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宝分说,出国
宝分拎起鞋子就跑,两人在后面追。燠热的风从脸上扫过,混合着尘土与黄浦江的空气,很快被笑声甩在后头。
一日深夜,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宝分迷迷瞪瞪接起来,还没打招呼,就听到一竭力克制的哭声,她看清楚来电人,心一下悬起来:“向妈妈,是不是美泽出了什么事?”
“梁小姐,美泽想见你最后一面”
悬着的心猛地往下沉,速度极快,好似无底洞,没有尽头。
手忙脚乱跑到玄关,膝盖不小心撞到鞋柜,恰好是新长出来的那块嫩肉,她捂着膝盖,疼得整个后背都是汗。
“怎么了这是?”
韩娅铃最近被亚诺严丝合缝的管束着,狐朋狗友被遣散,连派对也去不成,只能蜗在家中,整日过得无所事事又浑浑噩噩。
“别开灯!”
客厅一盏明黄色的小灯投射在她的背影上,清冷孤寒,好似独自站在舞台上的舞者。大幕拉开,台下没有任何观众,只有自己一场无法言说的独舞。
韩娅铃心一抽,拿过她的车钥匙,不放心道:“我送你过去。”
宝蓝色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宝分迫不及待跑上十五楼。安静的走廊,独自传来狂奔的脚步声和急促又惧怕的喘息。
向妈妈站在抢救室门口,眼睛红肿,说话也是语无伦次:“她早上说说想吃杨枝甘露,要我去买,可我在股东大会,根本抽不开身,就让秘书买过去。她没有吃,说等我一起过去吃我忙到十二点多,才想起是她的生日,又想着明年再补回来,可是”
人永远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明白有多珍贵。有些东西,穷尽一生也是无法弥补的。
“宝分姐,你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白天,她陪着向美泽过生日时,她突然问自己。
宝分想了想,坦诚点点头:“有。”
还不止一件。
“那你有想过去弥补吗?”
事情已经发生,大错已成,落子无悔,又该如何弥补?
“宝分姐你知道吗?爸妈每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我就想着快快长大,长大之后就可以离开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住院后,我终于脱离他们喧闹不知的怒吼,可我很孤独,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我有敌意,我梦到他们拿着刀来追杀我、强迫我喝下硫酸每一张看似善意的脸背后,都有一颗恶毒的心我想逃离这里,逃离所有的一切”
宝分抱着她,紧紧抱着她,在她完全失去理智前,问她:“你也把我当成是要害你的一类人吗?”
“不,宝分姐你是我的梦想。”
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说着说着突然就睡着了。宝分握着她被强行揿压在病床的双手,赶来的主治医生和护士输入镇定剂,视线和听力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何德何能,能够成为她的梦想?
浅蓝色的无菌服影子靠近抢救台上呼吸沉滞的向美泽,擦拭干净的手贴上她的手背,轻柔握住:“美泽,我来了。”
手腕抱着一个绷带,鲜红的血渍浸没了半边。
向美泽鼻翼笼着一个白色的呼吸罩,脸色蜡黄又惨白,好似鬼魅。听见她的声音,闭合的双目缓缓睁开:“宝、宝分姐”
她的手在发颤,颤巍的抖动带着回光返照的力度,一下子反握住她的手,脉搏的跳动不停往上加,宝分心疼极了,安抚她:“别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惊慌恐惧的瞳孔逐渐恢复清明,仿佛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刹那间隐退,还给她在人世的最后一片清净。
“宝分姐、姐姐你能帮我、我一个忙吗”
宝分泪落如珠散,一个劲儿的点头:“你说。”
一颗银光闪烁的戒指在晕冷的手术台中折射出清冷的寒光,落在宝分的掌心中。
向美泽下葬的时候,细雨绵绵,是她喜欢的阴雨天气。她经常说,等她出院了,就一定要牵着她的手来一场惬意的雨中漫步。
韩娅铃撑着伞陪在宝分身边,站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放下白菊花,心头一阵难以言说的怅惘。
要不是因为自己,宝分不会认识向美泽。这个被抑郁笼罩了十年的小女孩,死于十四岁的夏天。
花一般的年纪,却无法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这场葬礼,向美泽的父亲终于露面。相对于众人的黑衣愁脸,他穿着一身红衣,风尘仆仆赶来,只因为刚参加完一场饭店的开幕仪式。
他打着官腔,在一众的‘节哀顺变’声中,并未有半点的哀伤。
韩娅铃气急了,覆在宝分耳中嘀咕:“他这个样子,哪像参加葬礼,简直就是出席喜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还公众人物呢,真不怕被人诟病。”
五天后,各大媒体杂志纷纷刊登出一则震惊文艺圈的八卦消息。国内著名说书人向言婚内出轨,育有两个私生子。女儿死后不久,与妻子因股权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接连几日占据微博头条。
“好了,先吃饭。”
宝分一把抢走让韩娅铃刷得不停的手机,“我先替你保管。”
直接塞进自己的口袋。
“唉,某人过个生日,什么都管得严严实实”
一块麻辣豆腐塞到她的口中,传来王婷的不满声:“那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东西是吃东西,说话是说话。”
宝分举起筷子:“要不寿星再加一个条件,效仿古人的食不言寝不语?”
