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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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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云山

    少年卸下肩膀上的大背篓,从中掏出地图看了看,手指在地图上揣测着自己当下的所处方位。

    “嗯翻过这落云山后,穿过盘龙涧,再跨过宝峰湖与诸星原,最后再从袁家界借道,横穿杨家界就到了天子山上的无涯书院了。”少年自言自语。

    “”少年沉默不语。

    “给我的是这一届的邀请函,等我赶到书院估计都赶上下一届招生了吧?学院这么不关心贫苦学子么?也不安排个仙鹤、大鹏鸟什么的接送一下。”

    “罢了罢了,就算书院真派来仙鹤迎接,老头也不会让我坐的。不就是当柴火烧了他两颗木珠子么,不就是拿他那个破拂尘掸了掸灰么,不就是偷拿了两颗蛋煮菜了么,我那不是为了添点荤么,天天啃那菜园子里的萝卜青菜,谁能受得了?还说什么重明鸟的蛋,重明鸟的蛋能摆在柜子里?忽悠人也不想个全乎的话活是他要安排做的,干活工具干活材料还不兴让人自己挑了,真是,就这么些小事用得着罚我走过去么。”少年如竹筒倒豆子般一通诉苦,足足说了两炷香的时间,话语中满是对老头的怨念,看来少年这五年过得并不如意。

    确定自己的前进方向无虞之后,少年将地图卷好放进背篓。

    “好在带的饼子足够多。”少年从背篓中掏出一张干饼啃了起来。

    吃完饼,少年双手捧起山泉猛灌了几口,又用山泉抹了一把脸,最后用山泉水浇灭昨夜还残存着一缕青烟的火堆。

    随即起身,用手掌打了打屁股上的黄泥,单手提起那堪有少年身子两个大的背篓,另一只手臂从背带中穿过,将其缚于背后。背篓大而沉,却没有压弯少年的腰,少年笔直的身躯,负着那硕大的背篓,背篓底部仅离地面寸余,仿佛少年拖着它一般,场面十分不协调。

    将欲迈步,少年略微回首,隐隐约约能看到来时的山头,眺望远方的山,云雾缭绕,不现人烟。少年再卸下背篓,对着远山,磕头叩首拜了三拜,溪边不远处三两只鹿似有所染,也朝着远山俯首而敬。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晌午

    毒辣的太阳悬于天空,太阳的炙烤下,树叶、草木都病殃殃、软塌塌的。头顶上方的枝叶虽已遮挡了绝大部分的阳光,但仅仅透过叶隙投射下来的一点就足以让人大汗淋漓。如今方才三月,春蝉便叫唤个不停,枯燥的单人旅途、烦人的蝉鸣、闷热的天气让少年头晕脑胀。

    “阳春三月,这鬼天气竟然这么热。”少年抬起臂膀擦掉脸颊上的汗。硕大的背篓覆于背上,汗水早已浸透背后的衣物,少年此时只想找到一潭清泉,好跳进去扑腾个痛快。

    “啪嗒”,恍惚间,少年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踩中了什么东西,四周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少年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踩中了有人设下的捕猎陷阱。

    少年莞尔一笑,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东西。五年里,为了开顿荤,什么陷阱没做过,甚至连小师妹都抓到过两次。

    什么野猪索、落石阱、罗网阱、绊绳阱、尖刺阱等等都不在话下,像现在这种连环套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敢打赌跳过这个陷阱紧接着就会有下一个。

    少年左脚踩着陷阱不动,伸出右腿跨到前方一处安全地带,确认稳当后,迅速抽开左脚,果不其然,一根胳膊粗的绳索迅速向方才左脚挪开处鞭打过来,灌木丛重归平静。

    少年甚至都能猜到下一个陷阱位于何处,少年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向站立位置正前方三寸左右处扔出,瞬忽间,一根两人怀抱粗细的大树干横将扫过来,擦着少年右臂衣物而过。

    少年仿佛在这烈日的暴晒下发现了好玩的事情,这一刻,他忘却了身体的炎热,忘却了空气的黏腻,挎着大背篓,也不绕道,反而将陷阱当做玩物般,纵情地跳跃躲闪。或单腿立于四周满是尖刺坑洞之上、或一个纵身跃过扑面而来的绳索,这一会儿,少年已经破了三十五个陷阱。

