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市
倾父没跟这帮孩子去凑热闹，找了个夜市旁开茶叶店的熟人，在门外支张桌子，泡了壶好茶，陪着关木闲聊。
“翡翠商店该如何经营，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一定照办。”
“倾叔，再过一两天我就要回扬山了，店里的事您自己做主，我不参与，无需请示。您经验多我百倍，咱们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蠢事。”关木闻了闻茶香，坦诚说道。
倾父哪敢托大，照实说出自己的顾虑，“惭愧，岂能在你面前说经验。近几年翡翠生意实在难做，所以才想着搏一块赌石，为子女留点嫁妆，然后退休。可天不遂人愿，遭此劫难。如果没有你的出手相救，我早已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我真怕经营不好，辜负你的信任。”
望着人声沸鼎的市场，关木实在难于理解，“现在人们生活富足，对翡翠需求量应该是越来越大才对，为何不好做？”
虽然自己经过系统学习，行业内幕略知一二，但更想听听深陷其中的倾父，好好聊聊为何艰难，得到一手资料。
“因为电商。”
指了指众多混迹夜市的网络主播，倾父一脸厌恶。
“这帮人为了赚取10-20的中介费，天大的谎言都敢说。”
一眼望去，果然夜市里的每个摊位前面，几乎都有一两个年轻主播，正在卖力推销着摊主的货物。
主播们游走于各个摊位，看见有合适的原石，便蹲在摊位旁边，手里拿着翡翠原石，对着手机屏幕，侃侃而谈。
观看直播的人如果相中这块原石，就会进入砍价模式。
如果价格合适，就会直接下单购买。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信任危机是行业目前最大的痛点。
在圈子打拼几十年，一直遵循商道酬信的倾父，聊到目前的翡翠市场，摇头叹息。
爱之深，恨之切，江湖已不再是昔日的江湖。
每个行业都有源头，源头对买家意味着更好的性价比，对商家意味着可以省去诸多渠道，直接对接用户，这也就是电商平台横扫天下，造就无数个超级富豪的独门法器。
可翡翠这个行业，严格来讲根本没有源头，从赌石到成品的问世，中间有太多变数，太多商家参与。
加之翡翠的隐秘基因及无价特性，给追求“寻源溯本”的电商，铸就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根本无法击穿这个行业。
以前，市场确实有源头的标签，从缅国到国内，从集散地到各大零售商店，都有正常的差价。
而今，这种地区层次化的商业结构被互联网肢解。
缅国、丽市、会市、揭市、平市等专业市场，相继在电商热点追逐中“沦陷”，市场原有的个性，被快速信息化很快踏平。
供需失衡后，随之附加的是过犹不及的商业行为，源头演变成了“噱头”，不懂行的人谁又知道，源头之地的缅国，当下销售的翡翠成品，几乎是从国内倒流入的。
这种源头追逐，本末倒置的现象，在利益驱使和翡翠行业的壁垒面前，电商平台却衍生出了很多不该有的中间环节。
翡翠的内行圈是互联网根本沾边不上的，只是改观了以前线下店的“高成本”、“低流通”带来的“高利润”的历史诟病。
从认识至今，第一次听到倾父说这么多丧气之词，关木深深感受那种悲痛欲绝的撕裂。
此时他也不便打断，只是默默地给倾父的茶杯添了些水，继续聆听他对电商介入翡翠行业的剖析。
网络不断在颠覆和重塑翡翠行业，可在壁垒面前，带来的只是对此行业的扭曲。
商道言利，有赌性的行业从来都是欲望者的温床和天堂。
鱼目混珠，以次充好，坑蒙拐骗成了大家聊不完的新鲜事，加上短期入驻的卖家专业能力有限，市场的陷阱比机会要多很多。
其实除去那些浑水摸鱼的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从业者，本意都想把事业做好，无奈行业的现状本就如此，品质货源的匮乏，导致滥竽充数的玉料，堂而皇之推上了舞台。
赌性充斥的市场里，经验不足的参与者，面对参差不齐的从业者，硬生生多出一道很高的“赌人”风险。
而赌人的风险，远远大过于赌石的风险，特别是在网络平台上。
商家的无奈，外行很难去感知，良心和生存都在一线之间，背后的原因其实是市场严重供需失衡的混乱格局。
就像是把一个才俊青年，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让人哑然悲怆。
说到这里，关木颇有同感，对于像倾父这样老派的翡翠经营者，面对行业的巨变，惨败只是时间问题，别无选择。
正当倾父哀声叹气之时，倾成、倾新、大林、卫风、东子集体垂头丧气，迷迷糊糊的走了回来。
就连信心十足的倾新，也没有搏到什么好料，切开来不是裂多就是内部没有化开。
大林心急如焚的问道：“大伙手上的钱都已所剩不多，倾叔快教教我们，要买什么场口的赌石，才更有机会搏到好货？”
“可以啊，有长进了，都知道赌石还有场口一说。”关木笑了笑，忍不住调侃一番。
“确实有进步，学会选择了。”倾父慈祥的接过话茬，耐心的解释道：“可问题是，再好的场口，90以上产出的都属于垃圾料，场口只是一种对有品质玉料来讲的学术。对于普通玉料及没入门的玩家来说，知道场口没有一点实际意义。所以，你必须先学会筛选掉没有价值的玉料。”
“可我在市场上也有许多品质料，这些值不值得买？”卫风颇有不甘，追问道。
“市场上绝大部分都属于低价赌料，更多只是偏向于玩乐价值，而有一些高品质赌石，又以半明料出现，要价非常高，所以更不具备投资价值。”
大林想了想，发觉确实如此，他们玩了接近三十多万，目前看来一无所获。
而品质高的半明料，动辄十几万，根本没有尝试的可能。
“这那我们玩了一晚上就是玩个寂寞啊？”
“不嘛，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帮我们拿回本钱，要不心里实在难受。”倾成紧紧搂住父亲胳膊，不停地撒娇。
看着她越发柔情似水，千娇百媚，关木很是欣慰。
恢复灿烂的倾成，浑身散发着花的甜蜜馨然，及果的清爽甘美，令人叹人观止。
赶忙挣脱这磨人的羁绊，倾父一脸无奈的安慰着宝贝女儿。
“你饶了我吧，爸爸哪有这等本事。那我只能帮你们把手上的原石卖掉，估计能收回一、二千的本钱。至于能否搏到大漏，我哪能保证啊。”
这话犹如一盆北极之水，瞬间浇灭大伙的狂热。
“那怎么办？亏了好几十万，这可如何是好。”
倾成很是心疼，坐立不安的看着父亲。
毕竟都是关木的钱，虽知他不会在意，但还有深感愧疚，不该如此大手大脚的挥霍。
看到女儿闷闷不乐，倾父调侃说道：“现在唯一能帮到你们的只有关木，就看他愿不愿意出手相助了。”
最终还是将自己出卖了。
关木很是无奈，佯怒说道：“别听你爸的，我哪有这能耐？”
一听这事有转机，倾成立马撅个小嘴，娇嗔的缠上来。
“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可以帮到我们，求求你了。”
“好了，真是怕了你们，我答应还不行嘛？”关木同样招架不住，只能求饶。
“一会儿倾新负责选料，最终选择放弃和讲价，看我暗示。切记一定要低调行事。”
“保证听从指挥。”倾新大大咧咧的搀住关木，满口答应。
倾成很想学妹妹的样儿。
可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弃，只是默默尾随。
看着这帮年轻人重新融入夜市里，倾父莫名涌起浓浓伤感。
女儿爱上了一个如此卓越不凡的男孩子，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唉，一切随缘，强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