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谋合不合
一
身着一袭翠绿衣衫的李丝蔓飞过荒芜的大地,她的长发被一条紫红色的丝巾缠住,在她的头上围了一圈,像是带着一束花环。
她黑色的眸子扫过一片高原,瞥了一眼‘寻木行判’那棵老树。
在长满绿毛的大地上,那棵树披着一身沧海桑田般的没落感沉寂在灰白色的天空笼罩之下,耷拉着全身的叶片,叶片被火烤了一般泛着黄色,显得格外颓废。
她的黑色瞳仁闪出了两点星光,那棵老树的树干就变得透明起来,只见树干之中端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衣服几乎跟树皮融为一体。
他满脸的胡子与头发虬结在一起,如根须般粗壮。
他脸上的皮肤干裂,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
他闭着眼睛,扫把一样的眉毛伸展如两片树叶,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一片光阴。
这棵树有五棵分枝,粗细相同,长度相同,它们向上撑起了树冠,树冠如同一把伞,覆盖住了身下的那一片土地。
老人的意识此时正在那土地中探索着什么,脑子里则是一片混沌未开的黑暗。
他在这黑暗中撒开四肢疯狂的奔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前方的光明。
无论哪一个方向都没有光明,他只能奔跑,朝着前方,倾尽这一生所愿,奋力冲破这暗夜一般的禁锢。
那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来自于远古的叹息,叹息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由远及近,掠过眼前,如同双眼睁开了一道缝隙,而那声音又由近及远,流逝而去。
他全力追随那声音远去的方向,却终究没有抓住那一丝希望。
他惊厥地睁开了眼睛,一双褐色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望向空中,那里好像留下过一片春光。
“千万年来,你给我带来了这唯一的春天,可是,我刚刚发出了嫩芽,却寒冬降临,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的希望却需要我再等上那千万年……这该死的地狱啊……。”
李丝蔓没有搭理他,身形继续飘过蛇王的洞穴,最后落在一片沙滩上,沙滩上原本粗粝的石头已经全部化为了粉末,细腻的如同赤道线上的珊瑚海岸。
她看向那一潭墨绿色的污水。
污水已经开始腐烂,腐烂成了令人作呕的黑色,更像一个大粪坑了。
粪坑里冒出一串串气泡,气泡浮在水面上,像一片孕育着某种生命的卵。
她赤裸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向深潭,目光瞥了一眼那面悬崖。
悬崖上挂满了毒蛇,它们用尾巴勾住石头的棱角,向这边探出头来,一会儿看看深潭,一会儿看看她。
李丝蔓走到潭边站定,缓缓地闭上眼睛,伸展出双臂,两手朝空中一扬,一股蓬勃的力量由她脚下的大地上骤然升起,江河倒流,乾坤逆转,大地向天空刮起了狂风暴雨。
深潭里的水如一道瀑布向上倾泻而去。
那瀑布之下响起了一声怒吼,大蛇摩萨咆哮如雷。
站在高原上的寻木行判幽怨之深已经到了垂头丧气的地步,他耷拉着五条胳膊,全身的叶片贴在地面上,几近奄奄一息。
忽然,当空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破云层,朝他一剑击来。
他没有躲避,开口哭丧道:“我寻木行判何罪之有,要遭受这天罚,苍天无眼啊……。”
他化做一个老人,双腿跪地,紧闭双眼,仰天悲泣……。
然而,一颗硕大的雨滴砸在了他苍老的脸上,脸膀一凉,他浑身一抖,睁开双目,却见漫天倾盆大雨。
蛇族领地的那面悬崖此时遍布密密麻麻的碧绿色藤蔓,藤蔓被浓密的心形叶片覆盖,叶片间开满了紫色和蓝色的喇叭花。
喇叭花迎风绽放,绽放在这一片春天里。
喇叭花丛里一阵骚动,探出无数毒蛇的脑袋。
他们朝悬崖下张望,以前的深潭已经不见了,下面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阴森大洞。
大洞里没有发现大蛇摩萨的身影,沙滩上也失去了那个女人。
二
