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落
第二天下午第一节课过后，王曼就到班安排大家打扫卫生，准备稍后的家长会。
刑星哲今天难得的将校服规矩穿好，整个人也显得精神气十足。他紧张兮兮的跟在陈梨之身后，准备随时迎接阿姨的到来。
陈梨之见刑星哲总是跟着她，还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疑惑，她开口问道。
“你老跟着我干嘛？”
“这不是阿姨马上要到了么，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校门口接她。”
陈梨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好笑的说：“我妈来了你接什么接。你爸妈不来么？”
“对啊，他们在外面工作没时间回来。我让他们晚点给班主任打电话了。”刑星哲解释道，又忐忑的问：“阿姨什么时候到啊？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校门口等等她？万一阿姨到校门口直接就进来了然后迷路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跟她说了我们班的位置，她要是找不到会打电话给我的。再说了，我妈我都没紧张，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能不紧张么！”刑星哲紧张的出了一背的汗，他都担心等会汗味太重熏到阿姨。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陈梨之觉得刑星哲这反应就像是要见未来岳母似的。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废话，那是我岳…”刑星哲话没说完，正好就对上了陈梨之充满疑惑的双眼，他一下就哽住了。
“什么？”
“那是我约好要一起吃饭的阿姨”刑星哲轻呼一口气，可算是圆回来了。
“约了吃饭？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为什么要约我妈吃饭？”陈梨之内心疑惑更甚。
刑星哲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可要怎么圆！
“我那个…就…就上次啊。”刑星哲支支吾吾开口，脑子里飞快想着下一句，有了！刑星哲灵光一闪，接着开口道：“就上次我在你家吃饭，阿姨不是让我有空再去吃饭么，这不就约好了么。正好今天有空，要不然我再去蹭个饭？”
陈梨之：…
好家伙，你管这种客套叫约定么？
陈梨之刚想开口打破刑星哲的幻想，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估计是陈母找不到位置联系她了。陈梨之立马接着电话走了出去。刑星哲紧紧跟在后头，心里愈发紧张，手都汗湿了。
———
那边的陈母挂了电话就在三栋教学楼楼栋口等着。她本来按着陈梨之说的方向走，结果左拐右拐不小心拐到了三栋这边，又不知该怎么走回去，于是只好求助女儿。
没一会儿，陈梨之就找到了迷路的陈母。
“妈，你怎么走这来了，这是艺术楼。”
“我按照你说的进了校门后右拐直走，看到中心湖再左拐直走。不知怎的就走到这来了。”
“是进校门后先左拐，看到中心湖再右拐直走。”陈梨之无奈扶额，原来妈妈是记错了，怪不得找不到位置。
“哦哦这样啊，还好没走太远。家长会开始了么？我不会迟到了吧？”陈母有点着急，生怕错过了家长会开场。
“还没呢，我带你过去。”说着，陈梨之挽着陈母的手转身准备往班里走。
结果就看到了低着头傻愣愣站在那的刑星哲。
“你怎么在这？你一直跟在我后面？”陈梨之惊讶开口。都怪她走的太急，心里也担心陈母一个人，都没注意到刑星哲跟了过来。
“嗯，我担心你一个人找不到，所以跟来看看。”刑星哲潦草解释一句，又跟陈母打招呼：“阿姨，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上次在你家吃过饭的刑星哲，当时你还叫我星星呢。”
陈梨之：…
麻了能别提叫小名儿这事儿么？您就不尴尬么？
刑星哲不尴尬，并且试图用这种方式挑起陈母对他的美好印象。
陈母这才注意到刑星哲，笑眯眯的开口说道：“记得啊。阿姨还记得你当时可爱吃阿姨做的菜了呢。”
刑星哲见陈母还记得自己，心下松了一口气，笑容又多了一分：“嘿嘿，阿姨记性真好。不过阿姨做的菜确实好吃，我都好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了。”
陈梨之：…
我也好久没听过这么油腻的话了。
陈母不觉得油腻，她听刑星哲这么说可开心了，开口问道：“诶，你爸妈还没到么？你要不也去接接他们吧。这学校里头的路有点绕，别到时候又迷路了。”
“没事。他们工作忙，来不了。我已经让他们晚点给班主任打电话了。”刑星哲解释道。
陈母是知道刑星哲父母在外地工作的，但是她没想到两人能忙成这样，连孩子的家长会都没空回来参加。又想到刑星哲现在已经高中了，还一个人住在外面，每天自己做饭吃，瞬间就心疼上了这个懂事的大男孩。
“星星啊，那你家没人，今天就上我家吃饭吧。正好阿姨今个儿买了大龙虾！”陈母邀请道。
龙虾当然是为了奖励陈梨之这次考到第六的好成绩特意买的。陈母觉得孩子的每一次进步都值得肯定，并且要给予实质性的鼓励才能让孩子有继续努力的动力。
“好啊好啊，谢谢阿姨～”刑星哲开心的笑眯了眼。
没能及时阻止的陈梨之：…
妈妈，那你可能要再买一只龙虾才够吃。
———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三班，此时班里已经到了不少家长。
陈梨之将陈母引到座位上，然后拿出了班长提前发的成绩单递给了陈母，又聊了一两句。眼见着班主任走进了教室，这才走出了班。
刑星哲见陈梨之出来了立马凑上去问：“你给阿姨看成绩单了？”
