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孔雀东南飞15
她伸手捏着写在绢布上的契书,到这会儿也不敢想刘氏居然敢卖她的房子。
兰芝眨眨眼睛,轻飘飘地道:
“你给的家用花剩下的银钱啊!”
温氏脑袋嗡嗡响。
“我什么时候给你家用了?”
兰芝拔高嗓音。
“又要我操持家里家外人情来往,又不给我家用?那你给我契书让我当家是什么意思?”
温氏仍旧云里雾里,上手一摸,只觉得契书薄了几分,她下意识展开一看。
夭寿喽,铺子契书呢?
“刘氏,我那两间铺子的契书呢?”
兰芝点点锦布包袱里的银钱。
“在这呢!”
温氏眼前一黑,嗓音尖锐刺耳。
“什么?贱妇,你卖了我的铺子?你问天借的胆子?”
兰芝捋起袖子起身叉腰,跟着拔高嗓音。
“一家子要吃要穿,阿家你躺在床上还要请医用药,从我嫁过来第三天,就什么都要我来操持。
我嫁过来一年多,家里上上下下吃喝嚼用都花我嫁妆银钱,眼看我嫁妆花光了!仲卿每月俸禄我又一枚铁钱也没见着,不卖铺子吃风拉屁?
难道捧着房屋田地,一家子扎起脖子都等着把自个儿饿死?
还是指着我能变出银钱来?
旁人家娶媳妇要花钱,你们家娶个媳妇还要养着你们,怎么着,各个都是指着外人吃软饭的囊蛋不成?
吃我的花我的,一口一个贱妇,你儿子的妻室是贱妇,你儿子是什么?贱民吗?”
温氏气的浑身发抖,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下去。
兰芝仍旧不甘心。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我刘兰芝也是爹生娘养,好人家的女儿,嫁到你家日夜操劳,男人一年半载回来一回,亲娘还要把七尺高的儿子留在屋里说话到天黑,生怕两口子太亲近给你生出孙儿来。
对我处处不满,又顿顿敲打我拿钱出来花,这叫什么?
这叫端起碗吃饭,撂筷子骂娘!
我是贱,好好的刘家娇女不当,嫁到你家来当佣人,伺候你家上下吃吃喝喝,还要给你家做工挣钱,又要掏嫁妆银钱给你家花销,我刘氏女可不上赶着犯贱吗?
怎么着,这才花你几天银钱,你就受不了了,你花了我一年多怎么不算?
我告诉你,我嫁妆已经花光了,往后我都得吃你焦家的,受不了?可有日子给你受着!”
左邻右舍已经伸长脖子看好戏了。
崔嫂子更是拍着巴掌畅快。
“我说温老妪,没你家吃相这么难看的,花着用着儿媳妇的嫁妆,还整日骂骂咧咧,打骂挑事儿,谁家女儿嫁到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啦!”
大家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家不知道谁家那点破事儿?
过去兰芝总是低头忙碌,温氏一双眼睛跟气死风灯似的带着钩子还会拐弯的盯着兰芝做事。
有一点气不顺就开始骂人,大家耳朵里都听起茧子了,没想到内里居然还有这一出,平日嚼用都是花的儿媳妇的钱。
如今嫁妆一朝花光,花了焦家的,温氏就急眼了。
另一边邻居也没见过这般奇葩,打儿媳妇嫁妆主意的人家不少,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还自己叫嚷,大肆宣传。
“焦家阿姆,这事情是你家做的不厚道,儿媳妇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光明正大的算计,那就是不要脸皮,我看你已经将不要脸皮习以为常,实在无药可救,吾等耻以为邻呐!”
另一家主人自持读过几年书,很是端着。
温氏气的跳脚,倒在榻上又跳起来,拄着棍子跑到院子里跳骂:
“耻汝老母,救你大爷,你耻你倒是搬呐!穷馊的抠逼。”
崔嫂子看不惯焦家,也没把这家高看到哪里去,被这咬文嚼字的酸掉牙,搓一把浑身鸡皮疙瘩,又看一场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
“咦~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见旁人黑,看不见自家丑!”
说着缩回脑袋下去了,懒得再看,只竖起耳朵听动静。
刘妪没想到卖铺子一事发这么快,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也不知道娘子顶不顶得住,要是叫温氏知道铺子在她名下,非撕了她不可。
兰芝可不怕,叉腰跟温氏发泄一通,把邻居都惊动了,崔嫂子知道,不出今晚,整个西坊就都知道了,兰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年头,但凡娘家人顶事儿,就算休妻,也要把媳妇的嫁妆补齐。
你说被她花了,她都做你家媳妇了,你不养着她,还要她花自己钱,这拿到公堂上说,也不占理。
温氏气的五雷轰顶,心肝肉都被挖空了,她拄着棍子用力墩地。
“写信,快写信叫仲卿回来,叫仲卿回来休了这个恶妇。”
兰芝可不怕。
“成啊,你焦家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休了我,给我补齐嫁妆,不然我就要去官府告他焦仲卿不孝不仁,俸禄不拿回来养家,我要跟他析产分居。”
这世道,女方不能提休夫,不能主动提和离,若是夫君有大过错,可以提出析产分居。
就是搬到别处去住,分走夫家部分财产当生活费,顶着夫家妻室的名头,不能再嫁,也不能被抓到与人有私,否则要被浸猪笼。
男人们的天下,对女人诸多要求,条件苛刻,就是要掌控女人,哪怕死也要冠上夫家姓氏。
析产?这哪里是割温氏的肉,分明是要温氏的命。
她跳起来就要打兰芝,手上棍子甩过头顶,不防备兰芝丝毫不躲闪,近身上前,长棍打不着兰芝,反而被兰芝揽着肩膀一脚绊倒在地。
兰芝手上拿捏分寸,嘴里大声嚷嚷。
“阿家,你又打我,这两指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我一个弱女子哪里受得了,呜呜呜——”
崔嫂子摇摇头。
焦家老妪又在家打儿媳妇咯,成婚一年多,还吵吵闹闹,儿子十天二十天才能回来一次,还要留在屋里说话,生怕儿子被媳妇笼络了去,这样如何能有子嗣?
这温氏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也是个丈八高的烛台,只照的亮方寸地,眼皮子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