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后悔了
已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帐中燃着火，如今在外都是打地铺，顾小七穿了厚厚裘衣，外面也盖了被子，但此刻天寒地冻，顾小七没有修为只能冻得发抖。
身后躺着顾湘，她侧身闭目似是已经睡着。
顾小七望着她平静睡颜，心中有些嫉妒，当初是顾小七入风清门还做了掌教二弟子，他就在家跟着几个道者修行，能有什么建树，如今反倒是顾小七修为全无，看她在一旁安然酣睡。故意踢她一脚，看她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被顾小七吵醒，顾小七又连忙翻过身假寐。
身后只有她浅浅呼吸，而人只是沉默。
顾小七一动不动，久到顾小七以为她已经又睡着，才又微微瑟瑟发抖。
听见身后有人叹息一声，从背后慢慢抱住她，有温热灵息透过衣被慢慢渗透。
顾小七睁着眼睛，有些茫然。
她并不说话，只是这样默默输送灵息供顾小七取暖。
“顾湘……”
她嗯了一声。
顾小七其实想问她秘境中的事，但顾小七从秘境逃出后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其实是她想让她忘了吗？她哪来那么大本事……
似乎顾小七沉默太久，顾湘轻轻开口：“再过几天就到冰霜境，要不我这几天晚上抱着你？”
顾小七睁着眼，忽然莫名觉得烦躁。
顾小七不想听她这样同她说话，不想看见她带笑的那双眼，不想偶尔感觉到她好像失去什么，更不想承认她好像在害怕……
虽然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顾小七没有回答她问题，只是道：“你不是说我把你的东西都抢走，可那些本就应该都是我的，我什么都没做错。”顾小七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顾湘沉默很久，然后才淡淡开口：“那就都给你罢。”说完就又是沉默。
从此几个漫漫长夜，她就默默抱着顾小七。
于是那几夜顾小七真的没有冷，也再没觉得痛。
车马行至冰霜境入口，来之前青璃已经叫玄天剑宗弟子探查多次。
这个冰霜境十分古怪，进入后修为会被莫名压制，至此风清门和周家仆从再不能跟随，一旦进入，又无炎息草护体，根本无法承受里面的强大冰系术法制造的严寒气候。
又因玄天剑宗与风清门此时关系紧张，青璃也被留在秘境之外。
进入秘境前顾小七问青璃：“单逍有给你回信吗？”
青璃面露难色，只是摇头。
顾小七其实已经猜到，只微微笑笑，盼着早日解决轮回转生印就立刻去玄天剑宗找他。
周珩看着她俩说话，玉面冷淡，但却没有催促。
顾小七与青璃话别之后，才同周珩、顾湘一起通过传送阵进入冰霜境。
其实顾小七有些奇怪为何周珩会同意顾湘一起来，但她几番试探，两人都是守口如瓶。
炎息草确实有效，尤其是对梦境中冰系术法造成的寒冷几乎完全可以抵挡，因此秘境外对顾小七反而比秘境内还冷。
因顾小七没有修为护体，不能和他们同乘御剑，只得步行。
周珩入秘境前竟叫家仆摆出十几件白狐裘，件件光溜水滑，贵气逼人。
顾小七吓得脸色发白，周珩还是不顾她拒绝，硬给她套上一件。
此时穿着这长毛白狐裘走在他身边，秘境不冷，后背却还是泛着丝丝寒气。
周珩身负纯钧，并排走在顾小七旁边，秘境中极其苦寒，他脸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唇色也更淡，眉毛睫毛都结了霜凌，泛起一层白。
“这秘境古怪你们要小心。”周珩望着手中黯淡无光的纯钧剑，“连我的修为都倒退至少十层。纯钧也和我切断关系，与普通长剑无异。”
顾小七听周珩这种风清门杀器都如此说，不由也有些担心。
但顾小七毫无修为，退无可退，对她倒是毫无影响。
顾小七奇怪的是顾湘，为什么她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顾湘一直面色淡淡，自从进入秘境，她就一直是这幅表情，好像没什么情绪。
风雪扑面而来，落在脸上冰冷带着疼痛，可风雪落到顾湘脸上，只是渐渐融化，不留任何痕迹。
顾小七走得有些累了，这地面底下是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一脚深一脚浅，对体力消耗极大，不由扶住周珩身后长剑，停下来大口喘气。
周珩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停下脚步，见顾小七气喘吁吁，伸手将她拉起。
顾小七刚想说谢谢，他已将她托到背上背起。
顾小七僵在他身上，赶紧拍他肩膀：“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周珩头也不回：“别逞强。”
顾小七下意识看了顾湘一眼，发现她正看着她和周珩，微微一笑，任何没有说话，自己一个人向前走。
顾小七伏在周珩背上，他肩背宽阔，走得也很稳，狐裘的容貌扫在脸上，微微有些痒。
“你比以前轻了。”周珩声音低沉。
顾小七愣了一下。
“以前抱你还有点重，怎么现在这样瘦。”
顾小七闭了闭眼，笑道：“要是你去镇妖塔三百年，大约就和我一样瘦了。”
周珩肌肉一僵，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我后悔了。”
呼吸忽然停住，有一瞬间透不过气。
顾小七在他背上，看不见他表情，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感觉他背着她慢慢走。
大雪纷飞，遮住眼前去路。
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这一刻忽然觉得时间几乎凝滞，顾小七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但……没有如果。
顾小七只能长久沉默。
顾湘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不能再往前走。”
周珩也一凛，看向前方。
前面地平线尽头，虽有雪雾阻隔，但仍能看到影影绰绰一片，似有什么东西朝他们方向而来。
顾湘脸色有些难看，连周珩身上气息都陡然冷冽，将顾小七放下。
“他们冲顾柒而来，一会你先带她走，我到灵犀谷与你们汇合。”顾湘转过身，面上没什么表情，又对周珩道，“我已经答应你的事不会变。”
周珩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顾湘微微一笑，眼睛又看向顾小七：“那咱们过几日再见。”
说完，她抬起手，冰原之下传来隆隆之声。
脚下冰原震动，几乎叫人站立不稳。
自地底深处缓缓浮起一本厚厚的冰书，破裂层层冰封，周身火焰流光，将透明冰原几乎染成红色。
顾湘伸手拖住火红的冰书，整个人无风自动，杏眸闭上，又缓缓张开，双眼流动光华溢彩。
顾湘托起那本书，上面火焰流彩隐隐流动，映入她眼中似点点星芒。
这人还是她认识的顾湘吗……
周珩见顾湘这样也有些怔忡，长眉蹙起：“这就是你要找的九尾天书。”
顾湘微微一笑，垂下眼，长指缓缓抚摸书身，竟然现出九尾火狐幻影，当真如九尾天狐一般。
顾湘见顾小七看她发愣，忽然微微一笑，又是杏眸弯起：“我知道了，下次把它也给你。”
顾小七想说不是，却说不出口。
看着她转过身去，挥挥手对周珩道：“他们这次就是要杀顾柒，我把她交给你，几日后我们灵犀谷见。”
周珩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说完将顾小七抱进怀中，御风而去。
顾小七在周珩怀中，看着顾湘渐渐倒退在视线中，忽觉这一幕，竟然有些熟悉。
可她真的，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