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童话故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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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豁然是突然消失的。
他原本走在珊娜前面抱着安格, 安格伏在方豁然肩上正好能往后看到妈妈。方豁然的治愈技能沸腾，珊娜逐渐恢复视力，她对着安格笑一笑，安格伸手摸摸她的脸。
接着珊娜听到水滴砸入水面的清脆一响, 方豁然和安格没入一阵涟漪，消失不见。珊娜尖叫一声, 暮云停下脚步，微微一偏脸，彻底失去方豁然的气息。
关键字。暮云是八级, 根据他的经验和上一个故事的讲述过程, 必须有人喊一个关键字出来才能激发任务。那么关键字是什么, 如果喊错了有没有惩罚。珊娜急疯了，一团黑里什么都看不到, 方豁然到底抱着她的孩子去哪儿了！
暮云长剑一弹，微弱的嗡嗡声却被珊娜歇斯底里的尖叫盖住。这女人疯了。暮云回身一剑架她颈上：“别叫。”
珊娜瞪着眼睛眼泪汹涌, 她应该抱着安格，可是方豁然把安格抱去哪儿了。
黑暗深处传来慢条斯理的脚步声。珊娜看向暮云背后, 费恩双手插着衣兜慢慢踱近。暮云听出费恩的脚步声将长剑指向费恩。费恩停下脚步：“方豁然呢。”
暮云问他：“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暮云用剑比着费恩，费恩当然不干。他周身立刻浮出无数手术刀对着暮云：“我问方豁然。”
七级和八级对峙，珊娜努力降低存在感。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必须找到安格带孩子离开。
费恩叹口气，一挥手收起所有浮在空中的手术刀，十分能屈能伸：“我一个治疗, 打不过你。其他人不知道，都在我前面，刚刚赶上你们。”
暮云沉默一会儿，问费恩：“现在是哪个故事？故事是什么结局？”
费恩笑了：“我哪里知道，我只给女儿念过几篇，大多数还没念完。”
滴答。
暮云和费恩同时听见，水声？这是什么故事的开头？
安格眼睁睁看着妈妈陷入水纹中，消失不见。方豁然抱着他站在原地，缓缓吐出白雾。气温正在下降。安格只能害怕，除了害怕他什么都做不了。方豁然抱着他，轻轻安慰他：“不怕。”
安格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对不起，是不是妈妈把你拉进来的，对不起！”
方豁然脸上的黑洞木然地往前看，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放开安格。
“咱们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出去再说。叔叔……看不见了。帮叔叔看看四周。”
凛冽的寒风一刀一刀割他们的脸，安格忍着牙齿打颤四处打量，他隐约看到泥土和枯枝。
“有点像秘杀森林……”
方豁然马上理解现在他们身处的环境。安格继续认真地到处看，刚哭过的小脸皴得皱皱的。远处渐渐起了亮光，只有一点点。安格低声道：“好像前面有个棚子。”
有个躲风的地方就好。安格给方豁然指路，方豁然顺着他的引导往前走。并不能看到很远，所以每一步都得小心。方豁然扬起春风花叶对抗寒风，虽然治愈技能不能用于取暖，聊胜于无。
黑色深渊中，一小片春天坚韧地对抗凛冽如刀的冬风，誓不低头。
方豁然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安格突然惊叹：“花开了……”
“我的技能就是这样，花和叶子。”
“不是，真的开花了，两边的枯枝……”
泥泞衰败的小路沾染了温柔的治愈技能，在无尽绝望的夜中获得转瞬即逝的春天，所以拼尽生机开放。零星的小花追随神的脚步复苏，盛放，热烈地表达赞颂，依恋地遥送，最终离去。
珊娜一低头，发现地面一亮。她在无尽的眼泪中看到了划破深渊的一道春风，像是另一个世界里花团的流星，在她脚下转瞬即逝。费恩也注意到了那一道惊艳的光亮，暮云皱眉：“发生什么了？”
费恩没回答，珊娜哽咽：“脚底下忽然出现一道光亮，花花绿绿的，像是在玻璃那一面那种……”
暮云用长剑敲敲地面，半蹲下用手摸，冷硬的石板。
珊娜讨好地跟着暮云用手摸地板，咬着牙不制造任何噪音，一眨眼就泪如雨下。
费恩盯着珊娜看，看了半天。
这是……哪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不是在进入任务之前……就开始了呢。
方豁然抱着安格，踏着春风劈开萧瑟冬景，一路走向安格说的棚子。
“到了。”
方豁然伸手摸一摸，像是个废弃花圃，尚算完好，不怎么漏风。方豁然抱着安格进入花圃，嗅到泥土的味道。安格没见过花圃，他轻轻问：“这是做什么的？”
“种花的。让花儿在严寒也能开。”
方豁然和安格坐在花圃中间，像是一个陌生童话故事的开篇，这样写，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春天。
安格声音很低，他搂住方豁然的脖子：“对不起。”
“你道过歉了。”
方豁然不去看方豁然的眼睛，两个洞。他簌簌的小眼泪打湿方豁然的脖颈：“我和妈妈害你。”
方豁然轻轻拍他。
