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门风
云溪隐谷虽是溪谷，但地势极高。出山之路，沿金鞭溪一路向东。眼前崇山万仞，险峻陡峭；群峰连绵，直耸入云。溪谷松林密布，寒竹林立，郁郁葱葱；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滔然奔驰，向东蜿蜒，汹涌而去。
韩述秋背着一把鱼龙，沿金鞭溪畔山径一路向前，瑰丽风光，让人心怀大畅。踏过界碑时刻，身上那枚续昼给的木牌有剑意微动，与界碑一触即分，而后通行无阻。
天门峰上山之路在正南方位，蜿蜒九转后，抵达峰内门人居所。沿途不会经过问剑广场，正好，可以免去一些麻烦。譬如来自师姐师妹们的殷切关怀，老子是跌境了，又不是死了，可受不了这些温情脉脉哭哭啼啼。
前方一群十余位少年少女叽叽喳喳从台阶上往下走来，眉目灵动，指点山河。瞧着衣衫款式就知价格不菲，气质不俗。韩述秋一目了然，应该是今年来参加新人试炼会的小家伙们，就是不知来自哪一界哪一地哪一城。
不过关他屁事，懒得去想。
一人往上，一群人往下，交错而行。
一位穿着月白衣裙的少女，十五六岁样子，目光扫过这位背剑男子，惊讶道：“是韩述秋大师兄。”意识到直呼其名没有礼数，连忙补救道：“张家界北地月牙城阮卿卿，见过韩师兄。”
有礼貌的好孩子。
韩述秋微笑道：“师妹不用多礼，已经通过新人试炼会了吧？来参观一下天门峰？”
阮卿卿开心道：“是的，已经通过新人试炼会，下面就等分到哪一峰哪一洞。左右闲着无事，就和新认识的这些朋友一起逛逛。”
韩述秋：“甚好。好好练剑，有机会再聊。”
——
阮卿卿尚未答话，一位少年冷冷出声：“跌境武夫九品，被流放的三十岁废柴，也配老气横秋让我们好好练剑，是在倚老卖老麽？”
韩述秋撇了一眼少年，锦衣长袍，富贵人家，灵气跃动。不到二十岁的扶摇八品小修行者，难怪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当哑巴没人嫌弃你。”
咋地？要找我茬儿，谁惯得你？
少年冷笑道：“就凭你？”
这鳖犊玩意儿脑子怕是真有病，韩述秋懒得搭理，准备转身就走。
阮卿卿怒道：“孟小波，能不能和韩师兄好好说话？这就是你们小龙潭一族的门风？”
真名叫孟小波的小龙潭少年目光一寒，神色冷漠：“我小龙潭门风，也是你小小月牙城敢妄议的？自行掌嘴十下，今天就饶你不敬之罪。”
阮卿卿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休想。”
孟小波道：“好。敢对小龙潭不敬，那我亲自出手惩治一二，天经地义，没问题吧？”
小龙潭是张家界北地极强一势力，这位孟小波年纪轻轻，破镜扶摇八品，对尚是武夫九品的阮卿卿而言，战力天壤之别，自然信心满满。
同行十余位少年少女愤怒：“孟小波，你也太霸道了吧？”
“这里是冥剑山，可不是你家小龙潭。”
“你是脑子残废了麽？傻叉。”
孟小波神情桀骜，悠悠道：“技不如人，就要挨打。实力为王，这四个字，你们长辈没教过你们麽？”
话音未落。
身影闪烁，已经出现在阮卿卿身前。一个巴掌闪电般而来，不出意外，下一刻就会落在少女脸颊，倒不敢在天门峰公然杀人，容颜损毁一番折辱怕是在所难免。
“娘希匹的，哪儿来的瓜怂？”
还没走多远的韩述秋低声骂了一句，就感觉特烦，什么狗屁中二桥段？
鱼龙混杂，多出智障。古人诚不欺我。
缩地成尺，身影倒转，抓住孟小波手腕。孟小波狞笑道：“区区武夫九品，也敢来出头？还以为你是乘天七品的人鬼境巅峰？”
韩述秋放开孟小波手腕，口中啧啧称奇：“废话真多，是个嘴炮？”五指铺开，掌心竖起，拍在少年右侧脸颊，啪一声清脆声响。然后五指收拢，握成一拳，轻轻递出，落在孟小波胸口。
孟小波身躯直接后飞十余丈，坠落在地，满脸骇然，为何一招也递不出去。
怎会这样？明明是已经跌境的武夫九品废柴。一身扶摇八品巅峰修为的孟小波目眦尽裂，如喷焰火，内心深处又有一丝恐惧，难道惹错了人？
韩述秋拍了拍手，笑道：“先与你说个明白，你瞧不上我这个又跌境又流放又剑脉尽毁的废柴，没啥大关系。骂就骂了呗，顶多我不服气，咱俩站在这里叉腰对骂个三天三夜，保不齐你还能成冥剑山这一届最牛气的新人。但你干嘛要打人家小姑娘耳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还是人家说错了话？什么小龙潭，真有这么厉害？好呀，让你们家长辈来和冥剑山先干上一场，我就敬你们小龙潭人人是真汉子。哎，我这人话多，爱讲道理，你要不爱听，我就打到你爱听为止。”
——
