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29章
浮言四起、人心浮动的档口, 元琦心生快意。
如果太后不曾率性而为,当即召她进宫,问明盗墓贼如何入侵皇陵, 便可防患于未然, 盗皇陵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太后与内阁不会被架到流言的风口浪尖上。
意气用事,跟注定的事实较劲,活该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不管这事情如何了结, 过些日子, 太后总会惜取教训,唤她进宫,询问更多即将发生的大事吧?
一定会的。到那时, 她想要的便可到手,不想要的便可弃若敝屣, 元家看在太后的情面上, 只会想方设法让她过得舒心自在。
元琦哪里晓得裴行昭打的算盘,自顾自地兴奋起来, 独处时常现出笑容。
老六、老九瞧着,隐约猜得出几分,暗暗笑她眼光到底是短浅了些, 太后是把几件事串在了一起, 刻意将舆论推至鼎沸的程度, 如此,推翻旧制才会顺理成章,而不需用铁腕手段,元琦却想岔了。
反正这小姑娘闲得厉害,除了胡思乱想做白日梦, 说无所事事也不为过,那就随她去吧,看这种戏也挺有意思的。
寅时,五匹快马到了太宗皇陵,为首的男子是许彻,随行的四人均是面罩黑纱,披着玄色斗篷,看起来都是少年人。
许彻亮出腰牌,宣读了太后派自己前来查看皇陵的口谕,一名羽林卫立刻在前引路,带着五人到了炸开的入口前,“盗墓贼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这入口只封堵了三四个时辰便打开了,许大人进去只需防范机关埋伏。”意思是这几日保持空气流通,里面空气里便是有毒,到这会儿也挥发干净了。
许彻颔首,客气地道谢,便要举步进入皇陵。
就在这时候,有一把年迈的声音传来:“等一等!等我问清楚了才能进去!”
许彻循声望去,见到一位老者小跑着赶过来,边跑边系衣带。
羽林卫蹙眉,苦笑,低声解释:“太宗亲口吩咐莫家世代守护皇陵,此人便是莫家后人莫永福,从十几岁便守在这里,自称对立面的情形一清二楚。”
许彻嗯了一声,“有耳闻。”
说话间,莫永福已经到了面前,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许彻等五人,“你们是什么人?难道要进皇陵么?”
羽林卫喝斥道:“怎么说话呢?这是许大人,奉太后之命来的。”
莫永福却是冷哼一声,视线在黑纱照面的裴行昭四人面上逡巡,“他们为何藏头遮面的?什么人?”
“这也是你能问的?”许彻敛了笑容,“朝廷没降罪你看护不利,将你抓起来,已是法外施恩,你还在这儿说什么疯话!?”他脾气好,韩杨那位小爷和那三位小姑奶奶却都是暴脾气,一巴掌呼死这老头儿不是不可能的。
“你们要探皇陵?”莫永福问。
“废话。”
“那必须由我随行,以免有人监守自盗!”
许彻飞快地瞥了裴行昭一眼,有点儿想笑——她就是为这个来的。
裴行昭却对他微不可见地一颔首。
羽林卫却已冲着莫永福磨牙,“你再胡说八道,我这就把你关到大牢里去!口没遮拦的,到底有没有人教过你规矩?”
莫永福又是冷哼一声,“反正我得随行,不然就将我杀了,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有个引路的也好。”许彻对羽林卫予以领情地一笑,又对莫永福打个请的手势。
“你们跟紧了,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连墙都不要碰。”莫永福硬邦邦地吩咐完,率先走进炸开的缺口,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走过一段堆积着沙土碎石坑坑洼洼的路面,到了一条狭长的石路前。不,准确来讲,是一条夹巷:路面仅供两人并肩前行,两旁都是高高的石墙。
走到夹巷尽头,转了弯,便是一条向下的长而陡峭的石阶路。
“到了地宫门前,你们看看门有没有损毁,便可回去了。”莫永福道,“横竖没我引路,谁进去都是个死。再说了,太宗皇帝的英灵,岂是任何人能打扰的?”
没人搭理他。
他愿意把自己当盘儿菜,就不妨让他可劲儿嘚瑟,能节省时间总归是好事。
石阶路的尽头,又转弯,如此迂回多时,一行人离地面越来越远,地下有着绝对的安静,人的脚步声、呼吸声,都被放大数倍。
杨攸尽力记住路线和方向,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不但快转向了,感觉都要出问题了——明明是在往下走,她却觉得是在往上走。
太古怪了。
怪不得不少人说,皇陵都有点儿邪门儿。
许彻问莫永福:“您真的知晓地宫里面的情形?”
