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少女人皮风筝
三日后，徐墨灵登上茶楼，一眼便看到眉眼失意的张太枝。
这几年皇城司能人居多，却又尽是些识时务的墙头草，风一吹就歪。张太枝跟了赵听澜多年，骨子里清正却备受暗挤，一腔热血怀才不遇。眼下浚仪桥一事，他是急于接了案子表功，好淌出个门道来，可惜啊……
那是条死巷。
徐墨灵心里早有答案，但不忍心说破，暗自盘算着等案子结了便在赵听澜面前帮他说上几句话。
张太枝此时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茶盏一放，如释重负。
“姑娘来了！”
徐墨灵抿唇一笑，接过他递来的满壶热茶给自己斟满。
“我正愁该如何跟姑娘回禀此事……哎，且不说咱们这案子了，就连王家公子宥之频频递来的白家在盛家药铺打砸、故意鞭杀奴仆一事，都被人压了下来，我琢磨着，这白家，小小的从四品，难道是在皇城司和朝里有人？真是给他们一手遮天了！”
确实是有人，来头还不小，恐怕届时只有赵听澜能压得下来。
“张宿卫别急，这几日我得了不少消息，咱们一一分析。两名死者园儿和华章，宿卫是不是都调出户籍了？”
张太枝点头，伸手入袖掏出两张崭新的草纸来。
“原本不好私自带出，这是我重新誊写的两份，姑娘将就着看。”
徐墨灵翻到华章那页，看了半天，眉间锁得极紧。
张太枝意识到她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伸出两指在桌上一敲，目光幽深道：“这园儿是得了块巴掌大小的铜镜后，举止异常，自己独闯白家主母裴氏的镜铺，不到一刻便身亡了；华章晚她一日，也是抱着块铜镜气绝而亡。这几日我四处探访，择取口供，有人说起白府内曾有一个丫头爱慕白老爷多年，努力做到了一等女使，却在某一天得意忘形，趁着布置澡汤时偷偷对着主母的镜子贴花黄，也是莫名死了。姑娘，这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镜子的问题？你那日接了妇人的铜镜，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徐墨灵闻言，凝重的眼神从字里行间内抬起，望着张太枝道：“一面镜子倒没有什么，可是在镜铺，大大小小数百面，足以布阵了。”
布阵？！张太枝喉头一塞，顿时气息不畅了。
“我目前也只是猜疑。三日前，我进过白家一趟，与主母裴大娘子当面对质过，她嘴里没实话，句句都将案子引往妾室和娘家势力上。”
张太枝拊掌一拍：“不对劲！若指向小妾，那便对她有利；若指向娘家，那铺子早就拆了，娘家也回洛阳多年，几乎没有结案的可能！”
裴氏的娘家无需细查，家业之大，跟白府扯上点关系的人都有耳闻。听说这主母是洛阳那边走商船过来的，家势厚重，不然也不会以商贾之女的身份直接入白家当主母，有她把持，府里填不进一房妾室，唯高头街一管事师爷的女儿跟那白老爷硬是生米煮成熟饭，打后门进了院子。
据说娶妾当日，白老爷前半夜跪祠堂，小妾后半夜跪祠堂，还需大声读《金刚经》助兴，一对儿新人，新婚之夜硬是做起了虔诚的和尚尼姑！说起来，白老爷之所以从正六品一路升至从四品，官运亨通，还不是主母及娘家拿钱开路？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惧内！
说到白家，他突然又对白家背后倚仗的那位高人感兴趣了。
“姑娘，我在皇城司多年，从未见过有白氏宗亲入内，在朝中更没见他们跟谁走得亲近，怎么此次办案如此周折，就好像有人掐着脖子一般，我带着人四处打听，什么都捞不着！”
“具体是谁，我也不敢确定，只知道眼下不管是朝里还是司内，帮他们的人官职绝对很高。”
大概，比赵听澜的还要高？
“那……咱们还跟不跟这案子？”
“跟。宿卫只管走流程，其它的旁枝末节，我来打通。”
早在张太枝接收这案子时，她就知道明着走皇城司这条线，肯定会被压着，这也是裴大娘子亲口承认的事。但是，她就是要这么麻痹他们。
这不是才跟赵听澜他们学的嘛：先用禁足一事来麻痹贵妃和杜家，推着他们出手，杨老将军则联手官家，一个在外头布置陈仓，一个在宫里偷渡，临了罗网一收，齐活儿！
…
经过上次野狼偷袭一事，白府的灯烛又明亮了一倍。不仅如此，猫窝狗房，假山水庭，个个儿都布了夜卫。
裴大娘子的卧房更夸张，二十个府兵伙同三十个夜卫严防死守，围得铁通般透不过气来。
不过，谁说今日徐墨灵找的是她了？
前半夜一切安稳，后半夜的更鼓声一敲，温泉池苑里突然传来一阵惊魂般的鬼叫声。
裴大娘子从脆弱的梦境中警醒：“昭儿！我的儿！”
夜半昏黄的长廊内，一名美妇带着几十侍从铁军踏蹄般走过。
她的儿子白昭此时正处于癔症之中，这毛病从小就有，小时候还失足跌到水庭里淹过，可如今已经快要成年，早多年没犯病了，今日怎的突然就……
裴大娘子的莲勾小足突然在廊内顿住。下意识的，她的右手缓缓抬过头顶，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再往前去。
有不怕死的偷偷溜到前面察看，只见裴娘子杏眼圆瞪，原本是上三白的瞳仁此时由于紧盯着树上的某物而变成了下三白，美艳的红唇于说话与失声之间半开半合。
只见清凉萧索的树梢间，腾空挂着一只巨大的人皮风筝，眉眼，发髻，耳朵，似笑非笑的嘴唇个顶个的逼真，最主要的是，那风筝的腰部系着的不是根风筝线，而是少女常用的雕花折纹腰带，风一吹，腰带上下翻飞，连带着少女整个外皮明明暗暗地浮动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诡异……
这时，有侍从认出了少女的脸。
“是她！这是盛家那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呀！”
“还真是？”
“她不是被咱家少爷活活打死了么！”
……
裴大娘子怔怔地回过神来：“你们说谁？谁被昭儿活活打死的？”
身后那人方才还伶牙俐齿，此时望着大娘子形如死灰的鹅蛋脸，竟一时紧张得噤了声，只得用手颤颤地指向大娘子的脑后。
大娘子浑身一凉，慢慢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