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裴其羽眼珠子一转, 笑得越发和善：“他有没有吹牛咱们得去看看才知道。”
他微微弯下腰问相里迎：“小朋友，你家在哪里呀？”
“我家在县中栗子巷，你们跟我来！”相里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蹿出去几步又转头回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孟弘有点不高兴：“老师，你还没看过我的小水车呢。”
裴其羽哄道：“我刚才站在那边看过好一会儿了。”
“啊？哎呀, 那您肯定看到我跟人吵嘴了。”孟弘沮丧地低下头, 他觉得被老师看到自己跟人吵嘴, 今日的表现就不够完美了。
裴其羽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你是小孩子, 会跟小伙伴吵吵闹闹是正常的。”
“那、那老师不生气吗？”
“不会, 老师看到你吵得气上头还能守住底线，没跟人打架不但不会生气还会欣慰。”
孟弘被夸奖了有点害羞，小脸微微泛红,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相里迎不是坏孩子, 也挺讲理的，所以我不跟他打架。”
“你做的很好。”裴其羽很欣慰, 这孩子把他以往教的知识和道理都记住了，并且无论学识还是性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相里迎在巷子拐角处冲他们招手：“喂~你们快点，过了这条巷子, 再走一下就到了。”
“来了来了！”孟弘跟上老师的步伐, 走在老师身边悄悄伸手抓住他衣袖的一角, 然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老师没有反对, 随即高兴地扬起嘴角大步往前。
泥墙草顶古朴简单的院子里，木匠一下一下低刨着木头, 时不时抬起手抓住脖子上的汗巾擦擦额前的汗水。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木匠嘴角抽了抽，眼皮都没抬便知道是自家的混账小子回来了。
“说了多少遍, 进门的时候轻点推门、轻点推门！你小子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这话相里迎早听得耳朵长茧了，他不敢跟自己爹顶嘴，只能小声嘟囔：“怕什么，反正这门又不会坏，大不了把院墙掉下来的泥补一补呗。”
相里善抬头见他撇着嘴嘀嘀咕咕，眼睛一瞪：“说啥呢？大声点儿！”
相里迎立马怂：“嘿嘿嘿，没啥没啥，爹，我带客人来了，您给我留点儿面子。”
相里善觉得今日这小子十分出人意料：“哟，出息了，你还会给家里招揽客人呐？”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个客人，”相里迎强调：“是我的客人，我的！哦对了，还有他老师。”
裴其羽带着孟弘进门与相里善见礼：“鄙人姓裴，名其羽，暂无字。临时登门造访，还请相里先生见谅。”
相里善见状忙直起身子回礼：“嗐，我可当不得先生二字，邻里都管我叫相里师傅，裴公子您跟着一同叫便是。”
相里善平日里虽不常出门，他家这小儿子却是个爱热闹的崽子，平日里出去耍遇上稀奇的事情总爱回家跟他说，是以相里善也听说过温氏豆腐坊，一听到裴其羽的名字就知道他是谁了。
温氏豆腐坊虽然挂着温氏的名，但是它真正的东家姓裴，这是县里人都知道的事。
只是这裴公子平日里甚少出现在人前，往日皆是陈管事代表他迎来送往。
“不知裴公子莅临寒舍，可有何事？”相里善寻思自己将师门的本事隐藏得那么深，外人绝对不会知道，除此之外，他应该没有别的东西能让裴其羽亲自过来。
不等裴其羽回答，相里迎那小嘴便叭叭叭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通。
往常他在外玩耍回来后，也会把外面的事情与自己老爹一通说，常年下来，无意中把自己训练得表达能力极强，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相里善听完直汗颜，他之前是跟儿子说过，在外面若是觉得有谁像自己要找的人就记下来，回家告诉自己。
结果这傻小子见一个姓孟的就想往家带给他看。
什么小堡垒，那就是相里善做出来哄孩子的一个小小景观盆栽，只是它比起其他景观盆栽又稍微大了些，还多出一堵围墙罢了。
这会儿人家都跟来了，相里善只好让他带着人去看。
裴其羽没跟两个孩子过去，他对相里善这个人比较感兴趣：“相里师傅，我听相里迎说，你很擅长做堡垒？”
他一进门就观察过这个院子，这里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木匠家的院子。
相里善道：“哪里哪里，孩子都爱跟玩伴臭显摆，我只是给那臭小子做了几个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他肯定又在外面与人夸耀我是全阐州做木工最厉害的人了。”