“这还用说?”莫永福语气里透着傲慢,“太宗钦点莫家世代守护皇陵,若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守护?”
“那就奇了,地宫的堪舆图布阵图不是都在太宗殡天之前销毁了么?”
“销毁了又怎样?我们莫家的老祖宗心里门儿清就行了。”
“那又怎么能保证莫家子孙个个脑瓜灵光呢?少不得留给你们秘籍、布阵图之类的吧?”
莫永福沉了沉,教训许彻:“年轻人,你问的太多了。天机不可泄露,明不明白?”
许彻一笑置之,由着他倚老卖老。
终于,行走的路段越来越开阔,莫永福止步处,是一个足有寻常五间正屋打通的偌大房间,只是这里除了墙壁上几盏长明灯,没有任何陈设,南北两侧各有一扇分外大而厚重的铁门,门上镶嵌着圆形的青铜圆环和拉环。拉环下方,分别刻有一个隶书字样:死,生。
南为生门,北为死门。
莫永福慢悠悠地走到生门前,仔细检查了一番。
许彻也不知道他能检查出个什么来,只觉得他虚张声势。
莫永福道:“生门没人闯入,死门进去便是去寻死,你们可以放心了,请回吧。”
裴行昭取下面上的黑纱,竟是对生门毫无兴趣的样子,径自到了北门前。
杨攸、韩琳、韩杨也相继取下面纱。
莫永福没来得及看清楚裴行昭的样貌,却看清楚其余两名女子的容颜,立刻睁大眼睛暴怒了:“糊涂!女子那么晦气,怎么能来皇陵?!出去!快滚出去!”
许彻拧了眉,“你再胡言乱语,可就没得活了。”
“我胡言乱语?我是太宗皇帝亲封的守陵人的嫡系子孙!你们居然敢这样胡来!外面阴盛阳衰也罢了,居然跑到这里来膈应太宗皇帝!你们才是真活腻了!滚出去!听到没……”
“闭嘴。”裴行昭打断他的话,语声并不高,却比这地下的氛围更幽冷,“什么阴盛阳衰?你这是在诟病哀家,还是在诟病皇上?”
莫永福震惊,“你、你是太后?不可能!太后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好啊,行大逆不道之事还冒充太后……”
韩琳耐心有限,走到他面前,“忍了你这老匹夫一路了,再顶撞太后娘娘,我把你舌头割了!”语毕就是一巴掌。
莫永福被抽得身形飞起,撞到墙上又落到地上,头晕眼花身体疼之余,觉得嘴里不对劲,蠕动几下,吐出的血水里有三颗牙。
裴行昭对北门上篆刻的死字颇有兴趣的样子,用手描摹着字体,又取出一把短刃,用刀鞘力道适度地剐蹭着字体,似乎要看看那个字有没有用障眼法。
韩杨难掩好奇,走过去问道:“您怀疑这才是生门?”
裴行昭嗯了一声,“有些陵墓里面,与阳间的一切都是相反的,以此作为障眼法,生为死,死为生;阴为阳,阳为阴;出为入,入为出。那老匹夫不想人走进皇陵,刚刚故意走到南面做戏,反而让我确定了这才是入口。”
韩杨又问:“要怎样打开?”
裴行昭指了指拉环,“转动这个,估计是左六右六,或是左九右九。”
“数字倒是都挺吉利,”韩杨笑得现出一口白牙,“就不能是八?”
“八谐音发,我们的太宗那么清高,一定觉得俗气,用的爪牙大多也是这心思。”
余下几个人,除了莫永福,都笑了。
裴行昭又开始琢磨那个青铜圆环,查看能不能向外拽或向里推。
许彻则走到躺在地上装死的莫永福身边,轻轻踢了他一下,“蒙骗太后,想把我们带入歧途,只这一条,我就能让你在诏狱里住几年,见识见识北镇抚司的全套刑罚。又或者,你心急,那我这就把你宰了,等下让太宗添一个陪葬的,你怎么说?”
“我……我不知道是太后,不知者无罪。”莫永福强辩道。
韩琳晃了晃颈子,又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问裴行昭:“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废物拆了行不行?”
“行啊。”裴行昭漫声应道,仿佛那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拎到一边儿去,我忙着呢。”
韩琳一转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把莫永福拎到转角处。
裴行昭吩咐许彻、杨攸、韩杨退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