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武陵月,满凄凉(2)
天空中的众人隐隐分为三个阵营,左侧人群共踩一幅巨大画卷、右侧一只北海大鸟拍打着双翅,载着人群、中间人群立于飞剑上,尽着一身黑袍,立于虚空,呈三足鼎立之势。
“祁王何在?”中间阵营的领头人声音不大,声浪却刚好笼罩了整座祁王府。
“本王在此。”不过瞬息,中年人便出现在虚空之中。
随着祁王的出现,地面上迅速聚集了一众祁王府护卫,手持尖锐长矛,眼神肃穆地警惕着空中的黑袍众人。
“各位有些面生,不知此道前来为何?今日上元之夜,府上已略备酒菜,请各位入宴,咱们边喝边聊。”中年人向众人提出邀约。
“入宴便免了,在下此番前来是曾听闻祁王此前偶得一枚玉珏,不知可否借予在下赏玩几日,之后便双手奉上归还。”中间之人声音清脆,听得出年纪不大。
“本王确曾偶得一枚玉珏。不过阁下这番阵仗可不像是来借物的吧?”
“祁王见笑,未曾提前书信联络确系我们考虑不周,来的突然,还请祁王见谅。至于这些人嘛,祁王若是配合得好,我们便是前来与祁王共贺这上元佳节的。”
“倘若本王不借呢?”
不及黑袍人回话,右侧巨鸟背上传来雄壮之声,“李殿主,咱就别这么拐弯抹角了,听得我头痛。这厮明摆着不想给咱们,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哟呵呵,是呀李殿主,咱们直接砸了他这王府,从他手里抢过来多省事呀。”画卷之上传来轻笑,柔媚的声音与狠毒的话语并不相衬。
“二位莫急,该有的礼数总是要有的好。”
被称为李殿主的黑袍人安抚好左右两侧之人后,旋即扭头正视中年人,躬身相敬的态度未曾少一分礼数,可谓毕恭毕敬。“祁王,您意下如何?”
“本王倒想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看诸位能如何让我借出此枚玉珏。”
“祁王,既然您这般不领情,那就请恕我等得罪了!”话刚说完,李殿主的黑袍下便有一剑惊掠而出,直奔中年人而去。中年人似早知有此局面,没有丝毫惊慌,仍负手而立,飞剑于中年人面前一丈之处停下,再不能靠近分毫。
此一剑如同战斗的导火索,一瞬间,地面的王府护卫皆腾空而起,与空中来敌开战。一时间,各色法术横飞,空中地面乱作一团。
大鸟背上跳下一位壮硕大汉,直冲中年人而来;左侧画卷上缓缓步来一人,黑袍也未能遮掩她的婀娜身姿。许是方才两位出声之人,与李殿主、中年人呈四方之阵对峙。
妇人牵着少年快步向书房赶去,才至廊亭。妇人再不能迈步。妇人此时望着空中与三名黑袍人对峙的祁王,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少年见妇人驻步不前,便摇了摇妇人的手:“伯妈,天上的人怎么打起来了呀?”
“伯妈,他们是不是坏人呀?”
“伯妈,你怎么哭了呀?”
