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龙长青
万物生长死去，似乎是世间无法逃脱的法则，即便是仙人也会陨落，但有一种生物，它不会死去，名鬼尸。
看着花儿萌发，凋谢，春秋拂过，事物又将踏进轮回。
如果什么是我最讨厌的，那莫过于雪。
因为它预示着结束，那是对常人来说毫不在意的逝去。
但，我的一生，只能看见二十场雪。
我乃一国公主，无兄弟姐妹，生来就注定是新一届唯一的宠儿，也最耀眼的存在。
可是，我只有二十岁。
就连路边行乞的小叫花子说不定能活过二十岁，只有我不能。
被神明诅咒，死亡宣告。
长青，这是父亲为我取的名字，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看着父亲那一头白发，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年迈，只是为我操碎了心。
但父亲不知道，常青藤也只能活二十岁。
对啊，我或许就是一株木藤，只能拥有短暂的人生。
人生何为短暂啊？二十年似乎并不短，但那对于新生的幼儿来说，来不及思考就过去了。
八岁，同龄的孩童在街道上玩耍打闹，我只是默默的站在窗前，眺望天边。
十二岁，同龄的孩童穿着新衣满是笑容和羞涩，我则可以一个月不洗澡窝在自己的床上。
十六岁，同龄的孩童开始对异性产生懵懂的爱慕，那是从书上得来的知识，人因为聪慧而敏感，不只有兽欲。
但我，只剩下四年了。
一切都提不起劲，一切都无所谓，所有美好在死亡面前都微不足道，让人无法体会喜悦。
从出生的那一天，生活便失去了乐趣。
那是秋天的午后，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枫叶落下不觉伤感，一个男生向我递出人生中收到第一封情书。
我知道他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因为现在的孩童完全没有书上那么纯情，但碍于我的身份，他为自己披上虚伪的外套。
可是，他不过是个小孩，一个小屁孩，一个极其幼稚的存在，在我眼里极其无知的存在，却有我羡慕不来的青春与长寿。
我拒绝了他，因为时间太过于宝贵，怎么可能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
那么，我又有什么可以做呢？
我看着万物轮回复苏直至二十个年头，守候着自己的凋零。
强大，聪慧，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生来便是天才。
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惩罚，幸福与不幸是相对的，所以神明赐下诅咒后给予我无比的能力。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再优秀也逃不过死亡。
坐下与凝望，一天过去。
死亡可怕吗？并不可怕，人们怕的只是它的随机性，当它被固定的时候，就没什么在意的。
躺下与睁眼，一天开始。
（看完这场雪，世界与我都会结束。）
一身单薄的白裙，我坐在雪地上，坐在母亲的碑前。
听说母亲是因为生下我而死的，在此之前父母十分的恩爱。
但，父亲并没有责怪和埋怨，他很爱我，也很宠我，我是幸福的。
我承载太多幸福，却只能消逝在这最后的冬天。
搂着母亲的碑，一直一直，到了最后的一天。
这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的忌日。
那一天，没有星辰大海，也没有烈阳高照，盖天的乌云里聚集着蓝色的闪电，狂风吹到成片山林。
神明对我的怜悯到达，世间再无光点。
在闪亮的城堡之中，似乎没有人感到悲哀，所有人都和平常一样，只不过有些害怕的看着天。
坐在桌前，这是我最后一顿饭，四菜一汤，父亲温和的坐在对面。
我与父亲毫不在意的吃着，这一刻并没有什么好害怕，与往常一样，父亲说着些奇闻趣事来逗我开心。
吃完饭然后便是入眠，一场不会醒来的梦，父亲坐在床边，即便国政劳累他依然为我讲睡前故事。
摊开画卷，是海，一位长发少年站在海口之巅，迎着暴风，面对巨浪构成的恶虎。
星空绚丽梦幻，大海汹涌澎湃，高山巍峨险峻，凶兽庞大恐怖，而那小小的少年，甚至可以说是孩童，是那么的不起眼，却那么的让人难以忘却。
“这是从远方传来的画卷，听说讲的他们王的故事，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十四岁？
那是多么稚嫩的存在，我想着，再看着画卷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是王？”
“是的，听说本身筋骨差而且体弱多病，所以生的矮小还不能修炼。”
不能修炼？
那是多么可悲的存在，世间万物生来便可聚天地之灵气，图无边之造化，不能修炼……
（不就是被神明舍弃之人吗？那不就和我一样吗？）
终于，我对那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产生了些许的兴趣，是这二十多年来唯一在意的事，张开了口，想知道更多:
“那他为什么可以当王呢？”
“因为啊……”父亲的温和的声音浑厚有力，为我最后的夜晚选了一个好梦。
因为啊，即便世间舍弃了少年，仁爱的少年并不在意，依然站在了国破家亡的顶点，去展开了他仁爱的翅膀……
