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来找一样东西
午时正是清静闲适,赵府管事儿的揣着钥匙小睡,婆子丫头们相互倚着打盹儿,就连园子都脊背贴墙张开四爪酣睡,此时,一间宽绰厢房内却门窗紧闭滴风不透。
铜镜置于桌上,镜中恍惚映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正张开手在头顶摸索什么。这小生眉眼生的周正,可随之映出的却是个秃亮一片的脑壳子。
良辰眉眼挤成一团地张望镜中的自己,一边张开手指将老御医给的药抹匀了,看着不顺眼,又扯起剩余的头发将秃地盖住,这才轻吁出声,四下一望无人,起身便要溜去。
屁股刚离开板凳一寸,窗子处传来“砰”一声巨响,接着一个浅蓝色身影轻快利索地跃到他眼前。
新芒上下打量良辰一眼,见他面红耳赤双腿紧绷,便即刻收回了目光。
“大人说,要你我同去满月客栈一趟,帮咱家姑娘查一件事。”音调极冷淡,但目光又忍不住朝良辰的脑壳子上瞅了一眼。
她那日刚放下一段陈年旧恨,心里正不爽利,偏他不知好歹地上前讨好,吃了一把亏,这下怎么还不长记性?起身便往她身前蹭。
新芒退后一步同良辰撤开距离,但不长记性的良辰仍旧是不怕虎狼般地靠近,直到伸手在她肩上择下一根饱满盈亮的长发。
“姑娘这头发真好,这几日我虽然因为自个儿脑袋不争气,多有郁闷,但见姑娘你发丝极好,我便觉得自己如何秃掉,都无所谓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手帕将长发裹了,收进贴身衣内。
新芒从未见过如此待见自己身体发肤之人,想来近几年跟着花无香,连腿都断过数次,身上旧伤新伤数不胜数,可眼前这男人,却捏着根她的头发如获至宝,还给藏身上了。
目光不由得柔然了一刻,在他身上多看两眼。
满月客栈的考生尚未下场,栈内一下子空荡许多,因此,良辰、新芒一来,自然而然招揽到店内掌柜、管事、伙计等所有人的目光,但见黑衣男子俊俏挺拔,蓝衣女子清冷秀丽,一个个儿眼睛都亮了。
“两位客人可是住店?上好的房都在楼上呢,跟我上去,可劲儿挑!”
新芒本就要直奔房内观瞻,也就不跟她客气了。楼下清静整洁,自然收拾得不留一物,所谓的藏私旁证,自然都匿在屋里。
良辰不知来此为何,只得紧跟在新芒身后护着,进门时提醒注意脚下,掀窗时以手覆于她头顶生怕磕碰,连倒杯水都怕她烫手。
新芒探了一圈坐下来时,老板娘也差不多眯着眼将他们二人探了个明白,伸手一拉新芒的手:“这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啊,相公这么会疼人,真真比我家那位杀千刀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新芒冷眼看向她手,她知趣地撤开,转而对良辰道:“小相公,我这儿比这更好的房间还有,您心疼娘子,不如稍微添些银两,带娘子去住那一间顶好的!”
良辰一时气促,偷眼看新芒脸上并无抗拒之意,便顺着她话道:“那是自然。”
“我不去,我要那个能住许多人的下房。”新芒三两口喝完水,将杯子顿在桌上,十足一个难伺候的小娘子。
但这话奏效,老板娘脸上顿时僵得能扑一层厚粉而不落。
良辰一愣,无奈顺坡下驴:“好好好,掌柜的,她要住,您就给嘛!”
老板娘整理下衣袖,望着新芒顿过的水杯道:“不是我说您啊,这位相公,娘子要是喜欢好的贵的,您可给宠着,可这等身份非要挤那些大通铺,还是八九个人一间的,这这这,不是腌臜了自个儿嘛!”
这话说得尖酸,不等良辰发作,新芒已经拎起杯子摔到她脚底:“这么好的房间,掌柜的偏安排上迷药,这难道不是在暗示我,只能去下房住喽?”
老板娘脸色一凛,转身便往门口逃,良辰拎起她衣领将她整个人就地旋上一圈摁倒在地,剑鞘随之压上她后颈。
“我……”老板娘刚一出声,嘴里立即多了团浸过水的帕子,那水便是从含了药的壶内取的。
望着地上意识迷乱的那位,新芒俯身就要将人扛走,肩上却突然多了股轻柔的力道。
“姑娘,我来吧,你想扛走她还是藏起她?”
“藏着。她自己不干不净,醒来后也不敢说什么。”
新芒乐得清闲,拍了拍指尖的灰尘退避三舍。
二人从窗口跃出,偷摸进徐墨灵住过的下房,进门便是九间通铺一目了然,连行李架子都干干净净一物不落。
良辰摸了下床铺,疑惑道:“他们去应考,难道将整副身家都带上了?”
新芒没有应声,只跳上其中一张床伸脚探了片刻,被褥一掀,下面果然是别有洞天:一张薄木板就地铺了一层,木板除去,大大小小的木格子排列有序,都是些稍微显眼的衣物、首饰之类,想必是赶考前家里女眷送出的心意,关键时刻能应应急。
寻常人发现这些也就停手了,但新芒不会,她让良辰退让到一旁,两手箍住木格子往上一掀,扯起一堆黄土和金片。
第一层是障眼,下面这些埋在土里的才是关键。她跟了花无香多年,亲眼见她是如何设计茱玉湘馆地下买卖的。
新芒拿起一枚金片抚去土沫嗅了片刻,然后递到良辰鼻下:“你闻闻,是不是极淡的尸臭?还有一股子皮肉撕扯的血腥味儿。”
良辰照做,果然如她所说。
“大人让你找的,是不是这个?”良辰新拿一方帕子将她刚翻出的金片悉数整理出来递上。
新芒嘴角稍微抿起,缓缓摇头。
这些东西徐墨灵早就看过了,也早递了一部分案词和金片出去,可这批青州考生缘何会有这些金片,白天又是去哪里、经何人取得这些金片,他们一概不知。
赵听澜要她找的,是一样信物。
二人将床铺一一打开,下笨功夫将房间翻个透底,终于在几封家信中找到一份巴掌大小的纸。
良辰张袖擦拭着新芒额上的汗迹,皱眉道:“这纸既无印章,又不是重要书信,看字题排列应该是……”
“名帖。”新芒验完后将名帖收进衣内,那小心的神色不亚于良辰收下她一根头发那般。
如今正是应试期间,名帖是通行证物,需得进馆前一验再验,这份名帖现下却被藏在这里,可见名帖的主人并未前去应考,恐有大异。
二人掐好时机,待老板娘醒来后吐出帕子大声喊人的功夫,从另一侧木梯溜下楼,良辰还趁机从算账的柜台处顺走老板娘的掌店玉佩一枚,以备不时之需。
新芒欣赏的目光还未来得及从良辰脸上移开,下一刻就被等在客栈外的一抹红色身影抓了去。
“五月,你今天不是随张宿卫去司里交差,怎么这时来了?”
五月这会儿正拈着一块牛舌饼扯起扯起地吃,闻言呜啦着回了一句:“花大人叫我来杀你呢,说你背叛她,偷她东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