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皇城司姓赵,是官家的赵。特应军也姓赵,是我赵家的赵
赵听澜的目光在堂下三人身上轮转一遍,心里暗自道:原是主母要害妾室,妾室借刀杀人,将铜镜给了园儿。华章此女心机颇深,一面安排妾室联手除掉园儿,一面说服主母联手除掉妾室,却没想到,主母与妾室均是金蝉脱壳的主儿,只剩她自己和园儿死在镜铺里。
他抬手唤来良辰耳语几句,良辰拿了两份状子便离开了。
白少府以头抵地,翻开眼皮看了看身边哭得逐渐失声的主母和妾室,再偷着瞧上头一眼,暗自庆幸自己是风暴过后仅存的一苗,正闷笑间,忽听头顶一声脆响,应是赵听澜拍了惊堂木。
刚抬起的屁股顿时又沉了下去。
赵听澜声音一冷:“我知你白家一向人丁稀薄,没多少子女,可这白昭……”
白少府猛然抬头,正迎上赵听澜看挑了话头看热闹般的神色。而裴沅一听到“白昭”二字,当场昏厥过去,只剩下口中呢喃的一句“怎的连我儿都不放过……”
这还没完。
“当年大氓山围剿狼群,官家是批了重金重银的,白少府岂是真的听枕边风就敢吞国库的人?更何况那年白少府刚纳了妾室,与大娘子疏远了,即便有风,也未必是大娘子吹的吧?”
白少府脸色一凛。
方才他联同柴氏一起给裴沅施压,就是要拿儿子的事也压她,要她一人出去顶罪算了,却不料,赵听澜到底是不放过他。早知他审案雷厉风行,最不喜拖着,此时招认总比去了皇城司对着那些没轻没重的狗腿子要强。
想到此,白少府摆子一打,颤声道:“昭儿他年少鲁莽,只知道是盛家的人打了自家的家仆,所以一时情急,便将那盛家的女仆给请了来,下手确实重了,请赵大人明察……”
赵听澜唇间抛出一声极轻的“啧”,用眼神示意他重新说。然而,白少府不是个有眼色的。
“大人,我听司内的人说过,像昭儿这般年龄,又是朝臣后人,不好重重发落的!大人您断案清明,自然知道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不若让我将这逆子送回老家去调教,近三年内再不如汴京半步!”
说罢,脑袋一叩,重重撞在地上。
这声音听在柴氏耳朵里是子债父偿重情重义,但听到赵听澜耳里就是黑白不分自恃聪明。
于是将手边的书卷悉数拿起朝他身上一扔,哗然作响。
“回家调教?三年不入京?你一个从四品,倒要走尚书柳家的路子了?!”重音落下,身子缓缓直起,背着手走到白少府脑袋跟前。
白少府此时只觉浑身时而如火烧,时而如冰淬,待抬眼看到赵听澜脚上那双四爪龙纹靴,更是脖子一凉,实在是羡慕裴大娘子方才直接晕死过去了。
“还有,我皇城司没几个人跟三品以下官员有直接交涉,连宿卫都不会,你听说,听的是谁说?”
赵听澜说这句话时没有方才那么气盛,但这冷淡的调子反而平添危险。
量及此事也许涉及皇城机密,赵听澜抬手叫人适时地堵上了白少府的嘴巴,连同柴氏一起架了丢进皇城司去。
眼睛在场内一众儿紫衣里看了一圈,最后落定到腕口张血仍紧握佩剑保持警惕的张太枝身上。
“张宿卫,这二人你负责看守。”
张太枝一惊,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赵听澜,又看了看徐墨灵,徐墨灵冲他点头一笑。
在司内清流多年,平日少与人应酬,更不愿同那些能人斗心眼争个高低,功劳被抢也是常事,本以为就此熬上一辈子就过去了,谁料到今日能被赵听澜如此看重。
他眼窝一热,当即拱手行礼道:“是,大人放心!”
赵听澜点头示意他出去,此时才难得柔软地浅笑了片刻,目光很快游移到徐墨灵身上:她看重的人,怎么会差?
一眼看到她肩角的衣服皱起,正要抬手去抚平,却被她灵巧地侧身转到堂下去了,俯身捡起被他扔掉的书卷调侃道:“大人只管扔书,反正有我们来负责捡……”
我们?莫非是离开王家就立刻想到来找他了?赵听澜嘴角不由得卷起,站得离她更近了些,想找机会问问她何时才能去赵家,到时候他须得提前跟那院的门客交待一声将地打扫得干净些,还得再添两个会做鱼的厨子,还得细细嘱咐院里的人万不可怠慢了她……
脚下突然有一只细手摇晃着抓了上来。
赵听澜眉头一皱,上回这么被人抓着,还是在万和巷破焦尸案那时,他走过遍地烧焦的尸体,突然有一只外焦里嫩的爪子紧紧扣住了他的脚腕。后来他将人带了回去,收作门客。
这回抓着他的却是方才因一时晕厥没有被带走的裴沅。
她仰脸喘出一口浊气,哼鼻道:“你贵为皇城司使将,来我白家白案,我心服口服,可她呢?她算哪个?我在皇城司里从未见过,是她做了邪乎的风筝害我儿发病,私自豢养野狼,你须得一同发落!”
徐墨灵手上的书卷一沉,清亮的眼睛看向赵听澜。
她一心办案,忘记身份了。说她是门客吧,可她已经亲口承认不是了;说她是帮着皇城司办案的人吧,可她连只手令都没有。这裴沅当真是商贾人家出身,心思七弯八绕,临死也要拖个人下水。
赵听澜甩袖挥开裴沅的爪子,垂眼看她道:“这皇城司的规矩,你倒是比我还熟?”白家背后的人还真得细细查上一番。
裴沅哼出一声笑意,反呛道:“我熟不熟的,大人莫管,只是这规矩,大人还守不守了?”
徐墨灵心知裴沅是恨极了自己对付白昭,正要上前一步主动请罪,忽听良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赵听澜身前时两手一抬,低下头禀话道:
“大人,这是王家老夫人从宫里请来的一道诏令,说是王大人从外地特意快马加急给官家写了亲笔密信,将王家与白家一事悉数陈清,求官家务必保自家门客周全!”
良辰禀完,迟迟等不到手上一空,只得暗自苦笑一下。
赵听澜看了半天也没想将那诏令拿起来。
这事,他跟官家吃饭时随口提一句就好,用得着王枢密千里急书保门客?
更何况,她已经不再是王家门客。王家这时候想再打一场感情牌试图挽留,可惜他已经决定带她离桌了。
于是齿间一酸,说话都透着风:“不必了,诏令送回去吧,告诉老夫人,她已主动请辞,再不是王家的人了,用不着王家来护。”
她自会有人护着。
裴沅在旁看了许久才突然理清了徐墨灵与皇城司之间的关系,临被人拖出去前悲悯一声道:“果真是连皇城司都没了规矩……”
她指的当然是自己人操作之下的规矩。
赵听澜抬眼扫了她最后一下,淡声道:“皇城司姓赵,是官家的赵。特应军也姓赵,是我赵家的赵。这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