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牢笼劝客
戌时的县大牢，本应该是犯人们睡觉的时候。现在这里面清一色的嫖客，大多数都辗转难眠。
一个个满口哀怨，追悔叹息。
“怎么当时就没忍住呢”
“去的时候决心只是喝喝酒、听听戏，怎么”
“可不是嘛，当时就跟魔怔了一样”
一些家庭优越的老嫖客还稍微好点，静静地等家里来赎人。
那些当卖传家宝的穷客，可就惨了。
怕是到最后，人财两空
“都怪那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小白脸”
“就是他说什么及时行乐方得始终的”
“他倒好，被王公子领上了六楼，啥事没有”
“哼，让我再看到他”
“见一次，老子就不认识他一次！”
终于找到让他们肆意发泄欲望的源头，大家纷纷扬起了唾沫星子。
殊不知，要是身体里没有欲望的恶种，自己口袋的钱怎么会凭别人几句话就洒了出去
凌云刚到牢门口就感受到了里面对他的怨气。
当他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牢房里顿时一片寂静。
然后……
就是更猛烈谩骂。
还好宁珏和县令跟得不是很紧，不然唾沫星子肯定也殃及他俩。
凌云笑着压了压手，十分骄傲地说道：
“哈哈哈谢谢谢谢诸君抬爱”
宁珏又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先不说嫖客们为何如此恨他，就说他这把唾骂当成抬爱的厚脸皮，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见凌云有话说，嫖客们稍稍安静了下去。
“那位准备丢鞋子过来的大哥，过分了嗷~”
凌云悄悄动了动手指，那大哥的鞋子就怎么也脱不下来。
凌云记得他，就是这位大哥卖了家传宝玉，上了五楼快活。
“各位，受委屈了。我代表王公子来看看大家，顺便问一问大家修行的成果。”
这一说到王公子他们更来气了。
满仙楼就是王家的产业，要是他家不开青楼，哪会有这麻烦事儿。
“去去去，就是你俩合伙骗走我们的钱”
“就是就是，还钱！”
“还钱！”
“还钱！”
大家高喊着，又有几人准备丢鞋子过来，可是脚上的鞋子就跟粘上了一样，怎么也脱不掉。
“嘿嘿大家听我说。诸君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能听得王公子的修行之道，想必都是有慧根之人，在下还有几句话想与诸君分享”
凌云一挥手，众人闭上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修行，哪有不痛苦的啊。”
“是的，此刻，我们受到了屈辱和误解。但是大伙扪心自问，那夜是不是真的享受到了最极致的身心愉悦！”
“那此刻，诸君还对满仙楼心生向往吗？”
“哼哼，估计恨不得拆了满仙楼吧”
凌云顿了顿，继续苦口婆心道：
“这便是修行。”
“过程是痛苦的。但是值得吗？”
“当然值得。一次消费，终身受用。诸君已经得了修行的好处，戒掉了自身的贪淫之欲。恭喜恭喜”
众人听后，刚才的羞耻感，慢慢被自己有意识的压了下去。
对啊。
现在确实不再去想那床帏之事，也对那满仙楼恨之入骨。
似乎真得了修行的好处。
他们肮脏的灵魂仿佛又寻到了救赎的港湾，让羞耻的人格暂时躲避现实的风浪
然而。
欠下的债款和家中妻儿的失望，若如惊涛骇浪，冲击着内心的柔软。
他们又不得不再次彷徨
凌云似乎看破了他们心中所想：
“恭喜诸君的同时，也是想勉励诸君，继续修行”
“戒，只是第二步。还有最后一步等着诸君迈出，而最后一步十分关键，进则解脱，退则”
凌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挥手解除他们的嘴上的禁制，等待回应。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忍不住发问。
“退，会怎么样？”
看着其他人也一样求解的眼神，凌云并不正面回答。
“这最后一步，乃是重塑人格，迈向幸福的一步。若此时心生胆怯，意志不坚。轻则就如诸君此刻一样，身陷囹圄。”
“重则，妻离子散、遗臭万年”
众人纷纷沉默。
现在他们可是十分清醒，当然知道凌云所说的皆是实话
谁想遗臭万年？
不想。
谁都不想！
当即问道：“如何继续修行！”
凌云收了笑意，一脸正色道：
“坦然回家认错，努力挣钱还债！”
字句发自肺腑，铿锵有力。
不过，凌云又戏谑地补充了一句：
“嘿嘿……诸君，敢吗？”
敢吗？
撒谎要钱进青楼之时，敢；
抛下廉耻搂姑娘之时，敢；
色迷心窍散家财之时，亦敢
现在要面对现实吃苦受辱时，还敢吗？
一片寂静。
他们的心，就如他们的身体一样，宁愿躲在这牢笼之内怨天尤人，也不愿回到未散之家重新来过
凌云示意县令将刚才命人拟好的还债契约，放到众人身前，并说道：
“本官承诺，只要你们签下契约，按契约上的时间按时还债，保你们一家无事！”
识字的人低头看了契约，上面写着——三年内尽数奉还，如违约，此生甘为奴仆。
此刻，众人哪里还有那夜饮醉仙酿的豪爽，个个跟吃了黄连一般，迟迟无人动笔
“懦夫！”
宁珏见状，指着他们一个个的鼻子开骂：
“如此怯懦，汝等枉为男儿！”
“不不不如此不知廉耻，应该说枉为人！”
“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禽兽不如！就是一群肮脏的臭水沟老鼠！”
……
难听吗？
当然。
那，骂得对吗？
沉默的众人，无一人反驳，连头也不愿抬起。
这下轮到宁珏一人的骂声，回响在牢房之内
许久之后
砰~
一人突然跪在契约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就是一阵跪地声
看着眼前一个个愿意自我救赎的浪子回头，宁珏也不再骂了，而是看向凌云。
她忽然觉得，这个狗贼好像突然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多年之后，她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叫——崇拜。
不过现在，她又忽然想起来。
那一夜，这狗贼也进了满仙楼寻欢，还是用得自己借给他的钱。
“狗贼！说得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不走那个什么狗屁修行的最后一步？”
凌云无赖地笑着，贴近宁珏耳边，小声回道：
“我凭本事借钱，凭本事花。就算欠钱被抓，住牢里包吃包住，我也不想家。嘿嘿嘿嘿”
宁珏傻眼了。
把别人忽悠得跪地忏悔，自己倒毫无羞耻之心。
气得狠狠地一跺脚，身边的县令又是一声痛苦的哀嚎~
凌云开心地咧嘴贱笑。
这大侄女儿骂人的功夫倒是不错，不过还差点火候，改天得好好指导一番
这时，一衙役急匆匆过来通报。
“大人，王家来人报案，满仙楼一花魁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