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他
李词提前带着制作团队去了深圳，林绛到的时候是冯秋来接她。
取景地在一个老旧的棚户区，她傍晚到的，路边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这里是不同于北京的潮湿闷热，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薄卫衣。
李词放了个马扎在楼下，身后停了辆租来放器材的厢货车。
“你自己去走走吧，七楼贴了公告的是拍摄要用的房间，老板的家，十字路后面蓝色卷帘门的那家店是饭馆。”李词手里托着画册，“现在开始你就是心晴了。”
“嗯。”林绛抬头向楼上看去。
水泥外墙，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这里还住着人，对房间上贴的“拍摄须知”充满好奇，路过一次就要停下来凑近看两眼。
林绛从高中开始对表演感兴趣，她的心里住着无数个想体验不同人生的小人，走在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时，她想自己就是心晴。
卷帘门是一个废弃的店，李词租了一个月，买来旧木桌，装扮成苍蝇馆的模样。
林绛转了一圈回来，坐下。
“张疏什么时候来？”
“嗯？”李词抬头，“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吧。”
林绛眯了眯眼睛，心想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压根没找到男演员，我就一头撞死你。
李词不愧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领会到了这个深意，“男演员是有的，明天来。”他得意地晃了晃肩膀，语气炫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哥的人缘，真不是吹的。”
白天先拍了林绛的几场戏，台词不多，外露的是情绪。
小短片的拍摄没有成熟剧组那么浩浩荡荡，多数是李词的手持镜头。
林绛穿着□□女独特风格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件朴素的格子外套，有线头，有毛球，搭配的格格不入。里面是心晴的这两年，外面的是心晴十七岁遇到“文哥”之前。
文哥，把她拐走的人。
鲜红劣质的指甲油涂在手上，右手食指上缺了一块儿，而食指指腹是按完手印后留下的红色印泥。
手里一个服装批发商场的购物袋里装着她所有身家，心晴蹲在路边，风把乱发吹起，她满眼迷茫，低头搓了搓那印泥。
取景器里是林绛细瘦的侧颈，上面还有她的顾客留下的痕迹，指印，有人喜欢这样，在攀上高峰时掐住玩物的脖子。
她低头看着路上的蚂蚁，忙忙碌碌，用木棍横在它们前面，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心晴用随手捡来的木棍和石块堵住了一只蚂蚁的全部去路，看它在里面挣扎。
眼神里终于有了笑意。
“好。”李词再开口时，有打破了她的世界的罪恶感，“收工。”
他伸手在林绛脑袋上摸了摸，“调整好情绪。”
林绛沉默着点点头。
她能入戏也能很快出戏，李词毕业影片也是找林绛当的女主，他那时候就知道，林绛一定会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去做她向往做的事。
在哪之前他还是林绛父母阵营里的一员，那之后，他就绝对支持林绛，虽然照目前的结果来看，她混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人能有几个是一飞冲天？他等着林绛慢慢来。
天蒙蒙黑，那个接触不良的路灯再次亮起，林绛坐在马扎上看李词回放刚刚拍的视频。
“回头剪好了先传你一份。”
“好。”林绛拿着剧本扇风，看视频里自己有哪些处理的不到位的地方，“什么时候去吃饭？我饿了。”
李词看手表，“快了，冯秋去接了，等男演员到带你们出去吃。”
“冯秋认识的演员吗？”
“当然了。”
“哦。”
林绛以为这个“冯秋认识的演员”指的是冯秋的某个艺人朋友，小成本短剧，找个友情出演的业余艺人再正常不过，结果人一到，林绛才明白，所谓“冯秋认识”指的是此人出名到连冯秋都认识。
车停在巷口进不来，车门打开，先是一双长腿，往上是一件薄卫衣，白色。私底下他一直穿着随意，少年气与成熟男人的气质融合得很好，但气质又压人，不好接近。
戴着口罩，但林绛一眼就认出来了，扇风的剧本“啪嗒”掉在地上，她抖着指尖期期艾艾地问李词：“你你你你……你把顾岑柯给找来了！”
李词相当得意，意思是哥也能用得起影帝，哥牛吧。
“是啊。”
“你你你你……要疯啊！你给他多少片酬？”
