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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公子(郡主说过我的眼睛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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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海国七十七年, 十月初四,大雪纷飞。

    刚过酉时,隆化城最繁华的正街之上, 就已经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街上空无一人, 唯有临近年关各户门上喜庆的红灯笼, 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朦胧摇曳。

    这个时间, 连狗都进窝酝酿睡意去了, 卫司雪却纵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狂奔——

    一个急转弯, 马匹的前蹄踩进了足以没膝盖的雪中。一个打滑, 马匹轰然倒地, 正坐在马上的卫司雪, 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在雪地上面滚了好几圈,头正好撞在了一处人家的台阶之上。

    卫司雪看上去昏过去了。

    她几乎被雪掩埋, 身上的熊皮大氅裹满了雪沫, 半张脸都埋在雪里。被这家台阶之上的红灯笼一照,看上去简直像是横尸当场了。

    只不过弹幕不信。

    不光弹幕不信连系统都不信。

    弹幕上看着卫司雪装死,都着急得恨不得从弹幕上蹦出来——

    我他妈真是服了。装的绝对是装的!

    卫老狗这一招也太绝了!她装昏我们就没有办法, 就算真的错过了, 也不能怪在她身上是吧?!

    真的气得我浑身发抖又发冷!

    这个改造对象真的是没救了, 我都没有见过这种老狗逼!

    她答应改造的态度有多么地诚恳, 现实就有多么狗。

    疯狂抵制卫老狗这样的改造对象,系统要么直接解绑算了!

    气死我了她绝对是装的!你们想想这些天, 她用了多少种借口理由, 不去找补偿对象!

    别提了提这件事我就想骂人,我们竟然每一次都会上当!

    直接电击吧!不让这个老狗逼长长记性, 她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

    啊啊啊啊啊气死,系统你死了吗, 给我惩罚她!

    这个女儿……

    ……

    弹幕激烈地讨论着。

    系统检测了一下改造对象的状况,果然毫发无伤,也前所未有地愤怒了。

    对刚刚绑定的改造对象实施电击这种事情,系统还真是第一次做。

    于是地上躺着的改造对象卫司雪,变成了一条滚地雪龙。整个人犹如踩电门一样,在地上抽搐翻滚。

    也不知道系统用了多大伏的电,等到卫司雪终于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服了!”

    系统才停止电击。

    卫司雪躺在雪地里面,她这一会儿四肢全都不听使唤,整个人还抽搐着打挺,像一条已经死了很久硬掉的鱼。

    她眼睫疯狂地颤抖着,将落在她睫毛上面的雪,全部抖落进了眼睛里面。

    冰凉刺骨。

    栽了,卫司雪想。

    这一次是真的栽了,她不知道招上了什么邪物。

    经过这些天的试探,卫司雪到这一刻终于确认,这个东西并没有撒谎,确实能够致她死命。

    好一会儿,卫司雪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之后,满脸的阴鸷。

    这是她第一次在弹幕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之前哪怕她根本不理也不相信弹幕和系统的话,却都是哄着骗着笑着的。

    弹幕总结了一下,她就是典型的那种我知道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不过这一次,她知道她不能再抵抗下去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她脑中的那个东西对她说,那叫电击。

    是惩罚她的手段。

    卫司雪并不知道什么是电击,但是她有一次中毒濒死的时候,倒是跟这种感觉差不多。

    失去意识,身体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有将要失禁的感觉。

    卫司雪站直后,把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解下来,双手抓着狠狠一抖,在自己的头上转了一圈,所有的雪沫被抖落。

    等到熊皮大氅重新落到她肩膀上的时候,卫司雪已经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双腿一夹马腹,直接朝着长街的尽头——风月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卫司雪微微弯腰贴在马背上,一只手抓着缰绳,速度极快。刚才这匹马跟她一样摔得快死了似的,现在跑起来简直像踩着风前行一般轻灵迅疾。

    可见物肖其主,这匹漂亮的几乎要融到今夜风雪之中的白马,也是演技卓绝,估计在卫司雪身边久了,早已经变异成了一只白马狗。

    卫司雪一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那种被电击过后麻木的感觉,还没彻底从她的皮肤上面退去,她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不明笑意。

    她有一双十分狭长的标准的凤眼,这样眯起来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好东西。

    卫司雪生得很美,可根本就不是女子的柔美。

    而是一种雌雄莫辨的,凌厉逼人的美,像一把开刃的刀,美得让人看久了都觉得眼睛生疼。

    哪怕是她现在正在笑,也看着像是在嘲讽。

    而她实际上就是在嘲讽。她到现在也不相信系统跟她说的,今晚折春会坠楼。

    她刚被系统电击完,迫不得已地赶去风月楼救人,可她已经十分恬不知耻地在脑中哄骗起了弹幕和系统。

    “不要那么凶嘛。我刚才是真的昏过去了,撞得脑袋现在还疼呢……”

    “怎么会不是真心地改造呢?我这不是很配合吗?”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以后肯定听话。但如果他不坠楼呢?又怎么说?你们会从我脑中离开吗?打赌吗心肝儿们?”

