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下辈子应该进畜牲道吧
自檀玄进来后，宋如乐的余光就有意无意地追随他。
而檀玄从始至终都垂着头，看着低调谦逊。
“谢陛下。”两人坐在主位另侧的位置，正好是在宋如乐和宋清逸的对面。
德远帝看着檀玄，放在膝盖上的指尖一下下轻轻动起来，他眼眸半眯，嘴角微弯。
“檀玄法师是舍阗的法师，是西域未来的活佛。”他浅浅笑着，但眼睛却看不出笑意。“朕让法师来长安游学，不知要招得多少西域人骂了。”
这话说得客气，却令人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稳坐高位的皇帝分明是笑着，还笑地和蔼，但偏偏殿内散发出一股寒意。
内侍站立两边，都垂头躬腰，面无表情。
宋如乐黛眉微敛，担忧地向对面跪地而坐的檀玄看去。
檀玄表情平淡，先是朝着主位低头颔首，然后从容不迫道：“陛下，您平北周，收河西走廊，是个才志远大的君主。”
“当年佛陀出家，受尽磨难谗言，仍是坚定心中所想，最后方立地成佛。”他掀起眼眸，看向德远皇帝，继续说：“陛下心中志向恢宏，何必在意一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更何况，来长安也是小僧的心之所向。”他垂下眼眸。
德远帝脸上笑意更深，他说：“朕自认平庸，比不上佛陀。不过……”
这句转折让赤摩背脊冷汗一落，紧张地等待着德远帝接下来的话。
平庸？宋如乐急急咽了口唾沫，心中腹诽，德远皇帝的功绩在后世皇帝中可是也排得上名号的。
“不过，按照佛教的教义。像朕这种，手染鲜血，东征西伐害得百姓流离失所的人，下辈子应该进畜牲道吧。”德远帝面带轻笑，说得轻松，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样。
偏偏身份放在那儿，谁也不敢造次。
宋如乐这下是真的汗都都快要下来了，第一次感受到如履薄冰和皇权的至高无上，一朝不慎可能就命落黄泉了。
或许是因为她来自千年以后，对于这种感觉特别抵触和不喜。
忽地，宋如乐觉得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下，心中反感焦躁散去一些。
她轻轻侧头看过去，瞥到正襟危坐的宋清逸，他半遮眼帘，虚虚地目视前方，
赤摩滑动喉咙，抬起头想要回答。却被人抢了先。
“陛下多虑了。只有极恶之人才会堕入畜牲道，任人宰割。”檀玄双掌合十，脑袋微微垂下。
“大祁民熙物阜，粟红贯朽。如今大局已定，陛下偃武修文，所教化救助的百姓千千万万，不比佛陀功德低。”他缓缓说。
檀玄的声音回荡在宫殿内。
良久，殿内一片静默，让人呼吸都觉得压抑。
“哈哈。”德远帝盯了檀玄半晌，最终还是用笑打破了这份岑寂，“法师不愧是舍阗未来的活佛，能言善辩，宠辱不惊。”
德远皇帝眼中多了几分尊欣赏，方才这样的情况，能像檀玄这样回答的不卑不亢的人，少之又少。
宋如乐长叹一口气，宋清逸也松下口气，侧眸看了她一眼。
“陛下，过誉了。”檀玄不着痕迹地松下口气，恭敬地颔首回答。
赤摩低下脑袋擦了擦额头的汗。
“法师说来长安是心之所向，不知道大祁的长安，有没有让你失望？”德远帝问。
“自然没有。”檀玄抬头笑了笑，“长安繁华兴盛，非一般都城可以比拟。”
“佛说世间万物，小僧自幼蜷缩在疏慈。不曾对世间有真正的了解。长安大，包罗万象，正是修行之处。”他淡淡道。
“如此甚好，”德远帝点点头，“法师安心留在樂栎寺，若有难处告诉寺庙方丈便是。”
宫殿午宴开场，众人分坐两列。
宋如乐和檀玄几人在宴会快要开始前才走进殿中，坐在自己位置上。
此次宴请是为了给宋清逸和宋如乐接风，也是为了迎接檀玄。因此邀请的人都是皇室跟世家。
宋如乐跟随哥哥坐在德远皇帝右边下列，檀玄和赤摩则坐在他们对面。
古人以右为尊，至于皇帝的右边自然是皇亲国戚，而左边就是世家贵族。
宫殿豪华，富丽堂皇，用具奢侈，挥金如土。世家贵族齐聚一堂，又是一场打着牌面的交际宴。
这些宴会夫人们最爱，不少世家夫人将自家适龄的姑娘，公子带出来，看看能不能合上眼缘成为亲家。
更有关系好或者想要联姻的，私下就让子女见面了。
毕竟世家的第一选择还是世家。
德远皇帝进入宴会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宋如乐跟着众人先是一通繁琐的礼仪，然后端坐在软垫上，兴趣索然地听着皇帝跟这些人的对话。
“好了，诸位不必客气。”德远帝抬了抬手，示意底下的人开吃。
宋如乐低着头用目光瞄了瞄景王，只见他垂头不语地吃膳，而大哥宋清简像是和他一个模样刻出来的一样。
坐在软垫上吃得斯文，一举一动极度符合世家公子风范。
她偏过头再看看自己二哥。
虽然看着也优雅，但感觉有种急切紧促，宋如乐轻叹，看来他早上也没吃嘛。
紧接着，宋如乐将视线轻轻移到宋清婵脸上。瞧见她和另位贵女共用一桌，这位贵女宋如乐有印象。
好像是郑国公的嫡次女，刘阿卿。记忆中宋清婵跟这位刘阿卿关系匪浅。两人吃着餐食，偶尔笑着说几句，应当是朋友。
贵女中互相交友也是常事，不过王妃和方嬷嬷常常以原身身子弱，鲜少让她出门，更别说交友了，朋友都没有。
倒是宋清婵经常代表景王府出席各种诗会宴会，在长安贵女圈子很是混得开。
一开始，甚至有不清楚的人，以为她才是王府的郡主。
宋如乐有些心疼原身，明明是个郡主，所有的好处却让这个庶姐占了，这也就罢了，偏偏景王还更宠爱庶姐一些。
想到这，她发觉自己情绪低落，索性将视野放在对面的檀玄身上。
檀玄跟赤摩坐在一起，他们身后跪着拜昆。
宋如乐看了会，发现檀玄两耳不理窗外事，低着头专心的吃饭。
不过……
她把视线放在四公主宋茵身上，瞥见她目光紧紧盯着檀玄。
荆南公主宋茵嘴角微翘，浅带着笑意，眸子盈盈，发着亮。
宋如乐柳眉一蹙，宋茵的这副表情让她心头一颤，胸腔顿时不舒服。她忽然想到檀玄的第二段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