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童话故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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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中漂浮的透明盒子一侧被打开。纯白光明的门里面白得无边无际。原来不光是黑暗令人恐惧, 当只存在光明的时候，同样未知而可怖。
韩森和葛赛尔对视一眼，抬脚往里走。费恩伸手拉起方豁然，方豁然扶起珊娜。珊娜无法抱孩子, 安格就抱着妈妈的腿怯生生地环顾四周。
“你对童话有研究吗？”费恩问。
方豁然一愣：“大概……就知道白雪公主和灰姑娘。”
费恩微微一笑：“童话里的坏人有各种各样血腥的死法。”
方豁然一想，对啊, 白雪公主的后妈穿着烧红的铁鞋子跳舞跳到死，灰姑娘俩姐姐被砍脚啄眼。他潜意识觉得童话故事温馨美好，其实不对的。小孩子对死亡和伤害没有概念不知道害怕, 成年人看童话可能更可怕。
“善良的好人得到奖赏, 恶毒的坏人得到惩罚, 皆大欢喜。”费恩看一眼珊娜和安格，问方豁然, “你觉得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恶毒。”
方豁然没有回答。
费恩双手插着兜, 跟在韩森和葛赛尔后面毫无防备地走进了纯净的光明中。
海斯左右看看，透明的房间上下左右六个面, 其中一个面全白光，五个面还是在宇宙中乱飞的星系和破旧的玩具。别无选择，他手持着半截刀柄，小心翼翼地一步一蹭往光源里走。
方豁然一看那也走吧，扶着珊娜领着安格跟上大部队。安格虽然年幼，竭尽全力不出声，只是揪住妈妈的衣服, 保持安静降低存在感。珊娜吓坏了，古腾的确带她做过些任务，她见过最高级别就是古腾这一个九级。她对古腾来说是有用的，对这些高等级甚至方豁然来说几乎无用。方豁然有理由恨她，是她把他扯进来的。方豁然并不需要费劲修理她，不管她们母子就可以了，她们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八级任务中。
方豁然感觉到珊娜的颤抖。麻烦就麻烦在她的技能上了。一队四个人，她和安格就占了俩名额，除了方豁然还剩个空缺。费恩进来俩治疗没有意义。海斯倒是想组队，就是讨人厌。韩森和葛赛尔好像就是一队的。暮云人看着挺好，无意组队。
方豁然暗暗一叹，待会儿做任务，这些人闹不清楚是敌是友。
他回头寻找暮云，暮云纤长的身影还在那里站着，歪头有些疑惑。他看不见，不会受光影误导，那么他在疑惑什么？
“暮云？”
暮云拎着长剑默默跟上。
方豁然一脚踏入白光之中，立时后悔。暴烈的光迎面一拳，打得他睁不开眼。闭着眼也没用，极致激烈的光穿过眼皮刺痛眼球。方豁然从未遇到过如此纯净如烧灼的光芒，他的两只眼睛感觉只剩下两个洞，两个洞里剧痛剜心。幼小的安格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方豁然扶着珊娜立马想走回去，然而视野里除了暮云的影子，只有光。
没有回头路。
前后左右只有剧毒一样的光，无法感知方向。方豁然甩出袖刀探路，火焰十字剑的形态一出来就消失，就像是能量直接被光给吸走。安格揪住方豁然的衣角抽泣：“眼睛很痛……”
方豁然拖着珊娜，勉强看到前面费恩的背影。珊娜六神无主，她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念叨什么，听不真切。
亮，太亮了，亮得人心慌，灵魂都无所遁形，直接被撕出躯壳，在无比纯净的白光中漂洗消毒。
当一点阴影都没有的时候，居然跟完全的黑暗毫无差别。
珊娜不停地哆嗦，方豁然握着她的手，放出春风花叶绕着她，希望能有点作用。珊娜还是在嘟囔，走在最后的暮云轻易捕捉到一丝能量的波动，他猛地一抬头。
他前面走着方豁然珊娜，还有小安格。
珊娜喃喃低语，只是口齿越发清晰，暮云终于明白她在念叨什么。
“……我们谦卑地祈祷……求你……”
更加明显的能量一震，全身五感都浸没无穷无尽光亮的人全都没有发现，除了暮云。他缠着黑布的眼睛的位置，准确无误对准了……方豁然。
“天国的主人的王子，伊甸的守护者……”
暮云向前一伸手，手指轻轻碰触方豁然的肩。
方豁然回头：“怎么了？”
暮云沉默。
方豁然已经是半瞎的状态，他只能感知出那是暮云。他在绝对的光明中，暮云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们俩，一样啥也看不见。
