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童话故事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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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持续开裂, 龟裂的纹路在晶莹的冰雪上蔓延,葛赛尔看得愣了。
她厮杀到八级,本能已经超过思维,手中的雨伞立刻撑开, 旋转,准备技能读条。然而她仍然在看这个冰雕, 又恐惧又期待,冰雕裂开,会是谁?
他张开本应被万物赞美的眼睛——
空的。
葛赛尔骇得后退一步, 冰雕手里的火焰十字剑燃爆冰壳, 冰雕瞬间全部炸裂, 碎冰呼啸,无数晶莹的利刃扑向葛赛尔, 葛赛尔慌得转伞一挡。冰雕的崩裂顷刻向两边扩散,巨翼挣开冰雪桎梏扬起呼啸暴风雪。
趴着往下看的费恩和珊娜看呆了, 暮云一弹长剑忽然喝道:“什么人!”地面上透明的结界泛起一阵涟漪,费恩翻身看暮云, 暮云向后一躲,长发被气流削断一缕。
费恩环顾四周一团黑,还有人?可是他好歹是个七级,完全感觉不到还有什么人的气息。目前做任务的人,费恩暮云珊娜被困在黑暗中,“楼下”世界还有三个,安格方豁然葛赛尔。
费恩一眯眼, 海斯去哪儿了。
这家伙是什么技能?一进任务的表现看来他似乎是控风的,那半截刀柄是用来控制气流风向。然而……他人呢?
暮云一振长剑,冷笑一声。刷这些花活给他一个瞎子看,真是浪费了!费恩连忙站起,他甚至看不见暮云在跟谁打,只能看到暮云长剑一探火星四溅。费恩一招手,无数锋利柳叶刀环绕着他,刀刃四散向外,只在瞬间有点点反光,随后顺利没入黑暗。暮云手背和手臂血道累累,攻击动作未曾迟疑,凌厉凶狠得像一只鹰隼。无数细小弯钩拖着闪烁的丝光在他伤口上一划,所有皮肉伤全部愈合。暮云一受伤便有治愈技能,弯钩丝光绕着他交织,像是给他罩了一层金甲。费恩站在丝光源头,暮云一偏脸:“过去了!”
浮着的手术刀对准某一个方向扎去,又无声没入黑暗。
费恩咧嘴笑:“啊。”
珊娜却发现透明的结界仿佛越来越弱,她几乎可以把指尖伸过去。她焦急地喊:“安格!”
安格迷迷糊糊地,听到妈妈喊他。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被藤蔓缠着举向天空,吓得想大叫,又憋住,妈妈说他不能大喊大叫招人讨厌。妈妈……他持续听到母亲的呼唤,可是抬头只能看到更高的云。安格试探地小小声回应:“妈妈?”
珊娜看着安格冻伤的小脸泪如雨下:“唉。”
安格扑腾:“妈妈你在哪儿?”
珊娜无法解释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一旁激烈的打斗声她听不见,只一心一意研究怎么撕开两个世界的屏障。
“马上就好,安格乖乖的。”
被冰雪冻得像巨塔一样的藤蔓忽然一颤。安格终于忍不住叫一声。珊娜玩命抓挠,十个指甲翻起,她在心里呐喊,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费恩被掐着脖子拎起,整个人向后一扬飞了出去,肋下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刀口,压根没出血,直到他重重摔在地上,刀口鲜血井喷,他才发现自己被捅穿了。暮云身上无数正在缝合的弯钩丝线一顿,尽数消失。费恩必须马上为自己止血缝合,顾不上暮云。治愈技能一退,暮云身上立刻鲜血淋淋,无形的攻击气流从四面八方扰乱他的感知。
丝线像是一只茧笼罩费恩,他躺着捯气儿,冷笑一声:“亏你外号叫死神。”
暮云抡指弹长剑,悦耳的金属音一荡,他微微一侧脸干脆利落回身一刺。同一时刻珊娜面前透明的结界突然像湖水,珊娜的手完全没入。安格在下面抬头看到天空冒出一只手,完全没有害怕,他认出来了,那是妈妈的手。珊娜拼了,要把安格给拽回来。彻底冻脆了的藤蔓巨塔沉闷一响,缓慢沉重地继续倾斜。如果藤蔓彻底倒下,安格不是被摔死,就是被砸死。
珊娜努力将手臂伸进结界,费恩突然爬起薅住她的衣服头发玩命往后一拽,然而还是晚了,湖面一样的结界恢复坚不可摧,珊娜的半截手臂被空间给截断。费恩立刻用治愈技能给她止血,可是……没血。
珊娜的面色惨白,费恩低声问她:“痛不痛?”
