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出宫
阮昔很上道,次日清晨听见外面响起叩门声,便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全都放回原处。
此事殷承景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否则也不会等两人独处时,才让她偷偷打个地铺。
趁着皇帝上朝的闲暇时光,阮昔简单洗漱后,便撇下两名跟班,独自去了趟乐司。
守门人见来客是她,忙不迭将其让进内院,也不用多吩咐,亮着嗓子直接招呼张文和有人访。
两人一碰面,不约而同的想起昨晚那狼狈样来,俱忍俊不禁。
“每次和你搅和在一起都没好事。”张文和抄着袖朝屋内比划了下:“昨儿回来后,被大师傅念了足足两个时辰,现在耳朵根还疼呢!”
“辛苦辛苦。走,我请你喝酒去。”
阮昔笑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不是小喜子,也不是咱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昔便拉着张文和的胳膊,朝里面扬声喊道:“借张乐师一用,可否?”
“然!”
总乐师没好意思露面,正倚着门偷听,闻得此言忙不迭的回应。
“啊?这,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不成体统,真不成体统!”
张文和嘴上义正言辞,步子却迈得比谁都快,跟着阮昔一溜烟遁了。
能在当差时分正大光明的摸鱼,属实快乐!
论起出宫门的路,张文和更熟,带着阮昔换了腰牌,交代清楚回来的时辰后,总算离开了困煞人的高墙深院。
跟着来来往往负责采办的宫人和马车走过甬长的青石板路,两人终于来到热闹繁华的街面。
自从穿越过来后,阮昔一直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只苦于没个合适的借口出来逛逛。
此番正好借着答谢张文和昨夜的搭救,顺便满足下自己的小愿望。
此处位于离皇城最近的尚京,街上人不少,各色商贩挤挤挨挨的,占满了客流量最大的地点。
摊主手持纸扇、铜镜之类的精美货品站在铺子旁推销,甭管见了谁都笑意盈盈。
那些卖包子、点心的,更是一个赛一个调门高,五花八门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拄着竹拐敲碗要饭的老乞丐,也能抑扬顿挫地来几段“数来宝
”。
杂耍喷火的、咿呀卖唱的周围几乎都围了一圈人,走一批客又新来一批,从来都不冷清,掌声雷&xe863;的同时,还伴着铜板扔进碗内的脆响。
阮昔看得高兴,逢见撂摊的就投枚铜钱打赏,遇见拦路的乞丐就给钱,听见几句奉承的吉祥话,又要掏兜,终于被看不过去的张文和拦下了。
“真当自己是散财童子啊?不提远处,就照你这劲儿,在尚京从头至尾走两条主街,怕是连鞋袜都保不住!”
阮昔坏笑着用臂肘怼怼他:“小心眼儿,是不是怕我没钱请你了?”
张文和抬着下颌神气十足:“谁在意那个!咱文人风骨雅得很,道声谢就成了!嗳,到了到了,前面就是宝香楼,招牌菜洺湖醋鱼鲜香味美,堪称一绝……”
站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离老远便瞅见了阮昔两人身上的不凡穿着,心知这是从宫里来的,搭着条白汗巾忙不迭的把人往里请。
正值巳时初,食客不算多,满堂座椅空了大半,两人上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文和也不同阮昔客气,轻车熟路点了一桌子菜,末了还要来几瓶玉髓酒。
阮昔斟满杯,对张文和敬了又敬,原本以为这酒会很烈,没想到口感竟清香甘洌。
入口却又从喉间一路暖到胃,让人食指大&xe863;,愈发期待未上桌的美食。
酒喝开了,话也就跟着多起来,两人热聊许久,直至佳肴满桌,才举箸吃个畅快。
阮昔如今是正六品的御前太监,伙食虽然比以往在监栏院强不少,但终究也只能吃些简单饭菜。
膳房里的厨子向来对下人的吃食不用心,也懒得细加佐料,炒熟了就着人端走,哪管你乐不乐意。
她终日站在殷承景身边布菜,心中早就痒得不行,幸而今日能大快朵颐,笑得比冬日正午的暖阳还璀璨几分。
张文和看着看着,忽然晃了神。
“文和,我脸上可有花儿?”阮昔打趣问道。
张文和用力眨眨眼,秀气的春山眉纠结地皱着:“阮喜呀,我好像真的饮多了,怎么方才觉得,你比女人还要美些?”
阮昔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仓皇下,索性学着那些侍卫平日间的样子,朝他胸口用力捶了一拳:“好
啊,你故意寒碜我?”