气息波动，引来剑律堂巡山弟子注意。三位剑律堂白衣剑修转眼就到，向韩述秋施礼：“见过大师兄。”
韩述秋看都不看，阴阳怪气：“原来是二师弟呀，我哪里担得起什么大师兄的称呼，早就被革除首徒身份喽。现在您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兄，天门峰首徒，剑律堂执事，威风凛凛，谁见到了都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年轻有为。”
这位名叫陈苦，性情古板冷漠，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天门峰二师兄破天荒局促起来，憋了半天，尴尬道：“大师兄，谬赞了。”
嘿！还谬赞上了？
韩述秋缩了缩肩膀，也不说话，就斜着眼睛看着陈苦。
这桩因果其实很简单，另外两位剑律堂执事转眼问出详情，告诉陈苦。
陈苦面色如常，伸出一指，指着那位出身北地豪强小龙潭的孟小波道：“革除新人资格，逐出冥剑山。”思考片刻，向两位剑律堂执事说道：“新人试炼会期间，减少巡山频率，内紧外松，看看有无爱跳的，一一剔除。”
呦呵，陈苦还挺诡计多端，会钓鱼执法。
孟小波面色大变，继而苍白，半个字不敢说出来。本来只是想借一位无足轻重的流放废柴立立人设，这下玩砸了。小龙潭难不成还真敢和冥剑山掰手腕？自己想想都肝儿颤。
韩述秋早知是这个结果，拍了拍陈苦肩膀呵呵笑道：“师弟明智啊，不然这些小孩子还以为咱们天门峰归顺了小龙潭，一切唯小龙潭马首是瞻呢。你们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瞥向那群噤若寒蝉的少年少女。
他娘的，这话谁敢点头啊？连温温柔柔的小姑娘阮卿卿都脸色僵硬，心中暗骂。
陈苦和其他两位剑律堂师弟面面相觑，韩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出言无忌。害！都怪什么破小龙潭，平白给他们招惹一场无妄之灾，以后有机会远游，一定要去他家问问剑。
——
小小风波，告一段落。
剑修门风，万不可坏。
天门峰虽然号称一峰，实际上绵延众多，坐拥许多山头。其他二十四峰，三十六洞同样如此。三千翠峰，八百秀水，不是言过其实。
半山腰处，宫阙高阁依次而起，剑律堂，庶务堂，淬剑池，剑阁，演剑场等地均在其中。祖师堂高悬峰顶，气魄雄浑，一览天下小。
庶务堂，顾名思义，掌管一峰庶务。门人弟子凡有需求皆可来此，但得带钱，此处概不赊欠，货款两讫。
一处高四层巨大楼阁，正门上书“庶务堂”三字。韩述秋走进去，向一位坐在柜台后的中年女子施礼，对方手捧古卷专心读书也不搭理他。多年惯例，天门峰子弟直接入庶务堂选择灵宝、剑符、剑丸、灵药、阵旗等三界修行者诸物，最后出门找这位中年女子结账即可。偷藏挟私，想都别想，太小看这位境界未知的中年女子。年少时，诡计多端的韩述秋从庶务堂拿了一瓶灵药，藏在裤裆，出门时故意不结账。后来，光着屁股被挂在庶务堂门前那颗槐树上整整一天，悠悠荡荡，一时声名大噪。
不敢耽误时间，还得回濯心庭给小师叔做晚餐。
韩述秋直奔二楼神魂印摆放处。
此印长两寸，宽一寸，薄如诗集。有细如线玄奥云纹篆刻符文在四边，中间光滑如镜。按炼制用材、铸炼宗门、篆刻符文等不同，拟定五大品秩，品秩高低决定神魂印强弱，由高到低分别为：长生，逍遥，水火，无弦，造化。
五大品秩，惟有长生级神魂印可以跨界传信沟通。其他四个品秩，仅限本界之内。品秩不同，价格嘛自然天差地别，且只能用玄黄钱结算。长生级售十万枚玄黄钱，逍遥级售五万枚玄黄钱，水火级售两万枚玄黄钱，无弦级售一万枚玄黄钱，造化级售六千枚玄黄钱。
韩述秋直接拿了一方无弦级神魂印，这是很早前就规划好的。一者他的玄黄钱有限，二者无弦级神魂印足够使用。倒也不必学富贵修行人家，上手就是长生级神魂印，我个乖乖，十万枚玄黄钱，穷奢极欲，暂时不敢想象。
再取一些布置雾里看花法阵、仙家种梦法阵的必需物品，直接原路返回，来到门口，将无弦级神魂印和零零碎碎一些物品放在柜台上。
中年女子扫了一眼，淡淡道：“一万枚玄黄钱，加八千二百四十一枚霜雪钱。”
韩述秋点了点头，右手反握，在背后鱼龙上轻轻捻动，随即扯出一串串雪白如霜雪的剑形钱币，外加一枚枚苍莽古朴的玄黄钱。这把鱼龙竟还是一个储物宝，难怪韩述秋日夜不离鱼龙，原来里面是他全部家底。
“请前辈查收。”
中年女子云袖掠过，小山一般玄黄钱和霜雪钱立时消失，开口道：“货款两讫，自便。”
韩述秋颔首施礼，将神魂印与布阵灵宝装进鱼龙，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