    少年此时正站在陷阱边缘,他猜测这已是最后一处陷阱。双手后摆,双腿微蹲,已摆出跳跃姿势,少年猛然一纵,没想到竹制背篓却勾住了树枝,少年一个大跳被背篓拉了回去,身体向后仰去,跌进了罗网里,瞬间便被拉上树梢。“唉,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不服老不行啊”,少年手抠着鼻翼,气氛有些许微妙。

    少年将左手反于背后,将欲从背篓里拿出竹刀割开绳索。下方四周的灌木丛中一阵骚动,窜出数十个粗犷大汉,皆胡子拉碴、五大三粗。唯独走在前边的三人,身型诡异,三人真是将高矮胖瘦一词完美的演绎了出来。左侧之人又高又瘦,好似响刷;右侧之人又矮又胖,好似陀螺;中间的那位综合了左右两人的优点,又高又胖,好似水缸。

    “你小子,老子辛辛苦苦设了三十多个陷阱,眼看着陷阱机关一个一个被触动,老子还一喜,心想今天能开顿全荤宴了,没成想被你个小王八蛋一个人全踩了个遍,是该说你倒霉呢,还是该说你幸运呢?”响刷一副极度失望的表情,咂嘴说道。

    “这鬼天气我们哥仨竟然蹲在灌木丛里看这小子像个疯猴子一样跳了半个时辰,老子的脸不知道被什么虫给咬了都不敢动弹,真是抽疯,早知道在他踩中第一个陷阱的时候就出来把他捆了。”陀螺厉声怒骂着罗网中的少年。

    “老三,你还真当他是倒霉才把你的陷阱全给踩了啊?他是故意和你玩呢,你看他前面过那么些陷阱时脸上有过一丝慌张么?他一脸兴奋地破你的局呢!”水缸不留情面,挖苦响刷。

    响刷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尴尬,转了个话术对水缸说道:““大哥,没抓到野味抓到这小王八蛋也行。你看这小王八蛋背上那么大个背篓,肯定藏了不少宝贝。怕是把家都抗出来了,赶紧把他放下来验验货。”

    “来,小的们,把这个小王八蛋放下来。”响刷扭头对身后的十数个大汉喊道。

    身后的大汉们摩拳擦掌,刚走出两步,“咻”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支粗制木箭便插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路。

    “谁?”响刷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喊。

    众大汉皆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少年乐得看一热闹,从背篓里掏出一张大饼,半躺在网子里开始啃起来,看着事态的发展。

    悬吊少年的那棵大树后面一阵窸窣,少顷,一位女子拿掉头发上挂着的草叶,边整理头发边从大树背后走出。

    女人一身虎皮衣裳,脸上一道厉目伤痕,从左脸颧骨划拉到左脸下颌,一束长发简单绑成个马尾束在后头,额缚束带,蓬头垢面,一时看不出年纪。

    “我说肥彪,这小子我要了,你带着你的手下滚吧。”女人没有理会响刷,站在水缸面前,低头摩挲着指甲,一副满无所谓模样的开口道。

    不及水缸开口,响刷见女人无视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激愤道:“老子辛辛苦苦布下三十多个陷阱,就抓着这么个小王八蛋,你说归你就“,响刷话还没说完,又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支木箭贴着响刷鼻尖掠过笔直扎在他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响刷双腿打颤,再顾不上找女人的茬,一溜烟逃去水缸身后躲了起来。

    女人讪笑,继续质问水缸:“肥彪,怎么样?行不行给句明白话啊?“

    水缸依旧面色平静,言笑自若道:“紫妹,我这弟兄们好不容易才抓着这么个少年,你这一声我要了,我便将这小子白白给你的话,恐怕日后我将难以服众啊。”

    “不同意是吧?那就开打吧。”女人捋起袖子,抬手示意。

    水缸差点被一口口水呛住,未曾想到这女人竟如此蛮不讲理,心想老子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老子不是正在和你谈条件么?我带了这么多弟兄来,总不好意思让我空手而归吧?