    “你们离开,我就会待他好啊。不信一会儿你们见了他问问,我这三年来待他好不好……整个隆化城,也就只有我,会白养个男倌三年多,连他裤子都没有扒过。”

    卫司雪说到这里又笑了,就算弹幕说的是真的,今晚折春要坠楼,那也是他的命。

    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补偿一个又老又病,只是用来解闷的男倌做什么。

    卫司雪从绑定之后跟弹幕说的那些话,估计就只有标点符号是真的。弹幕现在连卫司雪放的屁都不信,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不过他们还是在催促着卫司雪快一点,因为距离剧情节点当中补偿对象折春的坠楼时间就快到了。

    如果能够阻止折春残疾的悲剧,也算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卫司雪这一次确确实实没有在敷衍,一路纵马狂奔。将身后跟着她一起出门的侍卫和侍女,全部给甩得无影无踪。

    只不过就这样紧赶慢赶,狂奔了几条街,到了风月楼下之后,也还是晚了点。

    风月楼在皇城当中最繁盛的三条街交汇处,十分奢靡,足足有五层楼高。

    而就在此刻,最高的那一层楼的边上,这种天气窗户竟然开着,里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咆哮什么,在这楼下根本就听不真切。

    那窗口处一个人被掐着脖子,半个身体都倾向了楼外,眼看着就要被从窗口推下来。

    此刻再上楼去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弹幕和系统这一刻心里都是绝望的。

    他们都在疯狂地催促卫司雪赶快上楼,结果卫司雪连马都没下。

    自下而上眯着眼,迎着漫天的风雪看向了风月楼五楼的窗口。

    那被推出窗口一半的身体,果然非常地眼熟。毕竟卫司雪也与折春朝夕相处有三年之久,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来系统说得是真的。

    如果她不来的话,这个废物今天晚上就要被人从楼上给扔下来了。

    卫司雪这一刻心中无比的愤怒,胸腔当中的怒气在这呼啸的如同恶鬼索命的寒风之中,烧起了一把燎原的大火。

    是因为自己被邪物所制,也是因为邪物竟然说的是真的。

    折春真是个废物。

    永远就只有挨欺负的份。

    卫司雪拉着缰绳,白马非常躁动地的在地上不断地走动,围着白天的时候那些摆摊的摊主堆成的雪堆转了一圈。

    而卫司雪的视线一直盯着窗口上面,那些在吵吵嚷嚷的人。

    果然不消片刻,突然间楼上那耸动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声——接着那个一直半身被压在窗外的影子,就如同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从楼上朝下急速坠落。

    这一刻弹幕全都捂住了眼睛,根本就不敢看。

    只有卫司雪目光紧紧盯着,在那个身影落下的瞬间,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白马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蹿出去。

    卫司雪竟然直接从马上站起来,借着白马奔跑的力度狠狠地在马鞍上面一蹬,竟是凌空跃起——朝着从楼上坠落的人影飞掠而去,在半空之中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这一幕在电影当中实在是太常见了,英雄救美的经典场面。

    男主角总能凌空抱住坠楼的女主角,然后飘飘若仙地落在地上,再对视一会儿,摆一个舞蹈结束的美丽姿势。

    但是现实当中要接住一个坠楼的人,和玩命是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并不是高武世界,哪怕卫司雪从小在军营当中长大,哪怕端亲王从不教她针织女红,让她学的全都是打仗的本事。

    可她要接住一个坠楼的成年男子,实在是过于勉强。

    卫司雪在半空当中接住了人,可是怀中人的体重甚至超过她。

    卫司雪一身轻功的本事自己再怎么轻灵,也根本不是什么跳崖之后在山洞跟老爷爷学得绝世神功。

    那是她自小浑身绑满沙袋,漫山遍野奔跑的结果,根本就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冲击。

