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虚
三界之中，疆域以杨家界最广，次之袁家界，张家界最小。
袁家界疆土如一巨圆，衍生无尽妖族。在本界中央圆心处，有一巨大地下深谷，纵横万里，不知几深。万古以来，诸妖禁入，违反禁令者，只进不出，生死不知。乃是袁家界天字第一号禁地，名曰不留地。
续昼站在地面边缘，望着眼前黑气弥漫深谷，一步踏出，悬于虚空。
一袭黑衫摇曳，又有无尽剑气环绕身畔，把那些黑气切割接近破碎。
续昼心念一动，一艘拇指大小玲珑精巧的乌蓬小舟从皓如雪手腕间储物宝飞出，迎风变化，化作丈余大小。小舟古朴苍老，中有木榻，雕刻奇花异草，散发清香阵阵，船首处隐约可见有“逆旅”二字，应该是这艘仙家法宝的炼制本名。
续昼踏入这艘名为“逆旅”的仙家乌篷小舟，斜倚木榻，姿态闲适，打了一个响指，小舟轻颤，箭一般飞出，刺破无尽黑气，很快消失在茫茫之间。
——
地祇境草木六品的大妖实力果然强悍，化作六尾白狐本体后，御风而行，如同一道流光闪烁，飞跃崇山峻岭，脚下云杉，险峰，幽谷，湖泊转眼被抛在脑后。
坐在六尾白狐背上的韩述秋咋咋呼呼，大喊大叫，吵得苏浅蓝直接捂住耳朵，鄙视这位没见过世面的所谓冥剑山前任天才剑修。
韩述秋舒舒服服躺在苏浅蓝背上，靠着六条松软温暖的狐尾，优哉游哉看着脚下瑰丽山河。出了冥剑山脉，忘川平原历历在目，辽阔平原上，河流密布，水网交织，凡民聚居，大城小镇，星罗棋布，鳞次栉比，宛若一枚枚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演绎万千红尘气象。
韩述秋换了个姿势，趴在松软清香背上，手托下巴凝望。
苏浅蓝假装没有发现，任他胡作非为，反正吵来吵去没啥用。
韩述秋望着忘川平原风景，问：“小苏，你说如果修行者欺辱滥杀普通凡人，怎么办？”
苏浅蓝嗤笑道：“这都不知道？丢人。修行就是觉悟天地大道，滥杀凡人，就是逆天。逆天有什么后果？自然有大道摒弃，天降雷霆之类的天罚。还有呢，各个王朝势力，仙家宗门，都有相应的力量和戒律来维护这个准线。譬如你们冥剑山的剑律堂，连同附庸宗门的类似组织，会构成一张巨大的力量体系之网，笼盖势力范围，保护所有凡人。这其中，自然也会有许多漏洞，力量，身份，人心等等，不一而足。因此衍生出律之一道，牵扯到每一位修行者的修行大计，容不得出现差错。依然拿剑律堂举例，一旦加入剑律堂，也就意味着认可了剑律之存在，一旦做出违反剑律的事情，不说上司惩治，自身剑心瞬息崩塌反噬，活命都难哦。”
韩述秋道：“害！老子我学贯古今，在冥剑山读书练剑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就是随口一问解个闷罢了。”
苏浅蓝怒气中烧，嘛呢，逗我玩呢，真当我是小宠物？
六尾白狐身躯瞬息停下，悬浮半空，然后在空中连续盘旋数圈。
一声惨叫，韩述秋直接被甩下云霄。
让你嘴贱，自食恶果，屁股摔成八瓣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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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人一妖落地休憩，选在荒原上一处临水避风的僻静地。
韩述秋还算有良心，真心实意给苏浅蓝道了歉，说不该胡言乱语，惹人不快，并主动在负责露营生火烤肉事宜。毕竟还得靠人家护送，关键坐在她背上，那是真舒坦，真清爽，真惬意。
化作本体，载人御风而行，实际上极耗费灵气。苏浅蓝面容疲倦，盘膝吐纳，双目紧闭，长长睫毛忽闪忽闪。
小块牛肉用葱姜蒜汁腌制片刻，以木签串起，炭火炙烤，油脂四溢，撒上孜然辣椒面，就是蛮荒妖牛一族来了，也得赞一声：“这烤牛肉顶呱呱，俺也爱吃”。
“小苏，吃肉。我亲手烤的牛肉串，味道特别巴适。”
“小苏，要不把你的山水酿再分享一坛出来？借这一方星空璀璨秋夜，咱们俩分而饮之，好酒配好肉，岂不是美滋滋？”
韩述秋拐弯抹角，是有些馋人家的酒。
苏浅蓝实在是被这人欺负惨了，冷哼一声，接过牛肉串，先来一口。嘿！还真好吃。好吧，算是找了个给这臭家伙找酒喝的理由。
篝火温暖明亮，烤肉香气四溢，山水酿入肠，惬意无比。
忽然，苏浅蓝眉头一皱，如临大敌，心弦紧绷。
——
荒野上走来一位年轻道人，大步行走，很快在篝火堆前不远处停下。
