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婷说，我好累
两天后，宝分和王婷买了最早的一趟高铁，从上海到甘肃，中途又转了大巴、公交车和三轮车，风尘仆仆赶到一个小县城。
这是韩娅铃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帮他们的找到的小舟现在的落脚点。
“就是这里了。”
两人冒着酷暑，顶着一身的疲惫，敲了敲面前的小木屋。
半晌，有咳嗽声靠近。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步履蹒跚走出来，头发银白，似乎还生着病。
她们告知来意，可老奶奶耳背，又不会说普通话，牛头不对马嘴半天，还是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这时，小舟回来了。
她一见到宝分和王婷，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意识想要跑，被宝分动作迅速拦住。
一番焦灼，小舟终于熬不住两人的车轮战，老实交代。五个合伙人，除了王婷，剩下四个都是自视甚高的男人。
当初找王婷一起创业，并不是因为看中她的能力，而是其中一个合伙人想追她，就利用合伙的幌子来铺路。没想到事业越做越大，贪婪的本性逐渐暴露。
那三百万，是亏空的账目。当初与三一重工合作，她就强烈反对，为什么非要硬闯并不熟悉的行业领域？
门外汉欲探门里缝，痴心妄想，时间久了，一定会吃亏！
果不其然。
他们瞒着她偷偷搞，现在出事了，又怕她怪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一轮栽赃嫁祸，趁机把她赶出去，又如贪狼饿虎把她的那杯羹抢夺干净。
一个亏空的躯壳，还妄图鲸吞蚕食？
着实搞笑！
天很快就黑了，两人在镇上找了个勉强看得过去的旅社。
王婷一进门就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似乎很累，闭上眼就睡着了。宝分怕她难受，就一直陪着她。
眼睛盯着墙壁上即将脱落的墙灰，思绪涣散。胃部突然传来熟悉的痉挛痛觉，老毛病犯了。她捂着它，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两人的心情极其低落，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轻手轻脚翻开随身携带的包包，可本该放在里头的药瓶却不见了。
哦，她想起来了，胃药前几天已经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她站起来，尽量平缓自己的呼吸：“王婷，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半躬着身，脚步虚浮，头发遮住一张惨白如鬼魅的脸颊。因为走得很慢，路边的行人时不时回过头，看了她几眼，似乎在说什么。
他们说什么她听不懂，也管不了，只想知道药店还有多久才到。
突然蹿出一辆电动车，车头晃晃摆摆，从她的肩膀上撞过去，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直接栽倒在地，沙砾擦过手臂和小腿，浑身疼得连呼口气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她迷迷糊糊醒来，床头没有人，护士正在给她换吊瓶。她二话没说直接拔掉针头，在护士的惊唤声中到处找人。
她被电动车撞倒在地的时候，下一秒便被一双紧实健硕的双臂抱起来。那落在鼻尖的气息，她怎么可能忘，又怎么忘得了？
他还活着，却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包括她！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一直跟着她？既然护着她，为何又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维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如鼠？
她不知道自己在医院晃荡了多久，头顶把白炽灯如同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割着身上的肉，痛到肝肠寸断。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你通过了那扇黑夜的背后闭起的门，使愁苦中躺卧的灵魂欢喜雀跃。
可属于她的那扇黑夜背后闭起的门，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旅社，已经是夜里两点。她勉强打起精神，凌乱的床铺上没有人，她心急如焚，给王婷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
正欲奔出门找人，王婷回来了。眼睛红肿，被水狠狠冲刷过。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王婷哭，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早就习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无法再将眼泪公之于众，即使是很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都不能。
“宝分，我好累……”
这是王婷第一次跟她说累。
创业初期的艰难她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却能明白那种为热爱的事情甘愿奉献青春，纵使苦累交杂，只要得到那么一句肯定，也甘之如饴。
“他刚才来找我了……”
王婷埋在她的肩膀下，哭得泣不成声。除了王军，没有人能让王婷脆弱成这个样子。