蝎王大军的上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蛤蟆身影,其身影虽然不像鸟,但却跟对面那只乌鸦拥有相同的形质,虚无的像被人剥下来的一层皮。
正是蛤蟆王皮多的金刚体。
对面那只乌鸦看到他之后,斜乜了他一眼,然后,竟然闭上了眼睛,仿佛进入到了鸟类的睡眠状态。
那只乌鸦的体型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论你从多远去看它,它都像是在眼前一样。
蛤蟆也眯着眼睛,只是他鼓胀的白色肚皮越来越大,充气一般扩充着。
随着蛤蟆皮多的肚皮不断膨胀,从他的肚皮里渐渐地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咕咕声,乍一听上去只有一声,咕——,细听却是响成一片,那是无数蝎子的上下颚跟着一起碰撞的声音。
咕咕声连成一线,渐如紧锣密鼓,低沉而宏大,宏大到整个宇宙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宏大到让那些蝎子都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
蝎子大军中很多蝎子的整个身体都嘭得一声爆裂开来,血肉翻飞。
就在连蝎子将军们都到了忍无可忍之时,天空中传来“哇”得一声大叫,蛙声凌厉,激起一片气浪朝那只乌鸦滚滚而去。
气浪攻势之猛烈,让那只乌鸦都被摧毁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的影子,然而,气浪过后,乌鸦波纹般震荡的虚影又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它依然微眯着眼睛,对刚才发生过的一切无动于衷。
它甚至都没有再看皮多一眼。
蛤蟆大叫一声过后,身体几乎缩小一半,只剩一张吞天的大嘴。
被笼罩在乌鸦巨大翅膀之下的蝎子王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他先前凝气闭息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他们不得不进行下一种尝试了。
如果不能催动天上这只伪金刚体,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它本体存在的可能,而他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魔煞伸展着四只角,一个尖尖不停地在白布上书写着什么?
“幽波克,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
蝎王还是将突破口寄托在这个半道加入的盟友身上。
幽波克道:“我让你不要急,你偏要催促我,我的注意力很难集中的,这里的天是被封住的,只剩下了那么一点地运,而地运之行止又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如果是在我的那一方天地当然没有问题。”
蝎王不耐道:“它是一只火鸦,当然是火属,五行虽然混乱,这火属还是有迹可循的吧?”
幽波克道:“非也,非也,它是伪金刚体,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应运而生,借地利的条件幻化出来的,源于你们放得那一把火,此鸦灵之道出五行之外。”
“难道这就没有办法了?”
幽波克道:“有啊,我们可以向蚁王借道而行,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要求?”
蝎王忧愤道:“那个娘们迂腐得很,油盐不进,让我们去求她,低声下气反而让她看了笑话,一帮爷们难不成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那哈巴狗?”
幽波克道:“蝎王,做人有时候是要委曲求全的,蚁王的家族可是母系氏族,女人自古强悍,你虽是外族,也要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想成就一番伟业,这个坎还是要迈过去的。”
蝎王恨声道:“要去你去。”
他蝎王即使赔上整个大军也不会去求那胯下之辱,天道通途是为他蝎王准备的,连他的儿子们都机缘浅薄,何况他的子民?
