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仙戏
“盐豉热汤！诸位客官好好享用！”店家小二迈着轻快的猫步端来四碗汤搁在桌上，而后又甩甩汗巾轻快地退下了。
“唏！”
众人被这么一打岔，顿时没了听书的兴致，各自捡起方才落下的汤匙，大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热汤。
陇三知道此时再不透底，属于他个人的荣光就要消失殆尽了，于是拍案而起，正色道：
“当年要不是来了位商人，在这里花重金造了这座花舫，旧曹门哪里会有这么个才子佳人相会的盛地？听说今晚有水上半仙戏，一块去凑凑热闹？”
“好啊！”
“正是！”
“赶巧了，哈哈！”
饭桌霎时又热闹起来，几人喝汤如捣蒜，碗里很快见了底，由那陇三带头，取了做买卖用的几个马褡子、钱褡子和家伙什，小跑着去赶半仙戏了。
小二颇有眼色，立马跑来麻溜溜地收拾碗筷，顺道儿给邻桌那位穿月白衣裳，脖颈间系一条墨绿色纱巾的姑娘捎来一碟辣花萝卜。
“我瞅着姑娘眼生，是新客，送您一碟子小店自制的辣萝卜干，感谢您赏脸哈！”
徐墨灵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会待客的店小二了，嘴甜人勤快，又会做生意，不由得冲他嫣靥一笑，随后认认真真地将碗里的荔枝膏吃完。
那小二痴憨地挠了挠头，俯身帮徐墨灵的饭桌多抹上几下，再三红着脸点头辞去了。
算算时辰，该动身了。徐墨灵去柜台结账，拿一方手帕将零散钱币裹了，还未等收入钱袋，身旁一位尖下巴、浓黑眉眼的食客掠过她，两人几乎是擦肩过去。
那食客两眼聚神，肢体控制力极好，看似是不经意间略过徐墨灵，眼神更是从未停留在她身上，但在擦肩过去的瞬间，左脚踩深，右脚放浅，双臂的摆动极其自然地兜了一个角度，左臂两根手指伸长，直接探入徐墨灵的钱袋。
不巧，徐墨灵反应比他快。
她瞟到男子第一眼便有意将手上放钱的动作缓了下来，待那人探囊取物之时，她十分自然地胳膊一抬，理了下手里的帕子，风平浪静地躲过一劫。
回头看去，那食客显然并未死心，整理着衣衫倚靠在桌边小口吃酒，双眼发散的余光直逼徐墨灵。看样子，大有可能会跟她一段路。
丢了钱袋事小，要是耽搁她今晚办事，那麻烦就大了。
徐墨灵看了适才送她辣萝卜的那位店小二一眼，重又打开帕子，那散碎钱财尽数暴露在手心里，即刻将食客的注意力抓了过来。
嗯，虽然不多，但也够本下手。
她捏起两枚钱币，递给小二道：“多谢小哥送的自制小菜，非常可口，这钱不多，也是心意，算是请您吃一杯好茶吧！”
随后将帕子小心地收进钱袋，拍上一拍。
店小二本就望着徐墨灵不舍得挪眼，现下看她原本是要走的，却特地为自己重新打开帕子留一笔茶钱，瞬时感动得不知所言，索性倒上一杯热茶双手递上去，连声道：
“多谢多谢！多谢姑娘！您这就要动身了，再吃小店一杯粗茶吧！”
徐墨灵嘴上笑意盈盈地应着，眼睛向后一瞟，见那食客果然已借着续酒的架势挤到跟前来，便高高抬起双手接过滚烫的茶碗，没有送入口中，转身却尽数泼向那已经探进钱袋的一只手。
“啊……”
食客吃痛，发出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随后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声音在旁人听去，像是一只被烫到的硕鼠。
客人们转头望一眼便继续吃喝，店小二却不乐意了，直接冲出柜台，一把揪住了食客的衣领。
“这位官人，手可是长的很呐！连小姐夫人们的钱袋都敢下手，晾是咱家店里没有能人了，连个毛贼都拿不住？”
这顿吵嚷很快引来会计和掌柜的，甚至连老厨娘都惊动了，纷纷上来拉扯，要求送官的送官，要求留下画像张贴的张贴，乱作一团。
徐墨灵嘴巴一鼓，松下一口气来，掐好时机脱身离开。
花舫的半仙戏已经开始。长夜如幕，一轮亮澄澄的明月映在当空，月光之下，水波盈动，花舫矗立在水面正中央，岸上的人群则跟随水流的布局绕成一圈，将花舫紧紧围在中间，人头攒簇，风头正盛，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颇为热烈。
今夜，花舫本身的风景和倚在舫边的莺莺燕燕们并不是重点，重点在天上。
只见两根粗重的五彩缎绳在半空中来回荡悠，划过澄圆的月亮，划过底下萤萤亮亮的烛火和如织的游人。细一看，这两根缎绳结着同一块古铜色踏板，踏板之上，一名梳着朝天髻的香艳女子盈盈站立，身穿杏色长衫，外搭水红色披帛。
她这披帛并非是披在身上，而是有意无意地搭在胸前，露出一截雪白的胸脯，单看装扮，众人皆惊叹，这果真是灵衫玉肌，绝美佳人！佳人双手握绳，双脚踩板，在空中跟随踏板的摆动来回飞舞，更是衣袂飘飘，犹如仙子。
待这仙子借助踏板的助力来到最高处时，忽然双手松开，纵身向下一跃，伴随着人群的惊呼与喝彩全身没入水中，杏色衣裳与水红色披帛在水里游荡一圈，像倒映在水里的霞光，姿态之美无以名状。
此为一场完整的半仙戏。
待这位佳人退下，身上裹着一件干衣匆匆回到花舫，紧接着换另一位佳人踩上踏板，同样是在半空中来回荡悠几下，到达最高点时纵身一跃。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乏王公贵胄，待看得倦怠时，有人已经坐上马车先行离开，同时也有更多新到的车立即占上了空位。
一辆通风的凉轿徐徐停下，赶车的小厮下车放好马凳，车内三人陆续下来，看打扮，应是东西向街道上有名的府第家的公子哥儿：第一位长得面白唇红，十分秀气，只是身子板略瘦一些，全身上下一件配饰也无，只脖颈间一块精雕玉琢的长生锁十分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