只有深深相爱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时光不复的遗憾。
两人分手了好几年，在各自的命途中行走，看似已不再有交集，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多希望身边有个人，能够给予一片温暖，不让孤独侵蚀自己的内心？
宝分拍着她，让她尽情的哭泣：“他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
一个情意深浓的男人，在第一时间知道心爱之人遭遇事业的滑铁卢后，想尽办法赶过来找到她，为的又能是什么呢？
“我能做的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只想着或许你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即使是一分钟，也可以。”
王婷笑了笑，有些讥讽：“你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一分钟的借靠吗？王军，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大可不必费心费力的讨好，我可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小三！”
他快要结婚了，这个曾给过她深爱的男人，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公了。
宝分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就被王婷打断：“去他x的爱情，老娘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吼完又是泪光点点，握着她的手，髣髴万世沧桑走边，谆谆告诫：“宝分，你不要学我，到现在才追悔莫及，千万不要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千万不要……”
王婷在极度疲倦中睡去，宝分背对着光线，身子细瘦，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复杂的迷蒙中渐次清晰。
沉甸甸的夜里，异乡客是如此的孤独。
又是一天的奔波，两人回到上海已是下午，却毫不犹豫去了趟公司。她们知道，小舟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那四个人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势要把她们赶出公司。
他们不仁，别怪她们不义。
小舟的证据在前，微型摄像头在后，还有王婷曾经无意中留存下来的把柄，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尤其是拥有事业心的女人！
“既然胜券在握，干嘛还要把‘diss与美共舞’交到他们手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韩娅铃吃掉一串牛肉丸，恨铁不成钢戳了下王婷的脑门。
diss与美共舞是他们一起创立的公司。
它就像她的孩子一般，将它从呱呱坠地一直养到五岁。如果没有出这档子事儿，她还准备来一场热热闹闹的庆祝活动。
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尤其是耗费了多年心血的孩子。
可……他们居然跪下来求她！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四个男人，做错了事，又不想承担法律责任，一个带头道歉，讲着讲着就哭得稀里哗啦。另外几个大男子主义颇为严重，却还是在坐牢和下跪间选择后者。
唉，他们几个好歹也是高材生，知法犯法，做出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简直比普通人还不如。
而且，他们就是抓住了她心软的弱点，一击即中！
答应放手的刹那，她感觉心头的一块肉被切走了。人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失去的那块肉，永远回不来了。就像是她与王军，错过了便是错过，再也回不去了。
啤酒的辛辣从喉头穿过，牵带上一股缅怀过往的心酸与苦涩。
宝分在白雾袅袅的麻辣烫锅里挑出一串金针菇，放进王婷的碗里：“浦东新区有一处工业园，得空的时候去看看。”
“什么什么？”
韩娅铃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般，眼睛大如铜铃，险些把整个麻辣烫锅掀翻，“你终于决定要另起炉灶了，棒棒棒！”
兴奋的眼神和语气，就跟她要合伙似的。
王婷三两口就把金针菇塞进嘴里咀嚼，也不打算瞒着：“等一切都确定好了，我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你的存款够吗？要不我借你一点，或者也让我尝尝入伙的滋味？”
王婷看都没看她，开启怼人模式：“你借我的钱是你自己挣的吗？”
还有，她纵使事业过得紧巴巴，也绝不让身边人入伙，尤其是自己的好姐妹。她不想因为‘钱’这个字，毁了多年的姐妹情。
“……”
一句话踩中了韩娅铃的地雷，没炸，毕竟处于下风，又是个哑雷。
灰溜溜摸了下鼻子，撇嘴看宝分：“你呢？你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明明掰回了一成的两人，胜券在握，最后却拍拍屁股走人，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隔壁有人吃完，因为是最里面，需要从他们这头出去。宝分起身，又移开凳子让他们过去。
“也不说声谢谢，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韩娅铃愤世嫉俗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