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你也算得上故人?
徐墨灵抿唇一笑:“只是试试看,能诈出几个人来,我心里好托个底。”
官家遥望四周舔了下嘴唇:“这有何可诈的?澜儿若在,定不会看着你这般胡闹。”
“他一向谨慎持重,所以我今日上山前,事先打晕了他,先混过这半日再说。”
官家默了一默:“你跟你娘还真是像,连摆脱人的手段都如此这般。”
徐墨灵儿时隐约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莫夫人一场探试只中了探花,可一进殿面圣,却被官家心悦得风华压过榜首。
可她娘是谁?大名鼎鼎的莫夫人啊,与中了榜首的萧夫人不分伯仲,据说下了堂两人便从宝殿内一口气打到了宝殿外,连大将军和指挥使都不敢拦着。
幸而打到最后,二人吃惊地发现,她们觉得不爽的缘由太一致了:狗官家在朝内设了女官职,她们拼死拼活考上来,结果这狗东西竟然想要将她俩纳入后宫?
于是二人一商议,立即回家议亲,一个在乐山老家选了位龙泉山庄的少庄主做夫君,另一位则在京城寻了个出身探官世家、却恣意潇洒地在京内遍开商铺的少爷。
听闻官家当时是拒绝赐婚呢,莫夫人直接将人打晕了塞进轿内,然后与郎君火速成婚。事后宫里多事的人追究起来,莫夫人刷刷刷甩出一堆证据,证明自己是在成婚前准备试喜服呢,不料被一个浪荡子偷窥,竟还敢闯进来一亲芳泽,遂出手教训一二。
谁让官家当时是穿常服戴常簪,身边又没带显眼的侍卫呢。于是此事便罢了,毕竟后宫没人敢承认,官家就是莫夫人嘴里说的那个“浪荡子”。
回忆淡去,官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脑勺,望着眼前与十年前那位莫夫人有九分相似的丫头,不禁叹一口气道:“你心里,当真是恨意滔天?”
徐墨灵取出一颗石头丢到他脚下。
“这第一颗石头,你交由花家的人给我,只为试探我有没有报仇的心思,对不对?”
官家俯身捡起那枚绿松石,神色间没有一丝局促,像在水边散步时随手拾到一枚好看的贝。
“自打我入赵府,你就有所察觉对不对?大人在你面前提到过我,你有心查我,却不敢让他知道。待查清我的身份来历后,你故意诓他说,你可以不插手此事。但是,你知我有心报仇,所以就在春闱一事上作了梗,荣家和花家将我拉下榜,只是顺了你的引导而已。我说的这些,可对?”
那人点头,神色仍无异常。
“丫头,咱们是故人,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爷爷不冤。可我不得不防着,你会对澜儿不利,你就当是体谅一个做叔父的,对侄儿的精心保护,好不?”
徐墨灵眼神微动。心念触及的地方,仿佛仍有赵听澜熟悉的声音和烈烈紫衣,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久到她哪怕没有看到他,也仍能时时想起他说话时的模样,还有那双手掌暖和结实的温度。
她念到最后忍不住嗤声笑出来:“你也配称故人?我才查了不过一年时间,就知道当年之事定罪定得有多离谱。你竟然说,我爷爷不冤?”
她寻了一处茶桌缓缓坐下,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不瞒你说,昨日我拿了你那后宫贵妃的印鉴,随手盖在纸上玩了一把,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见她坐着,官家觉得自个儿好歹是长辈,总不能站着听个小丫头说道,因此不得不也寻了个蒲团扑腾坐下,腰上的僵肉顿时好了许多。
“贵妃的印鉴,你这孩子拿来做什么?她不得削你?”官家忍不住皱了眉头。
“有她的软肋在手,她岂敢乱来?我查过了,十年前宫里掌贵妃印的,也是荣家出来的贵女,再一打听,荣家年年都往宫里送人来,里应外合,盛宠方能不衰,你怎会没有察觉?”
徐淮秀出事前办的最后一桩案子,便是有人状告荣老太傅勾结荣贵妃,给远在岭南打仗的荣家一位宗亲发密函,叫他投敌保命,顺带将锅安到一位副将头上。
告发荣家的人是二品太尉钱谦,此人正是那位副将的亲爹。他一纸状子递到徐家不算,还顶着个火盆跪在宝殿外求官家重审荣家这叛国投敌、污蔑同僚之罪。
徐淮秀当年是数一数二的一品探官,又先一步被钱谦求到了家门口在,这案子自然是落到了他头上。然而,不知怎的,原本证据确凿的通敌信、贵妃印和荣家信使的口供,竟在大殿重审当日统统翻了个篇!
徐淮秀猜到,是官家想保荣家继续为大宋出力,有意留荣家人的命,便偷偷去御前试探,结果官家一口咬定,阵前钱副将确有临阵脱逃叛国投敌的主意,钱谦为子伸冤,实则是反咬一口,恶人先告状。
官家言之凿凿,荣家又呈上了不少新“证据”,徐淮秀无法,只得判了钱家叛国罪,满门抄斩。
如果此事就这样过去,也就罢了,历史掩埋尘与土,谁会知道一代帝王的手段下,掩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可荣家那位岭南打仗的宗亲,当真是叛国了。两万将士埋骨黄沙,换了他一个人在辽国苟活。
荣太傅当年不亏是铁血手腕,当机立断派出杀手前去辽国割了那位宗亲的脑袋送回来,然后亲自提着脑袋去见官家,陈情荣家历年来对大宋做的种种贡献,然后将自己和荣贵妃在此事中择了个干净。
官家心软,听完就动摇了啊,荣太傅还乘胜追击,假装在家服药自戕为国尽忠,官家立马感动得几乎落泪,别说追究荣家罪责了,恨不能立即将荣贵妃再升一阶以示安慰。
徐淮秀血性难凉,听说此事后便觉得自己对不住钱家上下几百口人,于是命人打了口硕大的屎黄色棺木,将荣太傅抬进去盖上棺材板儿,一路抬至宝殿之上,当着官家和文武百官的面,出手掀了荣太傅的棺材!
有人惊,有人嗔,有人怒,有人羞。
这桩案子,种种情绪总要有个出口,于是,徐淮秀就做了这出口。他没能拧得过官家与荣家合伙踢来的大腿,为这桩案子赔上了全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