“没几个钱，友情价嘛。”李词挡着嘴凑到林绛面前，姿态亲密，“你之前总说他对我有意见，哼，挑拨离间是吧。你看看，我的好同学大影帝，自降身价来给我打杂，这是什么江湖义气啊！你以后别对人家那么多偏见，人家可能就是单纯脸臭脸点儿呗。”
“听话啊。”李词怕她不高兴合作，安慰地搂了搂她肩膀，再回头，顾岑柯顶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走近，视线冷冷地扫在他手上。
李词莫名其妙，心想，看吧，这人就是脸臭，跟我没关系。
视线下移，落在坐在马扎上的林绛脸上。
刚刚下车前还不是这幅表情啊，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冷若寒霜了。
他能低片酬来给李词助阵，说明他们之间确实是没有隔阂，那他这张冷脸难道是对我有意见？
林绛隐隐觉得自己悟了。
该不会顾岑柯讨厌的人是她吧！
“你来啦。”她站起身，苦笑。
“你好像不太欢迎。”摘下口罩，他脸色恢复，压人的气势收敛了不少。
“欢迎！”李词突然喊，“特别欢迎，听说你要来，她从早上九点就开始等了！”
林绛猛地回头瞪李词。
“特别感谢你来支持我的短片，我去收拾一下，晚上请你们吃饭啊！”
李词跟冯秋去换衣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从九点就开始等了？”他眼里带着笑模样，弯腰把掉在地上的剧本捡起来，翻开，里面有林绛做的笔记。
林绛只能咬牙认下，“是……啊，特别期待能和你合作。”
“是吗？”他看着纸上漂亮的字体，抬眼看她，“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恭维的话不都是这么说吗！
林绛冷静地笑，“因为……你是前辈啊。”
“哦，前辈。”顾岑柯挑眉，微微点头，“我看你好像也没有把我当前辈。”
这又是何出此言？
林绛不说话了。
去饭店路上，李词开车，冯秋坐在副驾，剩林绛和顾岑柯并肩坐在后座，相顾无言。
她拿手机刷顾岑柯的超话，看见有粉丝发微博是说刚刚在深圳机场偶遇了。
顾岑柯一直不倡导粉丝接机，工作室也不会发行程，这场偶遇立刻引起其他粉丝羡慕，但是紧接着大家又开始疑问——顾岑柯去深圳干什么。
他近期的作品宣传也好，广告拍摄也好，地点都不应该在深圳。
偶遇的那个粉丝回复：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应该不是工作，他一个人来的，没带助理也没带乔哥！！！！
这一回复，粉丝们又沉默了，没带助理没带经纪人，那就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了？
顾岑柯在深圳的私事，会是什么？
几个平常眼熟的大粉在私聊框里尖叫，顾老板不会是真谈恋爱了吧！
私人粤菜馆，用的冯秋的vip卡，开的vip包厢。
为表诚意，李词把招牌菜全点了一遍。他打得好算盘，反正是花冯秋的钱。万幸这家菜馆贴心，知道来这种场合吃饭的都是拿钱当纸玩儿的人物，菜量可以用一个“精致”来形容，再说得好听一点就叫“艺术品”。
一碟碟“艺术品”摆上转盘，林绛叹了口气，“这真是家粤菜馆吗？不是什么新式法餐？”
“穷德行，吃你的饭吧。”李词把筷子拍在她手边，痛心疾首。
曾几何时，林绛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富千金，现在下馆子花得不是她的钱，她都心脏滴血，可见社会真是个大染缸，娱乐圈也真是个炼丹房。
李词几年没跟顾岑柯有联系，再见面也不尴尬，热情似火地聊着，林绛偶尔听一耳朵，发现话题已经聊到了她身上。
李词：“……林绛她就那样，从小就独，没朋友，也不爱说话，不是针对谁。除非是特别熟的人，要不然她总是端着。这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从小她爸妈明明是按照温柔有礼的小淑女那挂培养的啊。”
李词滔滔不绝，顾岑柯偶尔应和，闻言，偏头看她，“你们从小就认识？”
“是啊，他家住我家隔壁，俩家妈妈是闺蜜，真是太遗憾了。”林绛无奈，“认识了这么个东西。”
顾岑柯眉心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丫头片子，我对你那么好，你管我叫东西？”
桌上上了两瓶酒，白的，在场的三位男士都喝，李词醉的最快，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找不到北了，“我们俩小时候差点定了娃娃亲，万幸啊万幸啊——万幸我是……”
林绛瞪大了眼，冯秋手疾眼快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吃你的饭吧祖宗，我就不该让你喝酒。”
林绛看顾岑柯的脸色，没有异样，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李词模棱两可的那句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