珊娜干咽一下,缓慢摇头。
不疼。她感觉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手掌还连在她身上,因为……她的那只手正好掉在藤蔓上握住。
冰冷刺骨。
葛赛尔感觉到火焰十字剑穿过冰雪飞舞的屏幕划过她的脸,凌厉凶狠的剑刃割破她的面部皮肤,她开始笑。
这样的攻击,又嫩又软。
顺便帮她确定,站在她面前的是方豁然,不是那个人。一个五级治疗师,能对八级战士造成什么伤害才是……笑话!
冰雪开始极速消融,水汽蒸腾大雾弥漫,葛赛尔消失其中。一阵清新的春风携带花叶拂开厚重粘腻的水气,冰雪融化后的地面生出点点新绿。方豁然拎着十字剑站在水雾中,周身的水雾开始沁出淡淡的粉色,粉色加深,变成红色,转为血色。
水雾在吸血。
葛赛尔是真的不喜欢用粗鲁的方式把问题解决得一塌糊涂。她总是希望战斗能以体面收场,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冰冻无法解决,就用血雾。
当漫天大雾变为峰峦起伏赤霞的颜色,雾中央的人如同进入永恒沉眠。
红色渐渐洇开,像是上好宣纸上最艳的一抹胭脂。
冰雪蒸腾加速藤蔓塔的崩碎倒塌,珊娜的半截胳膊顺着藤蔓往下摸,冰已经褪得差不多,藤蔓冻得稀烂,手指抠得进去。半截手臂一路往下摸,终于摸到了小小的安格。安格昏迷中感觉到了母亲的抚摸,用小脸蹭了一下。
珊娜失声痛哭。
藤蔓继续崩塌,安格往下滚。珊娜的手臂只能攥着他,根本无法救他。血雾由深及浅层层盛开,中间“花心”是个血色浓重的人形。方豁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珊娜狂砸地面上的结界大喊:“方豁然!方豁然!”
方豁然拎着火焰十字剑完全没入大雾,血色从他身上弥漫,仿佛冲天烈焰红莲。恢弘又诡谲的水雾红莲汲取着方豁然的生命,待到完全盛开,生命彻底离开方豁然的身躯。
珊娜彻底绝望,什么都说不出来。藤蔓继续腐烂枯朽崩碎,轰隆隆倒塌。断臂徒劳地抓着安格身上缠着的细藤,一根也拽不断。安格倒是彻底明白了,巨藤正在倒塌,一倒他就要被压死。妈妈的手臂不惜一切从另一个世界伸来想救他,可惜只是徒劳。方豁然为了安格的安全,捆得太紧。安格低头看看那只指甲盖翻起糊着血泥的可怖手臂,亲吻一下:“妈妈,不要紧。”
费恩闭上眼,再睁开。现在的局面,他们被分成了两个世界。这边,暮云拎着长剑静立,凝神等待那无形的不知道来自哪儿的攻击。珊娜一条手臂在那边,无济于事。方豁然在更遥远的地面,小得只能看到一个身影,现在这个身影周围盛开巨大到恐怖的红莲,红莲是水雾吸出来的血。葛赛尔正在等他死亡。
费恩睁开眼,打开他的列表。他的被动技能已经打开,技能范围之内的所有任务玩家头像都亮起——所有人,葛赛尔方豁然安格海斯都在他的技能范围!方豁然的头像开始闪烁,血条泄洪一样减少。费恩试探地释放治愈技能,竟然真的在方豁然血条清空前保住个底。可是费恩的治愈技能加血并不好用,他冷静数秒,转头对珊娜说:“刚才你那个祈祷,能不能再来一遍,越大声越好。”
珊娜转头看他,双目无神:“我进诡域之前……是女高音……”
费恩提高嗓音:“那就唱!放开了唱!把你那一串儿唱出来!”