韩娅铃双手交叉:“n--o--no!”
乖乖吃火锅。
王婷嘟囔了句吃货,亚诺把一盘煮好的牛肉和金针菇捞出来,放到王婷面前,韩娅铃撇嘴,有些不满:“为什么我没有?”
宝分把捞出来的牛肉丸和毛肚递过去:“都给你都给你。”
“我就要吃王婷的牛肉和金针菇。”
王婷故意逗她,把盘子挪走:“求我啊。”
“王婷,你幼不幼稚?都要奔三的女人了,还玩这种孩子的把戏。”
王婷蘸酱吃金针菇,得意洋洋:“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韩娅铃:“”
“怎么滴,还想在我二十五岁的诞生宴上大打出手?”
宝分一个眼神掌控全局。
本就是闹着玩的,王婷把全是牛肉的盘子推回去:“喏,看你那么可怜,赏你了。”
韩娅铃塞了满口的毛肚,硬气别过头拒绝。一盘香喷喷的虾肉移到她的面前,带着亚诺的别有想法的提醒:“这个要换一种吃法才好吃。”
什么?虾肉?
只见亚诺拿起一片生菜,把牛肉、虾肉、毛血旺……以及各种调料放进去,包成一团递给目瞪口呆的韩娅铃:“这种吃法……确定没有人住过院?”
“以前家里穷,什么东西能填饱就往锅里扔。我吃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住过院。”
故作云淡风轻的回答,让韩娅铃心头一刺,手上的翡翠团像火球一般烫手。
宝分主动拿过翡翠团,以身试法:“我来尝一尝。”
咬下第一口,慢慢咀嚼。三人一瞬不瞬盯着她,髣髴要把她看穿:“怎么样?”
她眯着眼睛笑,朝亚诺竖起一个大拇指,两个女孩纷纷效仿,一顿火锅吃出不一样的大杂烩味道,的确刻骨铭心。
水雾氤氲飘香,汩汩冒着热气。谈笑间,大家吃得酒足饭饱,宝分听着又逗起嘴的王婷和韩娅铃,还有默默替大家准备酸奶的亚诺,抿唇浅笑。
半年前,这家刀削面店换了老板后就彻底被改头换面。原本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落地窗被嵌掉,取而代之的是将两者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厚实门墙。
服务员把蛋糕推上来的时候,宝分坐在寿星的主位,焰红色的烛光氤氲了四张面孔,初心纯真,却已经受了社会各种摸爬滚打,有成熟,亦有成长。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包厢门被推开,一道披星戴月赶来的长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惊到了除宝分以外的其他人,尤其是王婷。
宝分朝他微微颔首:“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说完又朝大家笑了笑:“许愿前,我有件事要宣布。”
王军手上搭着西装外套,走到王婷身边时还喘着急促的气息。后者悄无声息朝桌子挪了几步,隔开与他的距离。
“我已经办好了出国的证件照。”宝分不紧不慢地说着,“下个月出发。”
几人中,唯有状况之外的韩娅铃兴奋蹦跶:“难为你了,终于舍得让自己放松一下,准备去哪里旅游,带上我呗。”
“不是旅游。”行程也已经规划好了,她直接道出目的地,“去非洲。”
王婷问她:“你自己一个人吗?”
宝分摇摇头:“不是。”
亚诺追问:“多久回来?”
宝分还是摇摇头,做了个用手拉嘴角的手势:“保密。”
韩娅铃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你给我带点当地的特色回来呗。”
“土。”
宝分这次没有摇头,反而笑着问她,“你要吗?”
王军看到她戴在右手的简约戒指,掏出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瞒得严丝合缝,什么时候准备办婚礼?”
韩娅铃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什么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