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迎亲
二十年前，十二月初八，大雪。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通往姑苏城澜溪山庄的官道上，一队迎亲队伍正热热闹闹吹着唢呐敲着锣的从远处走来。
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身着大红衣裳，骑着高头骏马，满脸喜气洋洋的俊俏男子，正是此次要迎娶新娘子过门的郎君——澜溪山庄季家的三房长子，季昀。
而他身后不远处，一顶雕绘了丹凤朝阳、麒麟送子纹样，轿檐下挂满了红绸绣球，看上去精美华丽，需要八个人才能抬起来的金红大花轿里，坐着的是他青梅竹马，也是与季家世代交好的白家小姐，白薇。
这桩婚事早在他们还未出生时就已经被定下了，两人是指腹为婚。
但因白家小姐自娘胎里就带有寒症，一直饱受寒毒折磨，身体虚弱，白家用各种昂贵药材给她吊命都勉强，婚事才一再推迟。
眼看今年季昀年满二十仍未完婚，外界开始多了些闲言碎语，其中不乏爱看热闹的人，大家都觉得这婚事铁定是不成了。
没想就在半个多月前，季昀费尽千辛万苦为白薇寻来仙药，可以清除她体内寒毒。
寒毒被清除，白薇又卧床休养半个月，身体将将有些起色之后，季白两家便立即开始筹备婚约事宜，让二人完婚。
直至今日，季昀终于能够把心上人迎娶进门，心情大好，嘴角忍不住翘起，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笑，叫人一瞧便知他心里有多欢喜。
然而他这副模样看在另一个人眼中却十分刺目，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拽着一样，抽抽的疼，痛到窒息。
“季昀……”迎亲队伍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位年轻女子。
她身着月白罗裙，姿容绝色，踏着雪地而来，像是雍容尔雅的白鹤，遗世独立。
女子望着季昀，面色苍白，眼神中夹着几许不可置信，泪眼盈盈。
明明不久前，季昀还在同她说着海誓山盟，要娶她为妻，生死不负。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当时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说话之人却是要和别人白头偕老，共结连理，这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她甚至开始怀疑上个月说着盟约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季昀。
“云姝姑娘，今日是我同薇儿的大喜之日，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又是薇儿的救命恩人，若是想来讨杯喜酒喝，季某欢迎之至，但若是想来破坏婚礼的，可就别怪季某不念朋友情谊了。”没想到云姝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季昀拉紧缰绳停马，惊诧之余淡声说道。
在他停下来的时候，后面的车队也同样停了下来。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空气突然变的凝固，弥漫着几分压抑。
一瞬间所有喜庆的声音都远去，其他人噤若寒蝉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云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眼里盛满了陌生和震惊，喃喃追问道：“……朋友？你说我们只是朋友？”
“不然呢？”季昀声线冷淡，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耐，“云姝姑娘怕是误解了与季某的关系吧，除了朋友，我们还能有什么交情？”
吉时就要到了，原本娘就因为薇儿身体不好而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要是再耽误了时辰，怕是连爹都要有意见了。
云姝看着他脸色几经变化，想起听到的那些传言，顿时明白了什么，身体有些承受不住的晃了晃，心底就像是被乱刀剜过一样生疼。
她眼角带泪，唇角却扬起一抹不见笑意的笑，冷意自嘲道：“都说季家昀少对白家小姐一片深情，为救心上人不惜远足万里寻得仙草良药，现在看来果真不假，昀少都能为了白家小姐以颜色求药，此等情意当真是感人肺腑，令人为之动容。”
季昀皱着眉头沉默望她片刻，眸中情绪翻转，终是平静说道：“天寒地冻，季家的酒太冷，怕是不合适云姝姑娘，请恕季某不便邀请，告辞。”
说完他提起缰绳，轻轻一踢马腹，毫不犹豫的越过她，笔直不回头的往山庄而去。
打马而过的背影十分决绝，好似两人之间交情疏浅，只是漠不相关的过路人而已。