一声空灵婉转的花腔飞起,咏叹着祈祷。费恩离得最近,耳朵嗡一声。珊娜的声音像是飞致绝境的夜莺,咒骂命运,乞求命运,不认命运。
另一个世界里巨大的红莲停滞盛开,费恩的列表中方豁然的头像停止闪烁。
诡域里大部分没有被动技能。很少一部分人有。更罕见的是有些人只有被动技能。
方豁然的被动技能……他自己知不知道?
红莲正中间,白色的巨翼破血而出。
费恩大喊:“珊娜你继续唱!”
珊娜华丽高亢的声音让暮云的听觉彻底作废,全身须臾多了伤口。无法听回音,他只能根据气流感觉未知的攻击方向,可是所有气流都是混乱的,他感知不到正确的气流来源,既近又远。费恩飞快地对暮云使用治愈技能,无数细小弯钩拖着丝型光线不停地在暮云身上止血缝合,像编织一层铠甲。费恩冷静地思索,这到底是个什么故事,他好像读到过。
什么呢。
暮云外号死神,因为他收割人命。他对杀戮并没有什么感觉,如果自己被杀他应该也没什么感觉。他提着剑静立,听着一位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孩子高声吟唱。她在祈祷,不知道向谁,所以暮云微笑。
“为什么你认为被你杀掉的人会回来救你。”
暮云问。
没人回答他,虚空之中的攻击劈头盖脸向他砸去。暮云于剑影划出的星河中轻灵跳跃,剑尖一点星光却雷霆万钧。费恩甚至可惜,暮云没有目盲之前战斗力该有多惊人。
费恩尽全力同时拉住暮云和方豁然的血线,方豁然的头像不再闪烁,隐隐地浸出白色光芒,磅礴的力量震断了费恩的技能。费恩咳出满口血腥,万点弯钩拖着丝光汇入暮云全身的伤口。暮云不能死,他是唯一的战士。
粗壮的藤蔓塔加剧崩塌,珊娜在歌声中尖叫:“把孩子还给我!”
哀伤悠扬的歌声激荡,一面黑暗世界中锋刃荧光万点,另一面冰雪世界中,白色巨翼遮天扬起。葛赛尔笑着问:“你想干嘛?”
巨大的羽翼腾起,方豁然扑向安格。葛赛尔也有点腻了,她叹口气,自言自语:“好吧,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她撑起雨伞,万里高空的烈风全部变成刀刃,恶狠狠切割向白色的背影。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一招,即便撑起雨伞,真正的“腥风血雨”总是溅到她身上。
广袤的风穿透一切,细密的刀刃剁碎白色羽翼,捣烂衰朽巨藤。方豁然卷起全身的春风花叶,不断地被撕碎不断地被治愈。巨藤已经死亡,无法被方豁然的技能治愈,安格小小身子顺着崩毁的巨藤往下滑,搅拌机一样的风刀瞬间让他的胳膊腿张开无数红色的嘴。费恩的治愈技能不停地缝他,方豁然裹着一身春风花叶在撕碎和治愈中挣扎,脱离的羽翼碎块随风飘散。安格将要离开费恩的技能范围,可是方豁然无法找到安格在哪儿。
方豁然飞上高空的一瞬间,空洞的眼眶激得费恩毛骨悚然。
安格彻底昏迷,他如果离开费恩的技能范围,要么被风刀绞成肉泥,要么直接摔死。
方豁然,根本看不见。
费恩仰天大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