    站旁边听了半天的陀螺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这落云山什么时候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

    水缸还来不及制止,陀螺继续质问着女人:“你的弓箭手再厉害, 我这可有二十多个弟兄呢,一旦把你擒住,你树林子里那帮人还敢动么?再说你们寨子上次不是被枯木城城主一锅端了么,现在寨子里还剩几个人?我猜整片树林里的弓箭手也不过一手之数吧?不然你用得着让他们藏起来么?搁这装什么蒜?“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女人的逆鳞,女人轻手挥下,似在下令,一瞬间树林间人影骚动,传来一连串的破空声,随后,铺天盖地的一片箭雨从林中朝众人袭来。

    陀螺大惊失色,像响刷一样赶忙躲至水缸身后。

    水缸满脸黑线,心想自己怎么有这么两个脑袋秀逗的兄弟?可恨的是竟然还是亲生的!好事一点没办成,坏事能给人造一堆。我这正和人家和和气气谈判着呢,不帮忙就算了,你们倒好,非得跑来插一句嘴;插嘴就算了,还净往人伤疤上捅;捅伤疤也算了,你招惹了人家往我身后躲是怎么个事,好像在说是我让你们这么说的。

    水缸欲哭无泪,可望着铺面而来的箭雨也不得不防。水缸无奈摇头,一口浊气呼出,双掌朝着胸口先后用力一拍,只见水缸的体型陡然变大,衣衫尽数崩裂,转眼间水缸已高达五米,硕大的身躯瞬间遮挡了身后一众大汉。

    高大的水缸振臂一挥,一巴掌扇出的掌风让多数飞行中的木箭无法再保持平稳跌落在地,继而双手向前一握,每只手又抓得百数根木箭扔于地面,余者如雨点般尽数打在水缸身躯之上,好似雨点打在铁板之上,发出一阵叮咚响声,偶有臂力较大的木箭,也仅能在其身躯之上留下一道白痕。

    女人朝着躲藏在水缸小腿后陀螺撇嘴冷笑:“你大可以自己来试试。”

    陀螺瞥看着女人的眼神,烈日炎炎之下,他竟打了个寒颤。

    水缸遮挡了箭雨之后立即恢复了原来的身形,他可不敢仗着自己五米的体型就贸然和眼前的女人开战。他很清楚女人的实力,自己处于巅峰状态也只能勉强和女人打个平打平,更何况刚刚那片箭雨,密林处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手,初步估计不少于五十人。今天这亏只能打碎牙齿硬吞了,只能忍痛割爱,再寻机摸点好处了。

    水缸一脸谄媚地笑,大嘴咧开,扯动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笑得格外诡异。“紫妹,你看我这两兄弟一时嘴上没个谱,乱说一气惹你生气了,你先消消气。这样,这小子就归你,我这边呢,弟兄伙也得吃饭不是?你给我两袋子面子就成,白的黄的都行,你看着给就成。你看这小子背后那大篓子,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你看咱们在下边打得热火朝天,那小王八蛋子还悠哉悠哉躺在网子里吃饼呢!”

    女人抬头打量着吊在网子里的少年,心头也盘算着这么空口白话地明抢的确不太说得过去,毕竟大家都是在一个山头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句话这么就给人横刀夺爱了的话,万一给人逼急了,回头阴着给你找茬也让人头疼。

    少年见得下方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也都抬头看向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刚撕咬下来的饼都忘了咀嚼,挂在嘴边。

    这时,一旁的陀螺拿手肘顶了顶水缸的大腿:“我说大哥,两袋面子会不会少了点,咱好些弟兄可饿了好几天了,就等着这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水缸一个巴掌大力盖瓢,“闭嘴!”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响刷开口了,“大哥,你仔细看那吃饼的小王八蛋像不像那娘们以前的那个小白脸儿?”

    俩人声音属实不大,可场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蝉鸣,只要不是贴着耳朵说的悄悄话,都能被场上人听了去。

    完了,白花花的面子没了。

    这是水缸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个想法,水缸只想掐死背后这两个畜生。

    水缸眼看着女人的脸在一点点变白,慌忙解释道:“紫妹,那什么,你看天上这么大的太阳,俗话说久晴大雾必雨,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我和弟兄们还赶着回去收衣服,你也赶紧回去,别淋湿了还得重晒。”

    水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叽里咕噜乱说了一通什么,反正脑袋里能想到的词统统都说了出来。

    “弟兄们,咱们撤!”水缸生怕背后俩货再生事端,两边腋下一边夹住一个,两手分别扯着二人的嘴,带头跑了。二十多人健步如飞,哪里像饿了好几天的模样。

    “哼”,女人冷哼一声,低头打了打虎皮短袄上的灰,随后抬起胳膊,背朝树林摆了摆手。

    女人抬头望向少年,目光所致,满目尽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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