他们坐在花圃中，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费恩打开控制面板，非常罕见地没找到【童话故事】的倒计时。这仿佛意味着他们必须永远深陷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脱。费恩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感受着更黑暗的绝望。
珊娜看到他的轮廓，张开双臂，仿佛拥抱一个虚无的影子。
“我的女儿，也看不见。”
年轻英俊的精英医师，救不了自己的女儿。他对永远瞪着一双惊恐大眼睛的珊娜笑，敲敲自己的额角：“这里有问题。做医生最坏就在这里，门儿清‘奇迹’是不存在的。”
小家伙长年累月躺在病床上，开始还有视力，后来没有了。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爸爸给她念故事书，可是费医生忙啊，他还要救很多很多人，于是总念不完。
“我有一次下手术去照顾她，站在病房门口听她自言自语给自己讲故事，补充没念完的童话结尾。”
珊娜愣愣的，眼泪更急，帮费医生哭似的。费恩倒是一直笑：“小家伙要是活下来，当个作家很有天分。”
他哭过了，在那天的病房外面。
毫无形象。
方豁然让安格看控制面板，安格颤巍巍点开自己的控制面板，金色的字浮在空中，他找不到完成倒计时。这更加恐怖，没有结束，没有尽头，永恒泡在黑暗里，到死都无法超脱。
安格不小心漏出一声抽泣，方豁然空洞的眼眶对着前方，轻轻摇晃身体：“安格想不想听故事。”
安格点头，马上出声：“想……”
他没听过什么正经的故事，谁有那个闲心给他讲故事，活着就不错了。方豁然声音很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突然出现在异乡。这个人很倒霉，一睁眼只有他一个人，眼前的世界不认识，不知道未来在哪儿。以前的记忆没有，也不知道过去在哪儿。他就记着自己的姓名，他下定决心活下去。
“然而这个人还是有点运气的。他遇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愿意帮他，即便他是真的又麻烦又莫名其妙，差点拖累死另一个人。这个人觉得，没有另一个人会死，所以紧紧抓住另一个人。他有一天才发现，另一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紧紧抓住他的手，从来没想过要放开。
“这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故事。”
方豁然和龙渊。
安格低头，看到方豁然四周开始蔓延绿色，青青的幼苗在土中复苏，绿色在残酷的寒风中温柔扩散。
“这个人，和另一个人，都是好人吗？”
方豁然停了一会儿：“可能，算吧。”
安格说：“不是说童话里，好人都有好结局。”
方豁然笑：“对，是啊。”
好结局。
预知者左丽站在门口，转身对绚丽夕阳中的方豁然和龙渊说，是好结局。
春意在寒风中更加浩荡，构成阳光的色彩在荒夜中生生不息。枯枝败叶从死亡中被叫醒，顶着重如千钧的黑暗咬牙蓬勃。
安格震惊地看着花圃。
整个花圃的花，真的在冬夜中全部盛开，璀璨热烈，挑衅寒风。
童话故事里，就是这么说的。
珊娜一指远方，惊叫：“看呐！”
无尽黑暗中突然勃勃地爆出色彩，光彩照人。那好像是刚才地面里繁花流星消失的方向，那样美丽的光，吸魂夺魄。珊娜抬脚想往那里走，费恩喝住她：“站住！”
暮云拎着长剑：“怎么回事！”
费恩很冷静：“地底下透出来七彩的光，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像个陷阱，比如鮟鱇的灯笼，就是诱惑小鱼捕食用的。”
太美了。那是许久未见的春天，简直嗅得到生命的香气。
像一种宿命。必须到那里去，即便是终结。繁花盛开不是为了花谢，可惜花谢是必定的结局。珊娜有种预感，等到这光消失，他们再也不会看到任何光明。
她鼓起全部勇气，声音有一丝颤抖：“我觉得，比起永远在黑暗中打转，我想去看看。你们可以不跟我去。”
这个柔弱的女人走向那些光。
“可是好结局是什么样的？这个人和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了吗？”
安格在温柔的春光里接近睡着，垂下的花朵听他的童言童语。
这个任务，就是让他们来讲结局，每个童话都有结局。
方豁然说：“是的，永远在一起了。不分开。”
一个举着伞的人影站在花圃外面，冷静地向里看着。方豁然可能是听到声音，把脸转向人影。
葛赛尔举着伞，没有打算要进花圃。这个叫方豁然的人不像个简单的治疗师。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好像是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白影。那是他，好像又不是。
方豁然大概不只是“治疗”。他掌控生命。
花圃像个起始之地，又是终结，生命正在轮回。葛赛尔竟然对低等级产生了敬畏，她久经锤炼的战斗本能阻止她走进花圃。
“为什么不进来？”
带着笑意的声音问葛赛尔，让葛赛尔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来杀我的。”方豁然说。
葛赛尔没有否认。
她必须清除“不是故事里的人”。她不明白这个任务什么意思，直到刚才，所有人都被询问，除了方豁然。
难道方豁然是多出来的那个？
方豁然放开安格，让他坐在花丛中。右手一甩，血色的十字剑划出长长的焰光。
珊娜慢慢靠近地面漂亮的光。她走到那里，小心地半跪着。
接着，她看到一道长长的，劈散黑暗与绝望的红色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