    两个人一起自半空朝着楼下跌落,虽然速度稍有缓和,可肉眼根本无法分辨接与不接的区别。

    卫司雪咬着牙,一手抱着怀中的人,一手伸手迅速拉住了风月楼外房梁上挂着的那些,在风雪当中烈烈舞动的红绸。

    可是这些红绸经年日久地在外头挂着,风吹日晒,并不经常更换。

    所以根本不够坚固,只是勉强撑了一下两个人的体重,接着就“刺啦”一声,扯断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卫司雪在红绸断掉的同时,也听到了自己的手臂咔嚓一声。

    不过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卫司雪根本什么都顾不上,借着红绸缓力,卫司雪一脚狠狠蹬在了风月楼的外墙之上。

    确保两个人不被楼底下的各种装饰和台阶给伤到,能顺利落在底下堆着的雪堆上面。

    “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直接落在了雪堆之中。

    卫司雪在下,怀中的人在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砸进了雪里,腰侧的刀鞘刚好卡在腰上,卫司雪疼得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

    耳边全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不过很快这种尖叫声就变成了叫好声。

    有人认出了卫司雪的白马,认出了陆陆续续赶来的骑着马的人,是卫司雪的侍女和侍卫。

    一时之间,风月楼的窗户几乎全都打开了。看热闹的人争先恐后地从窗户当中把脖子伸出来。

    沸反盈天的议论接住人的是宁安郡主。

    暴风雪的夜里,本来应该安静的街道喧闹不止。卫司雪被紧随她而来的侍从,从雪堆里面拉出来,朝着楼上看了一眼。

    她扶着自己被刀鞘硌到的后腰,开口第一句,就是对着身边来扶她的侍女杨秀说:“五楼,去把前后门给我堵住,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光天化日胆敢在天子脚下草菅人命!”

    这个帽子扣得属实是有一点大了。

    而且杨秀正要领命,听了卫司雪的话之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乌漆麻黑的天幕。

    何来光天化日之说?

    卫司雪也是被气糊涂了。

    她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一冲动了就可以连脑子都不要,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不估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飞身接人。

    不过就算是摔了个四脚朝天,好歹两个人平安落地,卫司雪迅速指使自己的侍女和侍卫,把风月楼前后楼都给堵住了。

    这个时候风月楼的老鸨,也披了个大氅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唉呦唉呦!”她人还没到卫司雪的身边,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本来就胖,这几圈下来身上的大氅粘得全都是雪,快把自己滚成一个大雪球了。

    而卫司雪根本就没有看她,而是回头看了一眼。

    折春从雪堆里,从她的身上爬起来并看清救他的是卫司雪之后,就像在这寒夜之中凝固成了雕像。

    卫司雪抓住自己已经脱臼的左臂,在四周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索性走到了她自己的马匹旁边,托着自己的左臂,再马缰绳上面缠了几圈。

    然后狠狠地一拍马脖子。

    白马似乎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被卫司雪拍了之后并没有受惊,只是角度恰好地猛一侧头,连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生生地把卫司雪的左臂拉回了正确的位置。

    她把手从缰绳当中解下来,甩了甩酸疼的手臂,适应了一下。

    对着茫茫雪夜叹出了一口雾白的气,然后那个老鸨正好跑到了她的身后,“宁安郡主,郡……”

    卫司雪看都没看,回头就是一脚。

    这一脚的力度可不轻。

    那个老鸨那么笨重的身体,竟然凌空飞起了一段,落地之后砰的一声。接着真的像一个雪球一样,滚出去足有三丈远,才被一个卫司雪的侍卫腿给挡住了。

    然后还没等这个老鸨从地上爬起来,又被那个侍卫一脚重新踹回了卫司雪的身边。

    屋子里面站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每一层的窗户大敞四开。

    卫司雪总算手臂不那么酸疼了,这才低头看向了在她脚边爬起来,早已经狼狈不堪,头发散乱涕泗横流的老鸨。

    “我把人交回给你的时候,交代得不够清楚吗?”

    卫司雪慢慢地蹲下,抓住了老鸨的头发,拍了拍上头的雪,然后揪着她迫使她抬起头。

    问她:“是我给的银钱不够多,还是你觉得我整治不了你?”

