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错把路灯当月光
天黑了。
惊慌失措的少年在街道上奔跑着。
街道上，昏暗无光。
好像月亮都被隐匿在了云里，迟迟见不着它的模样。
不知道跑过了多少的街道，才隐隐约约见到了一抹白光。
它像希望一样照进了少年的心里。
让他稍稍好受了一点。
在他眼里，那是希望，是黑暗中的最后一抹白色月光。
抬起头，看向了天边。
却发现今夜无月。
照向地面的也并非月光。
只是一抹从未被人注意过的路灯灯光罢了。
少年苦笑了一下，只觉得心里涌现出了一抹难言的苦涩。
自己竟然也会错把路灯当月光。
而“你”心里苦苦守候的白月光，也未必真是月光。
或许，“他”也只是被人看错了的路灯灯光罢了……
少年无助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仍觉得彷徨极了。
那双手，白皙且冰冷。
在他眼里，自己的这双手已经沾上了血迹，他也已经成了一个罪人，无法被赦免罪行……
“我……我……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少年已经被内心那股强烈的罪恶感压迫已久。
随时都可能崩溃。
他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现在，他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这个陌生的城市也根本容不下他……
他开始后悔了。
当初就不应该跟着靳院长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自己也错把他当成了救赎……
如果……
当初……
我没有遇到他……
江瑾翊站在原地沉默了起来。
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扑面而来。
弄得他又感到头部的一阵刺痛……
糟糕的成绩，悲惨的家庭……
同学的欺凌，老师的讽刺……
废物一样的自己，在那个世界苟延残喘地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只让他感到冰冷。
没有任何的温暖……
他真的很卑微。
卑微到了骨子里。
在学校里，他抬不起头。
陈旧的衣服，手腕的淤青……
被同学讥笑，成为一个他们嘲讽发泄的“工具”……
整日浑浑噩噩，活得比野草都卑微，比牲畜更轻贱……
好像，他只是个无用至极的孩童，早已被世间抛弃。
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更不会给予自己怜悯。
“我还能活多久呢？”
他不知道。
当初，那位先生朝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说，要带自己离开这个疾苦的人间，去往“神明的救赎之地”。
少年的眼里闪过了久违的一丝光亮。
满目期待。
他不相信。
他也不敢相信。
真的有人，会给他伸出援助之手吗？
真的有人能护自己周全吗？
带着他离开这儿……
离开满是疾苦的人间，去往另一个美好的地方……
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可少年他相信了。
现在，他已经到了生活的最底层。
最坏，不过如此。
不会有更坏的结局了。
此后，真的会有希望吗？
即便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想要试试……
他选择了孤注一掷。
跟着那个陌生的男子，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这儿，没有人认识他。
没有人知道他过往的那些事情。
他可以重新开始。
在学校，他与同学相处融洽。
虽然处处胆怯，时刻谨言慎行，但是内向的他还是有了一个“好朋友”……
那个叫程箐筠的女孩子……
给他带来了一抹光。
她温柔善良，外向开朗。
她的乐观，和自己截然不同。
好像，她身上的光，也曾照进过自己的世界。
可最终，还没能真正照进他的心里……
就像，他的那位“邻居大哥哥”，白玉笙……
从前，总是以微笑面对他，好像将所有的“爱意”都交给了他似的。
相处的那段时间，江瑾翊感觉安心多了，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可以一直依靠他……
时间，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可以冲淡一切的伤痛，也可以揭下一个人面具的伪装……
就好像，他的温柔都是假的。
那份爱也是假的。
相比从前，自己更像一个用来肆意发泄的工具。
脏了、旧了，失去从前的好感了，扔掉就行了。
被无情抛弃的感觉……
真的很糟糕……
每一次回想，都会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毫无意义的透明人，是个别人不愿意多看一眼的累赘……
将他视为了心底的白月光。
将他放在首要位置。
将他视为自己的全部。
而他呢。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
最终，还是分开了。
他说，他只是把我当成从前那个小朋友，想要照顾我。
他说，他找到了真正合适自己的人，之后要去陪那个她了。
他说，我们之间不合适，也从来没有“爱”过……
原来，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吗……
心里的白月光，再也没有了。
自己对他的好感和爱，仍是那么卑微，那么不堪，根本不值得别人多看一眼……
现在想想，只觉得他比路灯灯光还要冰冷……
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好像再也不会感觉到温暖了……
终究。
是错付了吧。
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爱我吗？
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真的会有属于自己的“爱”吗……
我也配被人温柔以待吗？
从前，江瑾翊或许幻想过自己的未来也能出现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有一个无条件为自己付出的人。
现在，未必了。
看了迟先生那么多的著作，他心里的希望也前所未有地渺茫了。
《不做世人的傀儡》中，深爱总是错付。
他人眼中，他也只是个无数次被爱辜负了的可怜人。
即便如此，仍然不愿意饶过他。
看似在怜悯他，其实想要榨干他的最后一丝价值。
让他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成为无法反抗的傀儡。
《无人生还》里，故事的结局同样意难平。
一群人苟延残喘地活着，只希望能够逃离这苦海。
可到了最后，连一个活着的人间都没有了……
迟先生说，“故事的结局大多以悲剧结尾，因为生活中处处有遗憾。”
江瑾翊觉得，自己的生活同样充满苦涩，“活下去”都成了一个难题。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也只是个书中普普通通的小角色。
等待他的，只有无法修改的“坏结局”和“无尽的遗憾”。
未来……
会怎么样？
或许生命的终点，就是死亡。
人的一生也注定以“悲剧”结局。
没有人能永生。
也没有人能逃过轮回。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结束。
早点结束如此不堪的一生，也比这样痛苦地活着好很多……
靳院长……
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对我很好。
