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夜色茫茫，荒草萋萋。
月光忽明忽暗。
寒夜里，一个孤寂的少年身影出现在这寂静阴森的山道上。
少年身穿灰色僧袍，一手执着法杖，一手握着佛珠，迎着寒风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肆意山风，卷起两旁草木如鬼魅般狂舞着。
突然，刚才还是满天繁星的夜空，此时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少年停住脚步，闭着双眼，转动佛珠。当他睁开眼睛时，天眼已打开。
原来上空是被乌云形成的巨大鬼脸覆盖着。
狂风中，鬼脸在上空张着大嘴咆哮着，似乎随时要将少年吞没。
在巨大鬼脸下，一股强大的窒息感从空中压制而来，若是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会七窍流血而亡，好在少年并不是一般人。
当鬼脸张着大嘴朝少年头顶扑来时，只见少年不慌不忙将手中佛珠抛出。
佛珠飞到半空越变越大发出耀眼的佛光，鬼脸还没落到少年的头顶，便被佛光照得消失无影无踪。
狂风停止，乌云散去，露出了天空群星璀璨的模样。
少年手一招，佛珠恢复原样，飞到他的手中。
翻过一座山，天空已露出鱼肚白，隐约看见前方的山脚下有座小城的轮廓。
“应该就是这里了。”少年轻声自语道。
这位少年正是无念山玄空寺的僧人灵空小和尚。
一个月前，灵空小和尚下山到尘间历练。
灵空的师父无提大师告诉他，让他下山后一直往南走。
南边有座百年荒城，城中有个百年孤魂，几百年来天底下无人能渡得了那孤魂，唯有灵空一人前去才能渡得了她。
当时灵空问师父：“师父，为何只有徒儿才能渡得了那孤魂？”
无提大师当时双目微垂，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孽缘善缘无缘不来。”手一挥，便将灵空送下山。
此时，灵空已站在城门口，荒城模样尽收眼底。
整个小城上空阴气笼罩，城里建筑大半已成废墟，仅遗留着数个残垣断壁的房屋，也早已斑驳不堪。
城里地面不见一草一木生长，一片荒芜死寂。
在这贫瘠荒凉的城中央，却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碧绿青翠的巨大桂花树，宛如一把绿色的参天大伞。
与这寸草不生，满目苍凉的周围，形成了两个世界。
灵空踏上石板路，朝着桂花树方向走去。
灵空的脚步在离桂花树大概有五六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桂花树上有架用木头做的秋千，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女子，穿着一身白衣，一头长长的秀发垂在脸颊两边遮住了她的容颜。
女子好像没感觉到有人到来，她低着头，脚踩着地一下一下的晃着秋千，秋千发出 “咯吱咯吱”沉重的木头摩擦声，在这死寂的荒城里显得格外的诡异瘆人。
“阿弥陀佛！”灵空念了一声佛号。
女子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灵空，与之对视。
只见这女子眼神柔和，模样温婉，气质出尘。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将她衬托得更加不食人间烟火。
若不是她周身散发出冰寒的阴气，灵空还以为他眼前的女子是一位仙女。
灵空朝前走了几步双手合十对女子行了一个佛礼说道:“阿弥陀佛！姑娘不该留在此处，小僧愿渡姑娘去你该去的地方。”
女子静静看着灵空，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片刻才说一句：“阿尘，你终于来了。”声音柔和婉转。
在听到女子的声音时，灵空的心底竟有一丝刺痛。
这对于从小就修习佛法的灵空来说，是非常的不寻常。
灵空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静心咒，想让自己的内心恢复平静。
只是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有个画面浮上来，画面中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远处走来一位青衫少年眉眼含笑对着少女喊道：“阿璃。”
女子看向青衫少年笑靥如花，柔声说道：“阿尘，你来了。”
画面结束，灵空心中大惊。
画面中的青衫少年竟然是他，而画面中的白衣少女正是眼前的这位姑娘。
灵空盘腿坐下进入禅定，开启宿命通查看自己与眼前女子的前世过往。
所谓宿命通是指佛门中修行者通过修行而获得的一种法力，能知自己和别人的前世今生过往。
蓝若璃，一个有着三百多年道行的魂魂。
因生前与他人的一份约定，死后仍不肯离去，附在这棵桂花树上，守着这份约定等待到至今。
随着等待时间越久，身为魂魄的蓝若璃身上阴气越来越重。这片宛如世外桃源的美丽小城，也因为她的存在导致人们相继搬离，成了现如今的荒城。
这三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和尚道士想来收了蓝若璃，都没能走进这座荒城，除了灵空。
在灵空入定时，蓝若璃静静的看着他。
“阿尘，我终于等到你了。”蓝若璃说完这句话，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这么久的等待不肯入幽冥，蓝若璃的魂魄早已残破不堪，如今她心愿已了，等到了她的阿尘，支撑着她留在世间的这一份执念已消。
她的魂魄开始慢慢消散。
灵空睁开眼时，正好看到蓝若璃面带微笑的在他面前魂飞魄散。
不要，灵空快速结手印，口念聚魂咒，想聚集蓝若璃破碎的魂魄。
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蓝若璃的魂魄已消失一半。
灵空只聚集了她一半的残魂。
灵空自责、难过、懊悔。
他第一次下山渡魂就失败了，就算是个陌生人在灵空面前消失，灵空也会难过。
更何况这个姑娘是那个前世等了他几百年的人啊。
他前世失约于她，今生又护不住她的魂魄。
灵空呆呆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无提大师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一声声喊着：“灵空，灵空……”
灵空终于回过神来。
“师父……”灵空声音充满无助与悲伤，“师父，弟子没能渡得了她……。”
“莫自责，此事还有转机，为师算出她不该就此灰飞烟灭，说明她另一半魂魄还在，只是为师算不出究竟是在何方。”
无提大师慈祥而平和的声音有种力量，使灵空颓废的心一下子振作起来。
灵空将蓝若璃一半的残魂藏入自己的佛珠中。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定要寻回蓝若璃的另一半魂魄，再送她入轮回。
灵空离开了这座荒城，在他离开后，那棵碧绿苍翠的桂花树迅速变黄枯萎，化为尘埃，好像从来没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