    “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个姓梁的,是他!”老鸨抓着卫司雪揪着她头发的手,想磕头求饶都做不到,只好仰着脖子,哭得像是杀猪一样。

    “是姓梁的逼他的啊……”老鸨说:“是那个姓梁的非要说尝一尝郡主的……”

    她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咬了回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卫司雪自动将下句话补全。

    想尝尝她的人的滋味。

    不过补全之后,她把老鸨的头发松开了。

    因为她看到了被她的侍女带出来的男人,看上去比老鸨还像一个死肥猪。

    杨秀踢一脚他滚一圈,衣服全都大敞四开不规则地在身上挂着,很显然没有来得及穿。

    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已经面色青紫没什么人色了。

    “郡主饶命……”这个男人朝着卫司雪的身边爬过来,丝毫不顾地上的雪有多凉。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着。

    想要抱住卫司雪的小腿,在卫司雪俯视他的锐利视线中,手伸出来又赶紧缩回去。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小人是喝多了糊涂了,小人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是他勾引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真的是他自己,不是小人……”

    男人冻得说话哆哆嗦嗦地不清楚,卫司雪看着他丑陋的样子,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

    她真的想抽出后腰的长刀,直接把面前这个丑陋男人的脑袋给切下来,然后滚成一个真的大雪球。

    但她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好一会,手都已经摸到了刀鞘之上……余光中看到一直像雕像一样定在不远处的折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最后卫司雪起身,一脚把这男人给踹开。

    说了一句:“姓梁是吧,我听说你想尝尝我的滋味儿,我记住你了。”

    姓梁的哪敢尝什么卫司雪的滋味,听到卫司雪这么说,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一个哆嗦,裤/裆就冒出了潺潺热流。

    卫司雪侧头看了一眼走到她身边,却因为她放过了这个姓梁的男人,停留在她不远处的折春。

    到这个时候,弹幕才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补偿对象折春。

    但看了跟没看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只能看到补偿对象有些清瘦的下巴,和形状姣好的嘴唇。

    他的上半张脸戴着半张黑色的面具,面具很严实,眼睛看东西的地方狭长细小,根本无法窥视。

    他静静站在那里,对着卫司雪的方向。哪怕根本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靠近卫司雪,也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上,看出他此刻的震惊和茫然。

    他穿着一身白衣,肉眼可见只有薄薄一层。竟然没有冷得颤抖,仿佛失去了知觉。

    他站在那儿,像是整个人都融入了漫天的雪幕之中,随时都会消失在原地一样。

    和他身后笙歌鼎沸人生嘈杂的风月楼,完全的不相容。

    “郡主,冬藏找来了马车,我们回吗?还是进去砸?”

    杨秀看了卫司雪一眼,又看了看地上一个老鸨和一个姓梁的男人。

    再次问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报官啊,”卫司雪把视线从她身边折春的身上移开。

    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扔给她的侍卫冬藏。

    卫司雪将她美丽的凤眼眯起来,笑得比今夜的风雪还要寒凉。

    看着老鸨说:“冬藏,你带着我的玉佩,直接去找兵部的萧大人,就跟他说……怀疑风月楼当中有异国密探埋伏其中。”

    卫司雪说完了这句话,一直虽然也吓得不轻,但是好歹还清醒的老鸨,突然间不似人声地嚎叫了一声,然后白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他们完了。

    这种做生意的地方,对官府那边不可能没有打点,尤其是风月楼这么大的地方,背后如果不靠着点人,是根本开不下去的。

    可是一旦跟什么异国的奸细扯上,现在正值多国交战,隆化城乃是文海国的皇都,时有奸细潜伏其中,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旦风月楼被兵部直接派人彻查,他们可不光是关门歇业躲风头那么简单了。

    卫司雪一句话,楼里出身有迹可循的妓子们倒不会死,但这间风月楼怕是从此要凉了。

    老鸨昏死过去之后,被她楼里的几个姑娘给拖回去了。

    卫司雪看了看冬藏牵过来的马车,很显然刚才就停放在这风月楼的门口,不知道是哪个眼力好的主动送上门来的。

    卫司雪领了这个人情,毕竟她现在一只手臂还酸软着,并不适合再骑马。

    而且风雪越来越大,她身边的这个……补偿对象,今天晚上也得带走。

    卫司雪让自己的侍卫把那个姓梁的,看上去已经吓尿的人挪到了一边,免得他挡路。

    然后回手抓住了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折春,朝着马车边拽过去。

    走到了马车的边上,卫司雪站定。回头看了她手中抓着的人一眼,就只抓他一截手腕,已经能够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冻僵了。