可我还是接受不了他对我的好……
我就知道，他不能对我好，这样肯定会害了他的……
如果，他不把我带回soe市，他是不是就不会杀人了？
如果，他不这样一直对我好，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路灯灯光下，江瑾翊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上，沾了靳院长的血……
自己的手杀了人……
现在，他是个杀人犯……
那个说着只对自己好的“江子厌”，同样害了他。
用自己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伤害了那么多的人……
尤其是还杀了靳院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到底……为什么……
我活着。
是不是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我不能确定，江子厌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
真的好可怕……
要是，自己早点离开这儿，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些事情了？
要是，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瑾翊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一阵猛击。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地刺穿了……
一种神奇的力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总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也能随时涌流出来……
他想逃避，却无处可逃。
他渴望寻求解脱，却没有勇气。
原本，照进黑暗中那束光，也暗淡了。
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光了……
黑夜里，他的头很低很低。
迟迟不愿意抬起头再看看这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有罪。
罪大恶极。
无论怎么都没办法洗清灵魂的污秽……
“我失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我也没有家了。”
这个城市，容不下他。
他也无家可归。
从前，他可以安心地住在自己的人小出租屋里。
也可以自由地进出靳院长的家门，或是留在soe市中心医院的病房……
可以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程箐筠，和她合租同一个房子。
白玉笙也很欢迎自己去他那儿……
现在，不行了。
出租屋到期了。
靳世辞不在了。
程箐筠和白玉笙走了。
soe市中心医院的病房也待不了了。
病房，都是他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回去就能看到他的尸体，也会被警察当成凶手抓起来的。
他没有办法向警察解释，人不是自己杀的。
也没有办法让江子厌去自首。
如果江子厌自首去了，自己也会被关起来。
他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凭什么要他来承担这一切？
靳世辞对自己很好。
或许自己一直在拒绝他的好意，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可自己的心底全是对他的感激和谢意，从来没有厌恶和痛恨这种感觉……
怎么……
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
江瑾翊感觉自己已经接近崩溃了。
心很烦。
头很痛。
走了不知道多久，双脚也疲惫了。
好像多走一步都是一种痛苦和煎熬。
这时候，他再也不想走了。
他就好像一个提线的木偶，一直在被人操控着。
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和动力。
突然牵线的绳子便断了。
也没有了可以继续支撑着身子的动力。
就这样，他双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疼。
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现实，这不是梦。
人是他杀的。
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现在只是个落荒而逃的可怜“罪犯”。
周围仍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罪孽。
恐惧，痛苦，将他包裹其中。
黑暗的深处，好像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呼呼呼的风，像是恶魔在咆哮。
这声音听得他毛骨悚然，只觉得好冷好冷。
又一阵风呼啸而过。
这一次，风给他的感觉不太对。
风里，带着几滴的水。
好像……
是雨水……
没一会儿，又有好几滴雨从空中滴落了下来。
阴沉的天空，下雨了。
雨声越来越大。
浇灌在周围的平底上。
他像是个被关在监牢里的罪人。
接受着寒风和暴雨的洗礼……
而他，无处可逃。
刚刚摔了一跤，手脚都被擦破了皮。
只是站起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
他伸手撑着地面，颤抖着慢慢站起了身。
一副根本站不稳的样子……
雨水，比想象冷很多。
单薄的衣物，被雨水淋湿了。
一阵风吹来，都能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真的，好冷……
可，我没有什么能待地地方了……
我能去哪儿？
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吗？
膝盖被擦破了。
稍微动一下就疼。
江瑾翊还是没能站稳身子。
又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摔到了地上的水坑那儿了。
原本白色的衬衫被沾上了泥泞。
看起来脏兮兮的。
连他都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
现在连走路都不会了。
走个路都能摔倒……
这样弱小可怜向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他现在，就像个没人要了的流浪宠物，只能默默地蜷缩着身子，在寒冷的雨水重瑟瑟发抖。
他甚至在想着，要是可以这样一死了之该多好……
江瑾翊低着头，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他畏惧着现实。
既厌恶自己，也害怕着现在的自己……
只觉得，雨越下越大了。
可他还是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就算想要找个地方避雨，但他又能去哪儿呢？
他在地上艰难地移动着身子，朝着不远处的屋檐下面移动了过去。
就像个脏兮兮的流浪猫，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屋檐下，低下头继续哽咽了起来……
痛苦。
太痛苦了。
不想这样痛苦地活着……
活着……
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