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道
天渐渐黑了,掌灯时分。
邹微拉着百里段,去了徽州街上的一家当铺。
掌柜的叫马希,邹家幸存者之一。
马希把店门口挂的灯笼取下来吹熄,准备打烊时,正好看到自家主子和一个陌生的公子,向这边走来。
“诶,两位公子快请进。不知您两位来小店是要当东西,还是要赎什么?”马希的营业性微笑立刻挂在了脸上。
百里段抖了抖身上的银狐大氅,没答话。
“邹某来住店。”这是他们定好的暗语。
马希心里想着,主子把暗语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看来,这位身着银狐大氅的公子,应该就是自己人了。
马掌柜的笑更加真心了些:“两位里边请。”
马希关了店门,引邹微和百里段进了一条地道。
他自己则回了后堂休息。
地道里非常狭窄而幽暗,为数不多的夜明灯,指引着方向。
邹微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拉着百里段避开一个个险要机关。
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眼前总算开阔了,光线一点点跑到地道里,像十年前那个十五岁少年般调皮。
沉默了一路的百里段突然转头,对邹微露出一个探询的笑容,问道:“邹兄,这就是你最大的秘密,也是你不敢拿我当兄弟的原因?”
邹微眼里似有泪意。
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想哭又不敢哭,对兄弟心存愧疚,却仍旧不敢全心托付。
这些年来一心只为报仇。
十五岁的开朗,和如今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好了。我又不会怪你,邹微,早在五年前我们相遇时,我就认定了你这个兄弟。我的兄弟,我拿命护着,拿命信任着。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们兄弟之间绝不背叛。”
百里段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娴于辞令,此时却怕他不信自己,怕一步踏错,自此失去这个好兄弟。
或者说是知己更为恰当。
他们两个太像。
百里段正在胡思乱想,邹微却不再给他时间思考。
从地道出来,竟到了一座山头。
“这么多年经商赚的银两,我一丝一毫也不愿浪费,节衣缩食,买下了这座山,雇了不少人卖命,或者说是死士。我想借他们的力量,翻了这天,覆了这地,让九泉之下,我邹家五十三条人命得以安息。”邹微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无限恨意在心底蔓延。
“邹兄。”百里段叫他。
他一阵恍惚,自己这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总是失神。
夜半。
到了岭南雷州。
连着赶了几天路,秦庚和路启承身上都乏得很,找了家客栈落脚,用了晚饭,天擦黑两个人倒头就睡了。
宋南楼因着心里头装着事,躺着假寐了会儿,见他们俩睡得沉了,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彼时,刑部官差的押解公文,他偷瞄了一眼,记得那上头写着要流放雷州徐闻郡。
古越语把“徐闻”解释为“高亢旱地泉水村。”
望文生义,可见这徐闻郡实在是受罪的地方。
路上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且都行色匆匆。
转眼间,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街上玩,宋南楼走过去,蹲下来问:“小朋友,这么晚了,你在这儿玩什么呀?”
小男孩仍旧低着头,专注地玩着手里的玩具,并不答话。
宋南楼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没反应?
他正想再开口问问,却被一个老大娘拉到一边,低声道:“这位公子,你是刚来这儿吧?老婆子跟你讲啊,这孩子是个傻子,没有家,也从来没人救济他,他却自己活了下来,邪乎得很。劝你还是不要管他了,以免引火烧身啊。”
宋南楼听了老大娘的话,谢过她,待她离开后,仍旧问那个孩子道:“小朋友,你听得到我说话,对么?”
这次,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低下了头:“有事吗?”
“请问府衙怎么走呢?”宋南楼觉得这个小孩子有古怪,但绝不可能是那个大娘说的那样。
“你去那里做什么?”小男孩听到他问县令的府衙,居然停下了手下的动作,站起身来,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小朋友,你别紧张”宋南楼学着自己娘温柔的样子,宽慰道。
却被男孩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打断了:“我今年十九,不要叫我小朋友。再等一个时辰,天亮了,我就带你去府衙。”
十九?
宋南楼有些讶异,这个身高,已经十九了?
他有些好奇的,仔细分辨了一下男孩的“玩具”,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那堆——头骨?
宋南楼吓了一跳,这个男孩半夜在大街上研究头骨想想就吓人。
他虽然在战场上杀过不少人,也没少见过鲜血纷飞、身首异处的场面,但这大半夜的,在异乡的土地上,猛然看到这么诡异的场景,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因此没了困意,他想走开,又有些好奇,甚至是悲悯,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若不是脑袋有问题,怎么会大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摆弄尸骨呢?
宋南楼按捺住内心的深度不适,看一眼小男孩,还在认真细致地摆弄着,手里的各种人骨,一只脚、一只手
“哇”宋南楼吐了一地。
“暗杀?”石平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意外道。
“兄弟你听我说,咱们飞鹰帮共有二十八分舵,一个分舵,至少调出一百高手,只多不会少,那就是二千八百人、甚至三千人,咱们十六分舵去的人,肯定不止一百个弟兄,凭你在分舵的威望,分舵去三五百人总有的,粗略的估计怎么也得近四千多人了,兄弟你想,这么声势浩大的帮派火拼,会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若官府派兵来镇压,咱们跟终南派只会两败俱伤。我想这样的结果,一定不是石弟兄你想要的。”顾臻冷静地解释道。
铁头望着不远处的石平,后者听完顾臻的话,是长时间的沉默。
分舵的郎中,小心地把石平受伤的手包扎好,退了出去。
顾臻相信,以他对石平的了解,石平一定会从自己的情绪中转换出来,为大局着想。
“好,一切听大哥的。”石平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碗磕着碗盖,哆哆嗦嗦地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