    她终于跟他说话,开口命令道:“别傻站着,等我抱你吗?我手现在用不上力,自己爬上去。”

    说完之后拉着他的手腕朝着车前甩了一下。

    姿态语气,实在是有一点粗暴。

    不过折春倒是很听话的,虽然浑身都冻僵了,动作很缓慢,但是他努力地朝着车上爬。

    期间脚踩空了两次,爬到一半就撑着车旁边咳了起来,他之前是太过震惊了,而且一直在强忍着。

    现在一口气松出去,就再也忍不住了。咳得昏天暗地,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

    卫司雪冷眼看着,但也只有几息的工夫,她就看不下去了,竟然半蹲在地上,甩了一下袍子,将大腿朝前送。

    让折春总也蹬不到车上的那只脚,踩在了她的大腿上。

    结果折春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愣住了,一边咳一边要把脚收回来,卫司雪实在是没有耐心,“啪”一巴掌,狠狠拍在折春的屁股上。

    “赶紧进去!喝不了凉风,在外头撑什么撑!”

    这一巴掌实在是太脆太响了,折春连滚带爬地进去,弹幕被拍得……都卡顿了一下。

    系统绑定了这么多天,卫司雪因为她的行为和性格,得到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外号——卫老狗。

    但是今天晚上从卫司雪来到风月楼的楼下之后,弹幕一直都处于傻眼的状态。

    他们无法把这些天那个阳奉阴违的狗东西,和今天晚上这个英姿飒爽纵马飞掠,又徒手救人的帅姐姐联系到一块。

    直到刚才这一巴掌,才终于把弹幕对她的熟悉感给拍回来了。

    折春爬进去之后,卫司雪也迅速上了车。

    对着杨秀说:“回府,你把冰花牵着,别让它乱跑。”

    冰花就是卫司雪的白马,调皮的程度也跟狗差不多,自己会用马嘴解缰绳扣子。

    除了卫司雪,也就经常照顾它的杨秀能牵着它的缰绳带它走。

    一行人迅速从这条街口离开,将还在兀自沸腾的风月楼甩在身后,朝着端亲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把车的车门关上,车里暖意蒸腾。

    很显然这个马车的车主也是很奢侈的人,不大的空间里头,光是汤婆子就有四个,车的四周还悬挂着碳炉。

    卫司雪缓缓吁出一口气,车里面点着两盏蜡烛,随着马车的疾驰,被车外钻进来的寒风吹得明明灭灭。

    卫司雪就和折春面对面,折春低头不看她,卫司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折春公子……”

    卫司雪把这四个字在舌尖打了个卷吐出来。

    一开口就是满含怒火地质问:“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折春公子吗?你多大年纪了?我给你的银钱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就这么急着去接客?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看着我!”卫司雪起身,抓住折春的衣领,把他朝着自己的面前拉过来。瞪着他问:“我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看我?”

    “问你话呢!”卫司雪隔着面具狠狠地瞪着折春,折春被她拎着衣领,朝着她倾身,不得已在面具后跟她对视。

    两个人对视片刻,折春才总算开口。

    他的语调非常地轻缓,声音却像砸在地上碎裂的冰凌,清脆好听。

    “是郡主不让我看,”折春在面具之后,看着卫司雪的双眼。

    一字一句地说:“郡主说过我的眼睛不像他,你不喜欢。”

    折春说完之后,再度偏开头,闷闷地咳起来。

    卫司雪顿了一下,把他狠狠地推回去,折春撞在马车车壁上,咳得更厉害了。

    卫司雪听着心烦,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天生贱种,你不接客,谁又能逼你,谁敢逼你?!大冬天穿那么薄,不够你骚的是吧?”

    卫司雪一开口,弹幕瞬间就炸了。

    这样说话实在是太侮辱人,哪怕她刚才刚刚把人给救下来,但难道不是因为她把人给卖回去,才会害他落到如此境地吗?

    弹幕并没有身临其境,大部分是用他们所在世界的观念去衡量这个世界的一切。

    其实按照卫司雪的身份,打发男倌的时候肯给一笔价格不菲的银钱,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过折春很显然并不因为卫司雪说的话生气。

    他咳了一会儿,好了一些之后才耐心解释:“郡主给的钱丢了,鸨母见不到钱,不会让我白待在那里。”

    折春缓慢地用一种非常疑惑的语调,问卫司雪,“郡主把我送回风月楼,难道不就是想让我接客吗?”