暮云默默地握住脖子挂着的链坠，用拇指摩挲链坠六翼的形状。
以前从未想过，无穷无尽的光也会令人绝望。站在这样纯净的光中，看不见别人，连自己都要消失。走了很长时间，依然没有感觉到边际。韩森都有些受不了，企图挤进葛赛尔的伞里，哪知伞下面也毫无作用，地面也有光往上辐射。葛赛尔冷笑一声，收了伞，用一根手指戳着韩森：“滚。”
海斯发疯：“操了这是哪儿！没完没了，咱们走不出去了吗？”
费恩忽然道：“清白的太阳。”
海斯皱眉：“什么玩意儿？”
费恩笑起来：“清白的太阳，揭示真相。”
海斯感觉到费恩停下脚步。费恩悠闲道：“你们最好等一等那几个低等级。他们到了我们才有希望离开这里。否则永远走不出去。”
只有葛赛尔停下脚步，愿意听一听费恩说的话。费恩好像一直无所谓，又好像知道些什么。他难道有经验？
“我没有经验。我以前……给我女儿念过几个童话故事。”费恩伸开双手揽住光芒，“有个裁缝杀人抢劫，受害者死前说，‘清白的太阳，揭示真相’。”
葛赛尔怀疑：“已经开始了？这是童话？”
费恩回答：“早就开始了。”
“那然后呢？”
费恩笑出声：“然后就等着清白的太阳揭示真相了。所有人，在太阳光下说出‘真相’吧。说不出来，谁也别想离开。”
韩森毫无善意的三角眼瞟一下费恩，只能大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闭上眼也是没用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球已经快要被灼成葡萄干，痛得发狂，他只想快点冲过这个光亮的区域。韩森发足狂奔，忽然被绊倒，砰一声摔得好大一声响。他摔蒙了不知道是被什么绊的，只听到海斯哈哈大笑，只能怒火贲张一攥拳放出力量要揍海斯，然而所有力量一瞬间被白光吸走。
费恩耸肩。
葛赛尔面无表情：“这白光好像能吸收能量。大家消停吧。”
她刚才想制造乌云，乌云一出来就立刻被吸走，化入明亮的虚无。
这时候方豁然才拖家带口跌跌撞撞磨磨蹭蹭走过来，还疑惑大家怎么都站住了。暮云完全没有视力，也不会被光弄得狂躁，只是安静地垂着脸。安格差点撞他身上，懵懵地问：“到了吗？能关灯了吗？”
苍茫的白光中叮一声响，锈蚀的零件粗粝摩擦，机械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冒出，弹跳，又奔回虚无的四面八方：
【激活任务：清白阳光】
【请被点名玩家讲出故事最后的真相】
【你杀了谁】
方豁然经验不够，只感觉远远近近陷入光明的身影全都化作一小片一小片不整齐的黑暗。
【韩森】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韩森大喊：“我们升到九级，杀了多少人和npc，数得出来吗？？？”
没人回答他，他的脚下却出现了三层黑圈。黑圈翻动闪烁，韩森抬腿往外走，一脚踢在透明的玻璃罩上。方豁然眼前被光耀得飞花散天，只能听见韩森千钧之力捶那看不见的禁锢，咣咣巨响，岿然不动。
机械沙哑的女声问：
【请回答】
【你杀了谁】
大小相套三层黑圈闪烁，韩森狂怒：“戮剑那个紫毛矬子！”
【错误】
最小的黑圈停止闪烁，消失，韩森的腰以下全部变黑。方豁然终于在一片光里看到了东西，黑色的，下半截的人。
韩森自己都吓一跳，他的腰部以下完全失去控制，沉重如石。韩森咬牙切齿：“操……”
【你杀了谁】
韩森升到九级，死里逃生血战无数，他杀了谁？他随手一捶就倒一片！
剩下的两层黑圈跳动闪烁，韩森吞咽一下，他想得起来的比较厉害的人……他看葛赛尔，葛赛尔面无表情。
“芬利！”
【错误】
中间的那一圈黑圈消失，韩森脖子以下的胸腔双臂全部变黑，韩森的脸瞬间因为无法呼吸红得几欲爆浆，粗壮的脖子上血管鼓胀虬结。
还剩最大最外面的一层黑圈跳动，机械的女声森冷询问：
【你杀了谁】
韩森说不出话来，他勉强只能看清四周站着的人的轮廓，葛赛尔，费恩，海斯，暮云，还有那三个低级，干巴巴站着，等他回答：你杀过谁。
韩森曾经因为自己卓绝的力量骄狂，把屠戮作为消遣。当任务问他“你杀了谁”，韩森才惊恐地忙不迭懊悔。
谁能知道每只蚂蚁的名字？
韩森蠕动着嘴唇，放弃挣扎地低语一个名字。
【错误】
方豁然听见沉闷的爆|炸声，他下意识一躲。没有想象中的漫天血腥，场面异常安静。一片透心透肺的雪白光亮中，众人吃力地看着韩森站立的地面一滩黑色的阴影，像是一泼墨汁被泼在光洁的纸上，缓缓流动。
韩森彻底消失，地面上黑色液体被喷溅铺散，赫然是昂扬翕张的……
空气凝结。
目盲的暮云轻轻笑起来。
“我猜猜看，是不是黑色的六翼？”
还是没有人回答。
清白的太阳啊，请您揭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