季昀一动身，身后车队也紧接着跟上，唢呐敲锣声陆陆续续的响了起来，先前的凝重仿佛不存在般，队伍又重现之前热热闹闹的样子往季府方向前行。
迎亲队伍有数十人，长的好似望不到尽头，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处在中间的花轿了。
那顶金红的八抬大花轿外观璀璨夺目，挂着的流苏玉坠子摇曳生姿，映现出洁白无暇的光辉，精美程度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云姝看着那顶花轿从眼前经过，看着轿中人头戴凤冠，身形坐的笔直，低头垂眸，凤冠上垂珠步摇覆面，随着轿子轻晃，甚是灵动。
这是一位正在出嫁的新嫁娘。
她要嫁的那位郎君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珍之爱之，甚至不惜为此去哄骗另一位姑娘的感情，只为了让新娘子能拥有与常人无二的寿命。
清楚认识到这点的云姝站在原地，眼底一点一点失了光彩，黯然失色。
忽然，碧空万里的天穹缓缓飘下雨点大的雪花。
冰冷的雪落在她的发上、肩头，融化成水迹浸湿衣服，她也丝毫感受不到凉意般，怔愣的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凝视不语。
片刻，云姝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化成珠子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落，砸在地上，与雪融为一体，消失无痕。
而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成拳状，手心里那株被她用了心头血才种植成功的仙药倏地被捏成一团，还未来得及用上就这么被毁掉了。
这可是一株价值连城的仙药，它不光有治疗先天弱症、解世间剧毒的功效，还可令垂死一线的病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药，云姝将其毁的一点也不心疼。
这些哪比得上她心口上的伤和心里所带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疼。
白薇的病症是先天寒疾，想要治愈必须分两次服药。
一次是解寒症，一次是解弱症。
云姝急匆匆的赶来便是要为她送治疗弱症的仙药。
没成想碰上了这一幕。
此刻她取用心头血的伤口痛，心里的伤更痛。
痛的她在下雪的时节满身大汗淋漓，身体不住颤抖，唇无血色，看上去下一秒仿佛就要倒下。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黑衣直裰的男子忽地出现在云姝身后。
男子眉目俊冷，目光冷厉，看上去整个人好似个冰块般冷冷冰冰。
然而他眸光里的那丝担忧却暴露出他隐藏在心的真实情绪。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的守护在云姝身后，因此哪怕再担心，也没有出声问一句。
雪花还在扑簌簌的落下，一点一点覆盖住前路，整个世间仿佛失去了颜色。
云姝出神的望着季昀消失的尽头，脑中凌乱空白，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怨，心中的悲愤奔腾肆虐，好想做些什么来破坏掉这一切。
她情绪十分激荡，气血如潮水般在内心不断翻涌，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蓦地喷了出来，撒在地上，像朵朵红梅，触目惊心。
“素女！”男子见状急得身形微动，伸出手就要上前扶住她。
但不知为何，他犹豫片刻后还是慢慢收回了手，伫立不动。
“你想与她缔结良缘，白头偕老，成为一段人间佳话？”云姝像没听见他的声音般，置若罔闻的看着被血染红的雪，轻声出笑，声音里暗含着几许恨意，“你做梦！”
她看着手心里已经不成样子的仙药，目光泛冷，低语道：“这世间……将不会再有一株仙药出现！季昀，这是你欠我的。”
十二月初八，大雪。
这天是季家三房长子成婚的大喜之日。
同时，也是所有仙药一夜凋零枯萎的时刻。
此后春去秋来二十载，再难寻得一株仙药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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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嗯……在写这章的时候，我一直在重复播放着一首bgm——恨爱交加，写的我眼泪都要下来了，有兴趣的盆友可以考虑搭配这首曲子一同食用，至于效果好不好，作者菌不保证，毕竟作者菌是个泪腺很发达的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