    折春说:“郡主说过,男倌,本来就是床上伺候人的。”

    卫司雪险些被他这话给气死,一口气上不来卡在嗓子也咳了两声。

    她伸手指了指折春,找不到什么话反驳。但她将折春送回去,确实也给了他足够养老的银钱,并且跟老鸨专门交代过了。

    脑中的弹幕全都在指责她的言行,卫司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话锋一转。

    把现在这一点真实的情绪都隐藏起来,说道:“我不会再把你送回那种地方,我会给你另外买一个宅子,给你买上几个丫环,还有护院。”

    “如果你想要田地我也给你买一些,”

    卫司雪看着折春,笑了笑,跟他从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说:“我会尽可能地补偿你,你想娶老婆我都能帮你,但是你不能留在端亲王府。”

    折春手搭在自己的腿上,腰背坐得笔直,听了卫司雪这一番话之后,并没表现出什么激动,也没说感激的话。

    折春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当初卫司雪跟他说要把他买走,和卫司雪某天晚上说要把他送走,一样的毫无波澜。

    好像无论卫司雪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暮气沉沉的随遇而安,就像他刚才真的死在风月楼之下,也能欣然地接受自己的命。

    “我知道,郡主说过戎问枫有消息了。”

    折春抬头,看向了卫司雪:“他回来了,郡主自然就不需要我这个代替品了。”

    卫司雪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怕脑中的弹幕惩罚她,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再对折春发火。

    实际上她是觉得折春不识好歹,二十八岁,作为一个男倌来说,早就已经过了好年纪。

    自己养他这三年,自问也算对得起他。

    自己又没有什么折磨人的癖好,不知道比他待在风月楼好了多少倍。

    这把年纪有人肯给他一些钱,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余生,已经是恩赐了,他摆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不过系统既然让她补偿折春,消减折春的恨意值,那就补偿啊。

    至于折春恨她……不过是气恼她把他送回风月楼罢了。

    在卫司雪看来,折春不过是贪心不足,在自己身边待得久了,养尊处优惯了,还想继续待下去而已。

    只要把东西给足了,他就肯定不会再恨了。

    再说她哥哥和戎问枫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战死了,现在竟然有消息传回来,卫司雪不知道多么欣喜若狂。

    卫司雪和戎问枫是青梅竹马,在戎问枫出征之前,已经互许终身。

    这么多年,把折春带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他有些地方和戎问枫有一点像,能解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罢了。

    如果戎问枫一直没有消息,卫司雪可能还会再养着折春一段时间。

    现在戎问枫要回来了,她哪有工夫理会折春?

    不过鉴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卫司雪决定还是找个地方把折春给安置起来。

    他已经被自己给养废了,连自己的钱都守不住,出去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

    实在是窝囊废一个,怎么跟她问枫哥哥比?

    卫司雪想到这,斜着眼睛看了折春一眼。

    折春还在堵着自己的嘴唇闷闷的咳,卫司雪表情不太好,这辆马车虽然很暖,但雪夜行车肯定有贼风,折春也未免穿得太少了。

    卫司雪看他那样子,心里又无名火起。

    “你是不是没好好吃药?还穿这么少发骚,我专门让太医给你开的方子,你是不是没吃,怎么又咳得这么厉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熊皮大氅解了下来,半跪着到折春的身边,抬手拢过他的后背,给他裹上。

    然后抓着他的衣襟两侧,直接朝着两边肩膀上扯开。

    大片的胸襟袒露,身上有一些刺目的伤痕,这些伤痕每一次卫司雪看到,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果然卫司雪再次皱起眉,隔着面具瞪了折春一眼,跪在他的面前,把双手搓热给他搓胸膛后背。

    每次这样他的咳嗽就能缓解一些,卫司雪做得非常地轻车熟路,把弹幕要抨击她的那些话,全都给堵在了嗓子里头。

    车里烛光摇曳,外面风雪呼号,她将自己御寒的大氅给了人家不算,此刻还低垂着眼睛,堂堂郡主纡尊降贵,毫不避讳地跪在一个男倌的面前,认真地给他搓着前心后背。

    折春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一只手撑着身侧,一只手抬起来堵着自己的嘴唇,低声说:“郡主不必如此……我咳咳……”

    “闭嘴!”卫司雪皱眉凶道。

    这一幕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

    弹幕都不说话了,这两个人箭头粗得能把对方给扎漏了。

    他们就只管看着好了,这个世界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就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把对方给扎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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