“那倒不是，”裴其羽道，“他说你能做出全北境最厉害的堡垒。”
相里善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露出憨厚的表情：“若我真是就好啦，真这么厉害定能加入北境王麾下，怎么会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做木工混口饭吃呢。”
裴其羽笑了笑：“也是。”
看相里善那憨厚老实的面向，要不是在听到他名字后，知道相里善这个人是穆瑾晟那个阵营的人，裴其羽就真信了他的话。
裴其羽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看了一眼系统人物列表。
果然在‘友方阵营’列表看到里面增加了一个名叫相里善、师从墨门的人物。
墨门与裴其羽认知中的墨家类似，又不完全一样，墨家有自己的思想主张，也曾游走于诸侯之间，行谋士之术。
但墨门更醉心机关巧术以及各种实用技能，他们对王侯将相之间的争霸不感兴趣，更像是一群热衷科研的工科怪人。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是友方阵营。
裴其羽来的时候本来想着，如果相里迎那孩子的父亲确实有真本事，那多花些心思把他招揽过来也不错，知道对方是穆瑾晟那边的人后就直接歇了心思。
想撬有用男主的墙角是自找苦吃。
不过，相里善确实是全北境最会建造堡垒的人，北境王大本营的堡垒就是由他所建。
当年穆瑾晟刚就番时实力不足，那堡垒刚建好便遇上蛮族来犯，穆瑾晟手上的兵将也不够，只好退守堡垒。
蛮族进攻猛烈，却久攻不下，让待在堡垒里的穆瑾晟等到了援军到来。
只是不知相里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既然挖不了穆瑾晟的墙角，那么花钱请他的‘墙角’给自己干活也行。
相里迎隐藏身份在阐志县定居，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让他帮自己建造堡垒还得好好想个办法，徐徐图之。
反正他住的地方刚开始建造，至少一个月内，想要再增减一些东西也是可以的。
裴其羽心里是这么打算，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个去看盆景的孩子忽然发出惊呼，接着就看到相里迎一脸兴奋地冲出来扯着相里善的胳膊摇晃：“爹爹爹，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那个盆景里居然还有一个地窖？！”
相里善浑身一震，他第一反应是看向裴其羽，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外人知道，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的动作神态太过明显，裴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肯定发现不对劲了。
这时孟弘地跑出来了，他看起来玩得很开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与裴其羽分享喜悦：“老师老师，方才我在那个小堡垒里发现一个更小开关，相里善说那叫机关，我拨弄了几下居然发现一个小地窖，可真有意思！”
裴其羽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站在一旁额角冒汗飞快想着该如何与外人解释的相里善又是浑身一颤，紧接着他猛地扑向孟弘：“你、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地下室是你发现并打开的？”
孟弘被相里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裴其羽见状干脆把他抱起来：“相里师傅，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吓到孩子了。”
相里善急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太激动了。”
裴其羽看向孟弘，别人是在跟孟弘道歉，即使他是孟弘的老师，也不能替他接受。
孟弘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不生气的。”只是刚才他突然扑过来有些令人猝不及防而已。
孟弘想了想又问：“相里大叔，你是特地做那个机关用来考验相里迎吗？现在被我解开会不会不太好？”
“不，”相里善摇头，连连说不是，他反问孟弘，“孩子，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解开这机关？”