什么人都得搏上一把,对手战力强大又不完全代表实力,他蝎王又没有做那偃旗息鼓的打算,压根就没有那样的计划。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只乌鸦:我蝎王誓灭你族。
幽波克终于不高兴了,他也怨愤地道:“在这地狱里,战力代表一切,打不过,那就得避一避。”
说完,他一转身朝南方飞走了。
他的四只角在风中猎猎作响,不过很快就化做一片粼粼波光。
他来到十二星宿屹立的山脉之上,绕着他们在空中飞了一圈。
十二只动物都已经化成了石头,龙无翅,牛无角,虎不咆哮,马不嘶鸣,鸡不飞,狗不跳,全部都是石头疙瘩一块,只是他们都怒目圆睁,仰天而视,姿态凌然,不可一世。
他们虽然彼此熟悉,但是压根就没有任何交情。这些家伙是根本不可能跟他们打交道的,他魔煞明白这一点,一群与世无争的存在,跟任何人都永远非敌非友,似见而不见,似闻而不闻。
魔煞对他们没有敌意,他们自然也没有声息。
魔煞也是出五行之体,这个大阵是困不住他的。
如果不是他的出五行之体为实体的话,那个巴神的剑也伤不了他,至于那两个魔丹,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别说两个,就是十个他都能炼化出来,这也是他为什么毫无脾气送给蝎王一个的原因。只是那个蝎王太无用了,一颗魔丹耗尽,只帮助他增加了一层功力。
他在空中转动着四只角,去留无意,左右为难。
三
巴豆在山洞里盘腿而坐,仿佛在等待着对方来跟自己谈判一样,脑袋里不断地在合计着什么。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撬了一些冥顽石在眼前堆了一堆。
鱼凫白则还在跟他手里的骷髅棒子较劲,嘴里不断得念着一段段咒语。
咒语这种东西,巴豆他算是明白了,那是跟天地或者某种灵魂沟通的一种语言方式,跟他手里的召请帖有相似之处,其中的要领与每一个人的悟性有关,如果你不全身心投入也失去了那份神力,也跟自己的法力修为密切相关。
他鱼凫白的咒语如果让巴豆念上一遍,那就是白话文。他卷轴里的文字虽然奥妙无穷,但是他巴豆此时念的就是白话文,念一千遍一万遍都没有用,所以,他召唤不出任何神魔出来,诚意完全不够啊。
还有,他妈的,他对诗文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如果他能够像城隍爷那样出口成章的话,心旌摇曳之间,灵魂都能出窍,敢称诗仙酒仙,也敢与那文圣人打一声招呼去,说声:你好。
不达到那种境界一切都是白扯。
巴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对额头那里鼓出来的两个包深恶痛绝。
脑容量没见长,这脑袋却是大了不少。
他又扯了扯两边的嘴角,龇牙咧嘴:就是一个难受。这个长相能吓跑一堆姑娘。
他仰头看向穹顶,气不打一处来。
“鱼凫兄,如果它们真得能够订立每一个人的命理,那么,阎王们就无权对每一个人的一生进行审判,对不对?因为那样,人世间每一个人的一生,他们这一辈子要做什么事情,怎么样生活不就像模板一样被它们给既定下来了,是不是?那么,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天意如此,对不对?即使有罪,那岂不是也是它们这些生肖的罪过?哈,如此说来的话,何罪之有啊……。”
鱼凫白听了他的话,甚是头痛:那跟你有关系吗?
“巴神,你的藤仙子确实漂亮啊,还是想一想她吧。说不定你们还真能做一对神仙道侣,不过,你别到时候见色忘义就行。”
巴豆也不生气了,说道:“诶,鱼凫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要不是你送我这一身法力啊,我也早就变成一堆白骨喽。你信不信,我现在如果扔了手里这把剑,她藤仙子啊,连看我一眼都不待看的,还有你啊,也一样,哼,都是势利眼,不过,算啦算啦。”
鱼凫白立刻明白了,这位巴神天马行空,再继续跟他唠下去也是废话一堆。
他起身用脚跺了跺地面,东踩两脚西踩两脚,即使巴豆问他话他也不搭理。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满意的位置,就在脚下,有一处冥顽石聚集而成的窠穴。
他将手里的骨头棒子往脚下猛然一插,没入石头中不见了。然后,他就化成了一丝浓烟钻入了地下。
巴豆跑过去,也在那里跺了几脚,疑惑道:“他这是闭关去了?”
“好啊……你闭关我也闭关。”
他将卷轴一撇,金色的卷轴便于山洞之中形成一个中空立柱。
他也要好好领悟一下那些诗文的奥妙。
身入其中,盘腿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