当差,依律服役。我若弃之而去,他们恐难以完成使命!”
姜将军听怀英这么一说,更是惊奇,换作常人,恐怕早就屁颠屁颠的同意了。
其实他哪知怀英本意,一来直接去前线风险太大,二来今天刚刚收编了一股盗匪,打定了自己壮大实力的主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天刚搜刮来财物,怎会舍得。
姜将军见怀英如此坚定,不由得感慨:
“你们县令能请到你这样的人才,实在是他的幸运啊!然前方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若无所去,不妨来找我。
看到这面大旗了吗?见到大旗就能找到我了!”
怀英赶紧搭话:
“晚生若是有幸遇到,必然去拜访!”
“那好!前线战事紧急,告辞!另外,这一路匪患颇多,扎营之地要多加小心。”
“多谢将军指点!”
“启程!出发。”
姜将军说罢,马鞭一抬,在几个参将护卫下快马而去了。
怀英在后面高呼了一声:
“将军此去,必定战无不克!”
……
见到征南大将军副将这位真神总算走了,作为假货的怀英也是松了口气,并借机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姜将军的亲随军士竟也有一千二百余人。其中还有专门负责托运粮草军械的马匹两百余匹,不愧是北疆的精锐。
而一旁的张三早就被吓得快虚脱了,只因怀英这征南大将军副将可是自己吹出来的。
若是露了馅,自己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队伍刚走远,便瘫软欲倒,好在怀英一把扶住,低声道:
“放心,我在自然无碍!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大大大人,得亏是你,不然咱可就小命不保了!”
“不要叫我大人,早就说了,叫老大。”
张三也借机平复了一下内心,又想到刚刚怀英应对自如,言语间不卑不亢,还断然拒绝了姜将军的邀请,内心钦佩且疑惑。
毕竟,这征南大将军副将可是正三品啊!随即疑惑道:
“老大,你刚刚,真是……真是……”
“真是啥?”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像县里其他人说的那样?”
这句话似乎戳痛了怀英,只见怀英面色低沉,严肃的看了看张三。
又抬头看了看前路,亦真亦假地说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要太在意世人的评价。你是什么样子,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随即又脸色一变,满脸奸笑:
“唉!老张啊。本公子可是怀山院的真传弟子,又是十三岁中举的天才,啥场面没见过。看把你紧张的,没出息!哈哈哈哈!”
说罢转身大踏步回营地,招呼众人喝酒吃肉去了。
留下张三一脸懵逼的呆在原地。这人呀变脸如翻书一样?管逑他的,饿了一整天了。
夕阳西下,怀英带着众人一边吃着野猪肉,一边喝着从山洞里搜刮来的美酒。还时不时逗弄一下,明明满脸苦瓜却还要假意堆笑的陈涉。
而陈涉起初在按下手印时是有所怀疑的,自己是不是被诈了?但当远远地看到这怀将军与那将军有说有笑的聊天,顿时感到庆幸。果然是真的,还好自己明智,选择了投降。
而随同的差役民夫,除了张三听到一些对话内容外,其他的人也有点恍惚,真是搞不懂,这怀英到底是何身份。毕竟,这样一个举人身份的人,怎会来做一个粮秣小吏?
在陈文、高丙等人心中则猜测,这怀英肯定不是什么征南大将军副将,但恐怕也是带着什么秘密任务而来,绝非只是个粮秣使那么简单。
但向张三旁敲侧击了几次,张三均回答,这一切都是怀英的计策,为了骗这些土匪的呢!
众人满脸不信:可是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傻子才会信呢!
怀英则一边喝着小酒吃着肉,一边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这突然增加的三十多人,要如何收拢起来,为我所用?而且这吃饭也成了问题。
随即想到自己的师父李怀山曾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要想让别人为自己所用,那就找到他们最大的欲望,并把他们的欲望与自己的目的相结合!”
这些盗匪,原本也都是良民,结果落草为寇。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洗脱罪名,当个正常人,不愁吃喝。
而自己带的二十多民夫,他们最想要的是能顺利完成此番徭役,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至于张三等差役中,这张三最想升职,否则也不会为了个没啥油水的佐班头来跑这趟苦差。
张干,陈武,高丙想要的是建功立业,李四头脑简单,别人干啥他干啥。
最麻烦的是陈文,此人头脑清醒,思维敏捷。不过好在只要拿捏住了陈武,陈文也只得为我所用。
一番思考便有了主意,继续喝酒吃肉。对着新收服的众人也是一番喝酒打探,嘘寒问暖,尽量拉拢。
就连之前战斗中被射伤、砍伤的四人,也都进行了亲切的问候,安慰他们好好养伤。
这一举动又帮他赚足了一大波好感。
在凉爽的夏夜,篝火堆逐渐熄灭,忙碌了一整天的众人,在酒精作用下均已沉沉睡去。
只有警惕的陈文滴酒未沾,巡视着营地。看着鼾声如雷的怀英,心中又打起了鼔。
“这人是否真的值得我们兄弟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