从这里我就知道，这不过是父亲或者作家口中或笔下的人物，因为那描写出来的模样，是国家敬仰的神明。
天使，世间仁爱之人，乃神明之使徒，苦难的摆渡者。
可惜，我并不信神，更不信所谓的天使，我没有信仰，因为它会埋葬在明日的太阳下。
天使，如同我一样，是公平的象征，他的荣誉注定他是苦难的可怜虫。
可是，我是说可是，如果他真的存在呢？
在闭眼前最后一句话，我留下了我的期盼:“父王，我想看看他。”
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
（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我想给他一个拥抱。）
他是如此的强大？
（他是如此的让人怜爱。）
可惜？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睁眼，阳光明媚……
“这里是？”我惊恐的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不明白这里是哪里？
“轮回之地还是幽冥地狱？”
（我死了吗？）
迷茫的看着，推开门，看见门外的建筑，完全没有半点琉岚的风格，走着，在这不知多大的建筑里走着。
寂静无声，看着那些雄伟的建筑，以及远方，这座建筑外的街道，有着繁华的街道和玩乐的人群。
（那些，是鬼吗？）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认知，只能漫无目的的走，走着。
然后，我看到了人，一个一身白衫的小孩子趴在木质楼梯上，走下去查看，发现他是在睡觉。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这一个人吗？）
手刚放在那小孩的身上，一把利刃忽然刺出，被轻快的打掉，那小孩瞬间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因为在楼梯上一个摇晃就要摔落。
连忙一把搂住了那个小鬼，但反手那小孩的袖口又是一道寒锋，我轻而易举的打掉这小孩的把戏，感到了些许的恼怒。
（这人有什么毛病吧？）
刚想说两句教训的话，结果那小孩一把搂住了我，把脸藏进了胸下:“对不起姐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想要什么就拿，想要什么就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求你了。”
（啊？）
紧接着，感受到腹部一阵轻微的刺痛，那小孩害怕的拿着刀子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恐惧和不解。
正好，我打量着这个小孩，俊俏的面容和随意的装扮，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一脸的焦脆和邋遢，看起来像一个泥潭里打滚的阴暗美男子。
“多少钱！我出双倍！放过我！”
（嗯……）
我思索了一会，看了看那个小孩，说实话，绝对不超过十岁。
（为什么看起来完全不像小孩子。）
我的手稍微动一下，他瞬间就紧绷在了一起，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一脸凶狠的盯了过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别动，不然杀了你！”
严声说着，那小孩瞬间停在了那，只有一缕风吹起他的发丝。
走上前，看着这个陶瓷娃娃般的人儿，十分听话的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心中燃起不知名的情绪。
“张嘴，抬头。”
他听话的抬起头，露出了粉色的小嘴和粉嫩的舌头，眼角浮着泪珠，看起来……
（好有罪恶感。）
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舌头，但仅仅瞬间，他就狠狠的咬下，平整的牙齿并没有什么威力，于是他很快就松了口。
我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愚蠢，这样除了激怒我，还能有什么用呢？
（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他身上没有灵气！）
无灵者，不能与灵气接触，是被神明抛弃之人，就像——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
“你叫什么名字！”
“你都来杀我了，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听到了骨头破碎的声音。
他的面庞微微颤动着，眼中满是不屑和冷漠:“要杀就杀！要不然被人发现你也走不了。”
这一刻，我知道了，父亲没有骗我，而我，也喜欢上这个陌生的孩子。
回到琉岚，世界依然阳光，但我的世界只有一个人了。
一个躲在角落里偷偷爱着他人的人，幻想过无数的相遇与爱恋。
可是这个梦，最终还是碎了，看着那双翅膀，我触碰着那颗早就不再跳动的心脏。
此刻，它才真正的有了动静。
二十岁生日夜晚的那个梦，终于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