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不用动,我会奔你而来
青春时代里最刻骨铭心,也最乌飞兔走的一年,就是高三这年。似乎一切都被上了发条,随着黑板上挂着的日历翻牌与时间追逐不停。每个人都被题海淹没,“哗啦啦”的翻卷子声总让人恍惚被世界排除在外,恍惚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做题机器。大家似乎也不感觉到热了,也或许是没有空闲抱怨热了,即便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头顶上的风扇,如往常一样陈旧缓慢的转。没有人再嬉戏疯闹,没有人再能问心无愧的享受大把大把的时光。
李随子把她和韩念征在离岛那天拍摄的照片隐秘的贴在书桌抽屉的内侧,每次翻找书本的时候,她都能看见它。那是一张青春无敌的照片,两人站在甲板上,身后是湛蓝湛蓝的天,湛蓝湛蓝的海。两人朝镜头大笑着,像是两棵茁壮生长的向日葵,拥抱短暂的温暖却能当作永恒,向阳而生。
又是一节语文课。许多同学都在语文老师的课堂上补觉,觉得文科没用,而韩念征和李随子除外。李随子是出于热爱。即使李随子读的是理科班,但她最爱的学科仍然是语文。平日里写作,老师总拿她的作文当作范文给大家读,还会专门为她推荐书籍,和她交流感想。或许是由于她太过敏感,所以能够读懂书里的每一句,也或许是因为她悟性太足,所以才如此多愁善感。
语文老师是个很和善的女子,虽然是中年人,却不存在与同学们之间的代沟。她爱讲那些孔子老子,爱讲道德经,却也会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将自己青葱岁月时的恋爱,如花束般美好。她懂当下时兴的流行语,懂年轻女孩子爱用的化妆品,甚至懂男孩子游戏里的装备和英雄角色。她爱惨了生活,她爱看所有年轻求知的脸庞,尤其爱看李随子的那张,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总是不解的眉头,有着对所有她感兴趣的,无论是知识还是其他的什么,想要无尽探索的欲望。
她把李随子当女儿待。有好多次,她将古文分析到尽兴的时候,都会轻敲着问李随子:“对否?”她总觉得李随子身上,像是有古风的气息,穿现在年轻人流行的汉服一定漂亮。她总说李随子是一个典雅的女子,应该过以前的旧生活。李随子心里默念着,她也想过以前的生活。
而韩念征是不爱读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的。他只是单纯喜欢听一些故事,听刀光剑影,听忠侠义胆,也听老师轻敲李随子桌面的声音,听李随子站起来说自己想法的声音。久而久之,自己最怕的文科也进步飞快。
“看大家都这么瞌睡,我们照例玩一个游戏。大家就随便说说,自己理想的大学和为什么想报这个学校的原因吧!你们是到了该有目标的时候了。”
前面的许多同学,或许是因为还怀揣着天真的梦,还不了解分数与未来就是相匹配的伴侣,还不知道即使拥有一块敲门砖也不一定能敲开门庭若市的院门这一道理,都说了大差不差的理想院校、城市和从业之类的东西。
轮到李随子的时候,李随子说:“我想去一个有海的城市。”
老师再问她想学什么专业,有什么目标院校的时候,她就只说没想好。
“那你可以考虑不去沿海城市,”老师亲切的把手搭在李随子的肩膀上,“可以考虑去成都,去南方,那里的气候养人。女孩子,也可以学一些园艺设计之类的专业,在室内画画图,多美啊。”
李随子心里其实很感激老师对她说的这些。可是,“我不是你女儿。”李随子在心里呐喊,“不要把我当作你对女儿的寄托。”
李随子见过老师的女儿,在自己去老师办公室听千字文讲解的时候。她比李随子大一岁,老师们叫她元儿,李随子就跟着叫她元儿学姐。元儿看着和她一样乖巧,一样的单眼皮不爱说话,但她骨子里特立独行。她一头男孩子似的短发,总在随子和老师一起研究散文、古诗的时候戴上耳塞,拿一本东野圭吾的书坐在旁边看。她在办公室里养了一缸子的鱼,悉心的买了加热棒之类的东西照料。每次老师嫌弃加氧泵嗡嗡的声音扰的自己头疼而把开关关掉的时候,她就默默的走近把开关重新按下。她青春的反抗是无声的,这种叛逆让人无可奈何,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后来元儿上了一所军事管理的大学。她没有像老师期望的那样,文文艺艺的长大,按照规划去一所师范大学,或者做一些适合女孩子的工作。她也压根不喜欢那些摆在家里书架上的书。
元儿单独找过李随子。见面是在一家小酒馆,她还是短发,甚至比以前更短。元儿说:“我不恨我妈,我也不责备谁。我妈也不是控制欲强的人,只不过她总是期望我活成她期望的样子,让我少走弯路。我偏要撞南墙。”她又说,“随子,你真该做我妈的女儿。”
随子笑着摇头,说:“元儿学姐,我怎么能呢。”她心里明白,她和老师是互相尊重的师徒,是忘年交的好友,她理应感谢老师对她的帮助和教导,让她懂得如何生活以及如何对待生活,可她们终究是母女,也不能是母女。即使自己的母亲再怎样脱离自己的生活,即使她的关心显得那样的不足挂齿,她也是爱自己的母亲,是为了自己拼命打工赚钱的母亲,是李随子心里最合格最值得被爱的母亲。
最后分别的时候,一个戴着耳钉、化着浓妆的长发女孩开着车来接元儿。车门关上的时候,透过车窗,随子看见元儿亲昵的朝那女孩脸上亲了一口。她终于知道元儿学姐说的“那个很爱我的、很懂我的人”是谁了。她替元儿高兴。
那时候她也把去哪个大学念书想的无比重要。说实话,她倒不是怕异地恋,但是她很想要让韩念征陪在她身边。于是她总是问韩念征:“你想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我就想去哪儿。”
韩念征总是说:“你考虑的太早啦,我心里还没有数。”其实韩念征心里早就想好,一切要依着李随子来。或许男生真的比女生成熟的晚,韩念征一直不觉得高考有什么可如临大敌的。若李随子不想他们分开,他奔着她去就是了。若她想他努力挣钱,他也能立刻辍学打工供她有好生活。
韩念征还不懂,这是他爱她爱到极致,是根本不要求她能有什么回应,只要他爱就是了,她笑就是了。只要快乐的有她就够了,让他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难,他都乐意,只要她过的幸福,那些苦难都可以一并集齐在他头上,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