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听到了什么
小伙计刘宝躲着的地方离此处不远，但张太枝带人颇费了一番功夫。
原因其一是刘宝的姑母担心亲侄儿犯事，撒泼打滚地钉在张太枝腿上不让他抓人，其二是刘宝胆子实在太小，先前被人骨一吓，高热了一天才勉强进食，如今睡眼朦胧中看到屋里来了这么多紫衣人查案，当场就又晕死过去。
因此，赵听澜在肉铺等到刘宝时，看到的便是一人、一被、一担架的画面。
朱掌柜第一时间扑上去摸了摸徒弟的额头，白胖的脸上热汗滚落，央求赵听澜道：“大人，我这徒儿福薄，烦请大人待会儿问话，切勿吓着他啊！”
另一个伙计王嗪也跟着点头道：“宝儿父母死的早，从小被人欺负惯了，稍微遇上点事就吓痴了，上回砍猪肉差点砍到手，宝儿当时都哭了呢！”
赵听澜自然明白二人的意思，为了宽慰宝儿，抬手制止良辰将人唤醒，自己拎了条板凳在担架前一坐。
“宝儿？”赵听澜在他胳膊上搭了条帕子，手指隔着帕子轻轻拍他。“宝儿，你回到肉铺了，现在你师父在这儿，想同你说说话。”
朱掌柜是个会来事儿的，闻言立即俯身凑近宝儿的脸，跟着唤了几声。
刘宝迷蒙中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但又不十分清醒，睁开眼粗略看上一眼，知道是师父，精神立刻松乏了大半，人也清爽了。
“师父，师父我没做错事情，屋里为何有人要抓我！”宝儿半睁着眼惊呼了一句。
朱掌柜扭头看了眼赵听澜，赵听澜示意他来问话。
“宝儿，前个晚上你跟你师哥都睡在屋里，可听到什么异常了？”
“我……我不确定，但我确实听到了一丝动静……”宝儿微闭上眼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思索。
“师父，那晚确实有异常！咱家的猪肉是前一天晚上才从马行街进的上等货，您分好后就走了，留我和师哥睡在猪肉上好生看着，夜里我听到有动静，但实在太困，没睁眼，现在想来，应当是那时候有人偷偷进来的。”
朱掌柜听完大喜地看了一眼赵听澜，等他吩咐。他心喜并不是因为着急脱罪，而是从这话里确认了自家徒弟是清白的，猪肉里掺人骨一事，实属外人陷害。
赵听澜冲他微微一笑算作鼓励，烦请他继续问下去。
“宝儿，你听到声音是几时？”
“寅时。”
“那你当时可有什么零碎的记忆？比如说，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师父，夜里太黑，我又困得实在是神魂颠倒，看东西是真的没看见，不过，只听得一声‘刺啦’的响动。”
刺啦？衣料划破是这个声音，鞋子踩上纸袋子也是这个声音，朱掌柜脑中同时冒出很多种可能，自个儿是断不敢胡乱揣测的，只管先禀了赵听澜再说。
“好，宝儿你且睡着，我去给皇城司的大人们禀上一声！”
朱掌柜说完掖了掖宝儿的被子角，两手揣着袖筒轻声溜到赵听澜面前。
赵听澜依旧是笑着：“寅时，那确实是午夜睡得最香的时刻。”
良辰凝眉提醒道：“大人，他……”
赵听澜抬手示意良辰打住，自己温和且耐心地对朱掌柜道：“宝儿听到的那声音，我稍后会细查，不过，宝儿那些话啊，似乎说得不老实呢。”
朱掌柜听罢心里一跳，连带着眼睛都瞪大了：“不老实？大人还请明示啊！”
赵听澜看一眼装睡的宝儿，又将目光收回到朱掌柜身上：“宝儿睡梦迷糊，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倒也不奇怪，可他方才对寅时这个时辰回得这么清晰，我怕是仍有内情。”
朱掌柜顺着赵听澜的话略一揣摩，下一秒肥厚的手掌就盖在了自己脑门儿上：“哎呀，就是，这孩子睡觉这么瓷实，怎会对时辰这么笃定呢？”
说着就要再去问宝儿，这次被赵听澜给拦住了。他抬手叫来张太枝吩咐道：“孩子还小，不经大事，待他醒转了，你亲自去问，就按朱老板方才的问法，切勿逼急了他。”
张太枝拱手应下。
赵听澜又转头对良辰道：“你带着笔判同朱掌柜好好谈一谈，看他近期都与谁结过仇怨，务必将起因与经过记录清楚，另外，传书给子辰，叫他带铁军在城内细细追查，看近一个月内有哪家人口失踪，哪些人匆匆出城未归，哪些人突然离家不还，这些统统登记入册，今晚我要细看！”
良辰也是拱手应下，腰间的佩剑发出一声脆响。
安排完肉铺的事，赵听澜匆匆往别的巷子赶，想看附近的肉铺究竟受影响到何种程度，以至于司内有人禀话时惊言，录事巷这一带方圆十里的铺子都不敢卖肉，方圆二十里的住户都不敢买肉。
前脚才出了紫衣的保护范围，后脚就有人窸窸窣窣地跟了上来。
赵听澜耳力虽不如徐墨灵，但识破正常的追踪还是有些经验在身上的，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眼身旁的几家店铺，大致确定身后追踪者有三到四人，埋伏的打手至少十人以上，但具体掩身的地方……
“有二人掩在米铺门口，四人掩在丝织坊外晾晒披帛的阴影处，另有六位藏了身上的利器在人群里游走，但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赵听澜正垂目思量，忽见身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过他时低声说了这几句话。
他耳朵一红，望着前面那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月白色影子，心里顿时软塌塌地松乏下来，如同春雨打湿的绸缎，柔情百转。
不是不愿同他一起下山么，不是还要拼命考春闱么，眼下还不是担心他巴巴儿地跟来了……
如是想着，只希望身后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快些下手。
那些人果真如他所愿，待他一脚迈过录事巷最后一家店铺时狠厉出手，十几名悍匪整齐划一地飞身扑了上来。
徐墨灵耳尖一动，转身便揽过赵听澜同自己站在一起，赵听澜万不会让她顶在前头，因此又反手护了她一把，这一揽一护间，二人被对方围死在一个人圈儿里。
徐墨灵紧张道：“大人可带了周定？”
“他离京了。”
“那良辰、子辰可在？”
“都去查案了。”
“铁军和特应军呢？”
“到坊间走街串巷追查嫌犯去了。”
“……”
徐墨灵突然就感觉到了手心一紧，指间的羚羊短刀浸在湿冷的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