他揉揉有些发痛的胸,认真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糟糕,这天儿算是聊不下去了。
阮昔略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咳,这酒的确喝的多了点,我先去解个手。”
“正巧,我也……”
“你等会儿再去!”
阮昔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惹得周围人都回头看。
张文和突然想起她太监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又触了她的禁,只得闷闷坐下。
得了店小二的指引,阮昔出了宝香阁,径自往街对角小巷里的茅厕走去。
等七扭八拐的走进巷,她才发觉此处未免太过僻静了些,两侧墙壁斑驳老旧不说,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
奇怪,主街不至于连个茅厕都没有,非要建在这么偏的地方……
回忆起店小二指路时略有些慌促的神色,阮昔瞬间酒醒。
哦豁。
刚想往回走,巷口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低压着草帽的男人堵在哪,转身欲继续前行,嘿,前方也堵了人。
这位可是老相识,时常出现在阮昔的噩梦中,即便他此刻仍然蒙着面,她也能认出那双阴狠的眼睛。
和当初把她压倒在雪地中时,一模一样。
“两位大哥,这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阮昔原本想□□逃走,无奈墙体砌得太高,像她这种半点轻功都没有的凡人,只得打消念头。
那二人并不搭茬,抽出藏在袖口中的麻绳,前后夹击,飞速朝她奔来!
还来?!
上次在东夹道逃得一命后,阮昔曾和石春讨论过为何那杀手不用刀的问题。
石春说,这几乎是宫中烂水沟里不成文的规矩。
勒死,事后找个歪脖子树一挂,可以推说是自缢。
闷死,只要买通仵作,不让他多嘴,因身上无明显外伤,也可以用“暴毙”来遮掩过去。
至于推井里、湖里这些手法,更是常见得很,连处理事后的力气都省了。
脚滑嘛,意外嘛,老天爷不开眼嘛,怨得着谁?
毒酒的手段,一般都是陛下或皇后赐死时,用在贵人身上的,像太监宫女这种低等人,还配不起。
不管哪种方法,都没人肯用刀。
且不提倒霉蛋濒死前叫得能有多惨,就那身血淋淋
的外伤,也不好遮掩啊。
皇城内虽然腌臜事多,可一旦摆到明面上,性质就不同了。
眼下这两名杀手显然也存了这个心思,故悄悄买通店小二将她引到此处,再下黑手。
阮昔护着头,双眸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鹿般无助,扯着嗓子绝望地大喊救命,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里。
然而,当二人距她仅有一步之遥时,却猛然发现,这小太监唇边露出抹得意的笑。
杀手:???
手中的麻绳还未等缠上她的脖颈,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将二人踹到在地,七扭八捆绑了个结实!
这几人全都穿着普通民众的布衫,身材却健硕干练,为首的冷面郎君睥睨两人一眼,将阮昔拉到身后。
“可曾受伤?”万中仔细打量了阮昔半晌,却还有些不太放心。
“不曾,万侍卫来得刚刚好!”
阮昔拍拍身上的尘土,对他露出感激的笑。
宫中因闹贼的事守卫如此森严,想必对方定然不敢轻举妄&xe863;。
日日看着阮昔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愈得圣宠,那些人能坐得住才怪!
积攒的怒气总要有个发泄口,对方才易冲&xe863;行事。
没有比趁她出宫设宴款待友人时,更完美的&xe863;手机会了。
蒙面人在被按住的那一刻才知中计,挣了半天也挣不开,只得干瞪眼,任由别人将自己压在地上。
前几日下的雪已经化了不少,又经无数人践踏,变得又稀又脏,沾糊在他脸上,弄得他狼狈不堪。
和那时厚厚的洁白新雪,截然不同。
阮昔撩开长袍,俯下身,单手锁在蒙面人的喉间。
用力,再用力,直至他双目血红,青筋爆起。
“看着我。”
阮昔直视这双满含恨意的眼睛,直视这两日来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
“记住这种感觉,永远。”
蒙面人眸中的愤怒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盖的恐惧。
等到阮昔松了力,他便立刻将头抵在地上狂咳不止,顾不得脏雪满面。
比街上的乞丐还要不堪三分。
阮昔深吸一口气,复站起身,在其余禁卫军有些惧怕的目光中弯起星眸,笑得纯真无比:“此次多亏各位的帮助,小喜子真真感激不尽!等此事了结,大家定要去宝香楼痛饮一整天,不醉不归!”
她情绪转变得如此之快,将众人看得一愣一愣,一时竟无人敢搭茬。
“好。”
万中静静看着这个尽力掩饰眸中湿意的小太监,语气难得的温柔。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