妇人无语凝噎,不知该如何解答少年的疑惑,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造成当下场面缘由为何,哭泣是出自对王爷的担忧,却无法说与少年听。
正当妇人无可奈何之际,此时黑暗中迎面走出一位老者,少年看见这位老者,忍不住高声喊道:“墨爷爷,你来啦。”
老者对少年和善一笑,并向妇人微微点头施礼。妇人似见到救命稻草般,焦急地对老人说道:“墨老,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老者出声安慰着妇人,“夫人莫急,王爷已安置好一切。夫人此刻请立即前去楚家,楚家上下自会护佑好夫人,小少爷就请交予我吧。”
妇人未曾迟疑,蹲下身轻抚少年后背:“辰安,你跟着墨爷爷走。”
少年对妇人的话没有半分犹疑,点头答应妇人:“好。”
“小少爷,请恕老奴得罪了”,少年未能继续开口,便被老者轻拍后背昏睡过去。
“墨老,王爷他”妇人忧心忡忡地向老者询问,妄求老者能给一个令她安心的答复。
“王爷自有计划,非我等能插手其中。”
老人的话未能打消妇人半分忧虑,妇人依旧一筹莫展。
“夫人,在下携小少爷先行告退。”
妇人满面愁容,对着老人轻点头,老人怀抱少年逐渐隐于黑暗之中。
妇人担忧地望着空中的中年人,手中的手帕已被冷汗浸透,被紧紧撰成一团。良顷,妇人仿佛意识到自己呆站在此并无意义,决定听从老者建议,暂回楚家,或许还能向父亲与弟弟求得援助,妇人终于迈步离去。
黑袍三人与中年人对峙而立,一旁的混乱并未影响空中四人。李殿主、中年人已呈剑拔弩张之势;大汉双手握拳,有土黄色气息绕拳流转,似乎随时可以出手;唯有身姿曼妙的那位,把玩着手里的纱巾,对二人之势置若罔闻。
李殿主虽早已收到“谨慎应对祁王”的消息,但李殿主也仅仅当其是一个消息而已,并不认为“谨慎”一词需要投入自己十分的心思。若非阁主执意如此,亲身前往黄石寨与魅花林请来援助,他李纯昀本欲只身独闯祁王府。他不信,蜗居在这小小武陵城的一个祁王,配让他请出这般阵仗来对待。
要知道他李纯昀乃西山剑阁五百年来能驾驭七圣剑之一——惊鸿的绝无仅有之人。
西山剑阁以七圣剑闻名于天下,每一位携圣剑入世之人,都会引发轩然大波。整个剑阁能与七圣剑产生共鸣的人寥若晨星,能者尽是长老之辈,亦或是作长老继承人来培养;而能驾驭圣剑之人,无一不是历代西山剑阁阁主。
除惊鸿外,其余六柄,五百年来,最倔的承影都历经了两代剑主,唯惊鸿一剑,除五百年前的立阁阁主之外,再无人能引其出鞘,唯他李纯昀,五百年蕴一人的剑胚,能聚万剑。当年剑阁阁主初见他时,他才十岁,正处于失控状态,无意识地操控着十柄飞剑屠戮了整个生他养他的村庄,后来他二十岁被带至惊鸿面前之时,惊鸿便止不住地锋鸣,仿佛五百年只等他一人般。
方才的一剑是李纯昀单纯对中年人的试探,见得中年人不动分毫便能接住惊鸿,李纯昀顿时惊觉中年人的实力并不弱于两侧之人,所以一剑之后再未出手,他李纯昀也果真低估了祁王。
李纯昀伸手召回惊鸿,单手轻抚惊鸿的锋刃,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如端看爱人般目光柔柔,仿佛向大家介绍他手中的剑一般自言自语道:“此剑名曰惊鸿,今日是她首日入世,还望以血来祭!”
言毕,李纯昀一改方才的翩翩君子形象,目光狠绝,凶相毕露。
他深谙若不能击败面前这个中年人,中年人绝不会轻易妥协,便不再与中年人多费口舌,李纯昀再次出手,净是凌厉之势。
李纯昀右手持惊鸿,将惊鸿笔直置于胸前,口中喃喃自语,左手食指中指从惊鸿剑身划过,随后剑刃一转,顷刻间,李纯昀周身遍布万千剑影,满是惊鸿!
李纯昀手持惊鸿直指中年人,虚空中的万千惊鸿也随之齐动,霎时,李纯昀浩大的声势犹如剑仙临世,可谓壮观。
中年人比之李纯昀则显得朴素许多,中年人自腰间取下一枚铃铛,掷向空中,铃铛陡然变大,变成一鼎大钟将中年人牢牢护于其中。不过在无数惊鸿剑影的衬托下,大钟显得尤为渺小。
相较之下,李纯昀如天神,中年人如蝼蚁。
无数惊鸿剑影肆虐着宝钟,“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惊鸿却未能侵入宝钟半分。李纯昀见状不再收手,万千惊鸿聚于虚空,瞬间凝成一柄硕大惊鸿剑影,直刺向中年人。
宝钟轰然破碎,惊鸿剑影也尽皆消失殆尽。
二人倒退十余步,嘴角皆渗出一抹红色。
李纯昀心中满是屈辱与震惊,他未曾料想到自己的至强一击也拿不下中年人,而反观中年人依旧留有余力。
李纯昀似被极端的屈辱和愤怒冲昏了头,再顾不上君子对决,伸手抹去嘴角淌出的血迹,失声对两侧之人大喊:“罗堂主,裘美人,别看戏了。速战速决,一起上吧。”
“戚,老子早就想动手了。”右侧大汉将骨头揉捏得嘎吱作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哟呵呵,李殿主这是拿不下祁王呀。”左侧之人一如既往,满是挖苦。
“别废话了,动手!”