孟弘一脸茫然：“就，就学着我祖父以前开锁的样子，拨弄几下，我祖父以前是锁匠，他说还有诀窍还是口诀来着？可惜我那时候太小记不住，他老人家也去世了。”
相里善眼睛紧紧盯着孟弘，眼眶通红，他激动又强制压抑着，连嘴唇都在颤抖：“你、你祖父叫什么？”
“我祖父叫孟笠。”
“孟笠、孟笠，笠……竹立，立竹，孟立竹，是他，应该是他……”相里善看着孟弘的眼神炙热中带着怜惜与悲痛，“当年我入门比他早，他虽是我师弟，年纪却比我大些。”
相里善喃喃自语，片刻又猛地冲进屋里带出一个盒子：“孩子，你再试试这个，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裴其羽察觉到孟弘的双手忽而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他当即明白这孩子在紧张。
也许他说的忘记了祖父说的那些口诀亦或者是诀窍，并非真话。
孟弘不是一个爱撒谎的孩子，他撒谎，只能是有大人教过他这么做，让他掩饰些什么。
裴其羽抱着他，可以感受到他在紧张，但他的眼睛一直没从盒子上移开过。
他猜测也许孟弘的紧张是因为身处陌生的地方，被人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裴其羽抱着孟弘后退一步：“相里师傅，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你带着盒子与我们一同回府再让孟弘进行尝试？”
相里善有些犹豫，但他看到孟弘对裴其羽如此依赖，又对自己那般防备，也意识到在此处年纪尚小的孟弘可能会不适应。
最终相里善还是点头答应裴其羽的请求，带上盒子与他们一同回府。
相里迎一脸迷茫地跟在他爹身后，看他爹给外出的母亲留下了字条，然后带着他去了孟弘家。
回府的马车从府门进入，一路开到裴其羽住的院子门前。
“哇~~”刚一下车相里迎就发出一声惊叹，“孟弘这里就是你家呀？你家真漂亮，我看从河边那个院子出来，还以为那里就是你家呢。”
孟弘一路上都牵着裴其羽的手没放，回到府中，他终于没有那么紧绷了，闻言看向相里迎答道：“嗯，我跟老师暂时住在这里，河边的院子是造纸坊。”
相里迎不懂：“为什么是暂时住，你们以后还要搬家吗？住这里多好，你看看院子还有池子，池子里还有鱼，池子边上种着花，这花开得多好看！”
“我们以后要搬到山谷里住呢。”
相里迎更疑惑了：“为什么要搬到山谷里去住啊？住在县里多热闹，山谷里可不好进县城玩。”
相里迎是个小愣头青，但相里善一听就听出来，今日裴其羽亲自去他家，定是相信这臭小子在外面吹的牛皮了，想让他去帮忙建造山谷。
相里善由此联想到如今这不太平的世道，心里明白裴公子这是在未雨绸缪。
他知道自己如今定然无法再狠下心拒绝，只好叹息一声，跟着众人走进厅堂。
厅堂中摆着待客的矮桌，往日裴其羽多是在书房、教室与自己的卧房活动，这三个地方全部用着桌椅。
时人多是跪坐，这个专门作待客用的厅堂中便没摆放新式的桌椅。
厅堂里铺着昂贵华美又柔软的地毯，孟弘推掉了鞋子盘膝而坐，他面前摆着一张专为儿童定做的小桌子，桌子上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盒子。
距离稍远看过去，那盒子四周盒身仿佛全部被熔铸在一起，看不出一丝缝隙。
孟弘闭上眼睛，嘴里嘟囔了几句话，似乎在反复背诵着什么。
而后他伸出手，把盒身摸了个遍，然后用左手轻轻按住一处，盒顶便凹下去一个四方小坑。
紧接着，他右手迅速又规律地在盒子上按压。
每按下一处，另一面就有相对应的一处凸起。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只听得‘咔哒’一声，盒子的四个面竟如花苞开放一般缓缓张开，最终摊在桌面上平铺开来。
盒子的最中间，是几卷竹简以及一个更小的盒子。
孟弘很轻松就将那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里装着几张被折得极小、写满字的绢布。
厅堂里久久无人出声。
连裴其羽都被那盒子绝妙的机关术震惊了。
最先顶不住这般安静环境的是一向非常活泼的相里迎，他实在憋不住自以为小小声地问：“那么小的字，怎么看啊？我一看书就头疼，看这种密密麻麻的书，肯定看得晕过去。”
相里善恨铁不成钢骂道：“我看你小子不是晕过去，是睡过去！这绢布上的字是我师弟用特殊工具写上，想看清上面的字须得找一块与绢布等大的水晶，打磨成特殊样式，然后放在绢布上才能看清，只是我也没尝试过，可能无法一次性……”
裴其羽没等他说完，默默拿出一个放大镜：“这个应该可以。”
刚才孟弘拆大盒子的时候花费的时间比较长，裴其羽就让自己的意识进入了异界一会儿，没想到居然探索出一个放大镜。
探索到的时候他还觉得没用呢，结果马上就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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