这人快三十岁年轻人模样，颇俊俏，极丰朗。道袍朴素无华，破烂处用针线认真缝制，倒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打了一个道门稽首，笑道：“两位道友，晚上好啊。小道陈太虚，本想趁着秋高气爽，夜游一番忘川平原风貌。不经意间，闻到这边的烤肉香味，实在没能忍住，冒昧过来搅扰，看看能否施舍一些烤肉，解解小道心中馋？”
苏浅蓝使眼色给韩述秋，示意赶紧打发走。此人神神秘秘，看着境界只比自己低了一线，自己心弦却如遇强敌，谁知是不是某种居心不良伪装，出门在外，多点防人之心。
韩述秋恍若未见，笑嘻嘻道：“星河做幕，大地围桌，秋夜爽朗，正好和好朋友一起喝酒吃肉。小道长来了就是客人，就是好朋友。快快请坐，一起喝酒吃肉，小苏，快给道长加个酒碗。”
陈太虚神色羞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了，用酒坛子就好。”
韩述秋无奈道：“小道长想多了，咱们出门就带了一坛酒，喝完就没喽，省着点啊。”
陈太虚打了个哈哈，眼神无意瞥过苏浅蓝身畔卸倚的双头弯刀，嗯？来自袁家界的神兵利器？也是个品秩不低的储物宝呢。里面不是有百来坛好酒嘛？这小胡子真是说谎话面不改色，张口就来，老滑头了。
嘴里笑嘻嘻道：“无妨无妨，小酌怡情，酗酒伤身。”
顺势坐在篝火旁，自然而然伸手取出一串滚烫的牛肉串送入口中，啧啧赞叹真是好味道好手艺。
韩述秋一边烤肉，一边倒酒，一边笑问：“小道长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
“小道长准备去哪里夜游呢？”
“往去处去。”
“小道长看着蛮虚啊，据说叫太虚的都挺虚。可曾婚配？”
“啊？虚自何来？莫要胡言，也未曾婚配。”
“哦？那不得碰上一碗，来，这一碗，敬咱们一对万年单身狗。”
“不会吧？小哥哥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诙谐幽默。身边这位姑娘灵气十足，容颜绝代，瞧你也是含情脉脉。难道是假象？没看上你？”
“小道长说笑了，我身边这位苏姑娘其实已经有了郎君，早已为他人之妇。我们两人自幼发小，郎有情妾有意，她是我的红颜知己，我是她的蓝颜知己。正好，前段时间她和郎君闹别扭，咱们俩就相约准备私奔游玩一番，暂做几日小夫妻，给那不懂疼媳妇儿的狗贼戴顶绿帽子。”
“小哥哥，你这德行是不是不太好啊？”
“什么？我看着牛肉串怕是坏了，不能吃。小道长快给我，我要赶紧扔掉。”
“别介别介，小道意思是年轻人胆子真大，玩法真多。我要是有小哥哥一半机灵，也不至于打光棍了。”
“这话我爱听，当浮一大白。小道长快吃肉吃肉，喝酒喝酒。”
两人插科打诨，喝酒吃肉，荤素不忌。足见这位名叫陈太虚的道人也是游戏风尘多年的老江湖。
苏浅蓝一直不言不语，任凭韩述秋胡说八道，也只是安静打坐，心弦始终紧绷。仿佛冥冥之中有力量故意为之，扯起她的心弦，始终不松，宛如生死之战，令她全神贯注，无暇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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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酒尽，酒足肉饱，陈太虚致谢离开。
韩述秋搂着他肩膀道：“知道这是什么肉不？袁家界妖祖座下亲卫，一位天神境蛮牛本体的新鲜牛腱子肉。陈老弟要记得哥哥我的大方豪气，以后有什么发财机会，别忘了哥哥。”
陈太虚哑然而笑，区区草木六品的蛮荒妖牛之肉，怎地变成天神境蛮牛了？
口中笑道：“这是自然，小哥哥酒肉待客之道，小道铭记五内，若有机会，一定报答。”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回头又说：
“能解心中馋，不懂春风闲。小哥哥，有缘再见，好好睡吧。”
韩述秋摆了摆手，打了一个哈欠，直接躺在篝火旁酣睡起来。
陈太虚身影下一刻消失不见。
同此一瞬，苏浅蓝心弦骤然一松，冷汗如瀑。
这小道士陈太虚绝对有问题。
顾不得一身疲倦，神思枯竭，六尾白狐本体轰然显化，蓬松狐尾卷起酣睡着的韩述秋，化作一道清风，风驰电掣向北而去。
夜色之下，一株古树树冠之上，那位名叫陈太虚的小道士悬空而立，手遮额头，仿佛挡着日头远望韩述秋和苏浅蓝消失的方向，哪有一丝微醺？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
“一个老滑头，一只小狐狸。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