李纯昀双手结印,惊鸿腾空置于胸前,旋即惊鸿凝出一道巨大的皎白色凌厉剑气,直指向中年人。
左侧的女性不再言语,手捏一团淡紫色雾气,一只紫色幽鸾逐渐凝结成型。
右侧大汉,右拳后扬,土黄色的气流在右臂上流转,似在蓄力,满含虎豹之势。
“去”三方一同施术,尽奔中年人而去。
中年人神色凛然,深知三人联手合击之强,双掌向前,从掌心处衍化出一片乳白色光幕,抵御着三方攻击。女性的淡紫色雾气不断侵蚀着中年人的光幕,企图将光幕噬出一道孔洞,好趁虚而入,中年人在三人合击之下截然溃退。
中年人终于召出自己的灵,一团火焰在中年人周身晃荡,而后融于光幕,光幕之上燃起一层幽白火焰,靠近的淡紫色雾气尽皆被焚烧殆尽,再不能化解光幕。中年人的脸上首次出现吃力模样,嘴角的血迹将将凝固,又渗出数股鲜血。虽很吃力,光幕却愈发凝实,四人再次陷入僵局。
中年人竟抵御住了三人的联手合击!
中年人三次出手尽是防御,未曾对黑袍三人有过一次攻击手段。
是日夜,一位老者背负一名少年穿梭于群山之中。此时漆黑一片夜,伸手不见五指,乱枝碎石,野兽横行,老者置若罔闻,双瞳生辉,快步奔走于山林间。
静谧的山林之夜,老者偶尔踩断林枝的清脆声惊飞一窝候鸟,鸟群的翅膀拍打声吵醒安眠中的鹿群,鹿群四散而逃,引得山林更深处传来野兽的阵阵低吼声,好似在发泄不满。一时间,山林在这幽静的夜里也变得热闹起来。
老者与少年赫然是祁王府老奴墨老与祁王府小少爷楚辰安,楚辰安正昏睡在老者背上,老者脚下奔走飞快,却也没给背上的少年带来太大的颠簸。此地已距祁王府上千余里,从黑袍众人驾临祁王府,至今不过两个时辰,足见老者脚力之强劲。
老者心中满是焦急,他不知目前祁王府状况如何,不知祁王能否敌得过那黑袍三人,即便能力抗那三名黑袍人,那三位黑袍人身后的数千黑袍众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老者此行欲将小少爷送至楚南天军营之中,大少爷楚南天乃王爷独子,年仅二十二,已是虎闸关十万将士之首,若有他照拂小少爷,小少爷必得平安。将小少爷安顿好后,再向大少爷请兵回府援助王爷。
忽地有一声凤鸣直冲云霄,山林间再无窸窣之声,重归寂静。
老者倏然警觉起来,陡然停步,双瞳好似一对猫眼,在黑夜中烁烁其芒。环顾四周,可四周一片死寂,脚边的落叶也安静地躺在地上,连一丝山风都没有,整片山林万籁俱寂。
方才还群兽低吼,一声凤鸣过后便鸦雀无声,正是这般诡异的空寂,让老者警惕心更甚。
老者与黑暗融为一体,闭上双眼,释出自己的灵来查探四方动静,以期能寻得些许猫腻。老者的灵是一只天鼠,整座祁王府,老者论武力,可能不算拔尖;可若是论谍探逃脱之术,世间罕有人能觅其踪迹,这也是王爷能将小少爷安心托付于他之手的原因。
天鼠将将放出,瞬间又被老者收归于体内。来不及探查,老者已然感应到一尊庞然大物此刻正立于自己身前。老者睁开双眼,一只巨大的瞳孔也正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