他跟着陈梨之将阿姨带到班里后，自己就先出来了。
“对啊。”陈梨之应道。
“那阿姨问我成绩了没？”他名字就在励志下面，阿姨应该能看到吧？
“问你成绩干嘛？”
“你排五，我排第七，我名字就在你下头。阿姨看见没多问一句？”不应该啊…
“成绩单是单独的，只能看到个人成绩。我妈又没看到你名字，有什么好问的。”
其实陈母是好奇刑星哲成绩的，但是她觉得开口问有点不礼貌。万一人孩子没发挥好，自己问了不是伤人心么。
刑星哲听到陈梨之这么说，顿时晴天霹雳。失策啊失策啊，我怎么就没多瞧一眼成绩单呢？！早知道把自己的成绩单摊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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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星哲这边懊悔不已，那边钱芊也刚带着自己母亲坐到了座位上。
“妈，这是我座位”钱芊有点心虚的开口。
钱母见自家个子不高的女儿竟然位子坐在这么后面，当即就皱了眉：“你怎么坐那么后面？这样看得清黑板么？你们老师怎么回事？！”
钱芊看着自己母亲一副要跟班主任好好谈谈的架势，立马解释道：“不关班主任的事，是我自己想坐后面…”
“你想坐后面？为什么？”钱母眉头皱的更紧了。
“前面都是粉笔灰。”钱芊没底气的开口。
“那你坐中间啊！”钱母当即反驳道：“你…”
“妈，这是我这次月考的成绩单”钱芊见钱母还要唠叨一堆，立马拿出成绩单。
钱母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地被转移了。她接过钱芊手里的成绩单，首先看了一眼排名。嗯还可以，班级第四，年级十三。钱母对钱芊的成绩大致满意，然后她又仔细看了看钱芊的单科成绩，发现数学竟然是最低的，当即皱了眉。
“你这数学怎么回事？才考这么点儿分。”
钱母作为省特级优秀数学教师，平时回到家还会辅导钱芊的数学，没想到自己孩子数学竟然是最差的。这让她有点受挫，但更多的是生气。
“这次试卷比较难”钱芊小声开口。
“试卷呢？拿来我看看。”
钱芊于是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数学试卷递给自家母亲。钱母在仔细看了看试卷后，开始一如既往的指出钱芊的错误。
“这题怎么回事？这么简单也能做错？还有这题，这题我不是跟你讲过么？怎么还算错？还有这道，这道很难么？竟然给我空着？”钱母一通指责，最后总结：“这试卷这么简单你才考这么点，猪都比你聪明。”
钱芊站在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听着钱母毫不留情的指责。她已经习惯了，平常在家母亲也是这样指责她的，但她没想到今天母亲能当众说出那样的话。钱芊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点难堪，也有点难过。
“钱芊，方老师找你！”
钱芊听到陈梨之的声音猛的抬头，就看见陈梨之站在门口，面色温柔地朝她招着手。她心里的苦涩一下淡去，有种被救赎的感觉。
钱芊打断钱母的喋喋不休，说道：“妈，老师找我，我先过去了。你自己坐在这，等会家长会就开始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说完就迅速的跑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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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梨之和钱芊两人走在路上，方向却并不是朝着办公室的。
“老师没有找我对吧？”钱芊开口道。
想想也是，家长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各科老师都在忙着整理学生成绩好在家长会上点评，哪有什么事是要找她的。
陈梨之闻言一笑：“对啊。我找你难道不行么？我看今天太阳挺好，想叫你陪我一起散散步～”
钱芊回以一笑，内心感谢。
两人在学校小路上边走边聊着天。阳光洒在石子路上，耳边能依稀听到远处的鸟鸣声，风也轻轻柔柔的吹着，置身其间的陈梨之久违的感受到一丝岁月静好的氛围。钱芊心境也逐渐平和下来，她淡淡的开口。
“其实你也听到了我妈说的话吧？”
“嗯”
陈梨之当时就在走廊上，不仅是她，很多同学也在走廊外等着家长会的开始。钱母严厉的声音很容易就从一堆嬉闹声中脱颖而出，让人能集中注意去听她说话。她听着钱母那毫不留情的指责，看着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脑子一抽，就开了口。
“我妈她当了十几年的数学老师，教了无数的学生，不自觉的就会把我当成她的学生看待。只是可能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她在言语上就没什么顾及。让你见笑了。”钱芊解释道。
“嗯，我理解的。”陈梨之其实并不理解，但是这毕竟是好友的母亲，她也不好评判什么。
钱芊微微一笑，又接着说：“她教出了许多数学奥赛冠亚季军，但是她却教不好她的孩子。我不怪她说我，只怪自己太笨了。”
陈梨之见钱芊话里全是自责，没忍住开口道：“你不笨啊，你好歹是第四，你这都叫笨的话，那我算什么？”
钱芊闻言有些抱歉的开口：“我没有说你的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啊。可是我觉得你妈说那些话不太合适。”
陈梨之还是没忍住，她觉得钱芊有点过于尊崇她的母亲了。今天的事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跟自家母亲闹起来，或者躲起来偷偷的哭。毕竟大庭广众的被指责了，又都是青春期的孩子，谁受得了这委屈。
“我知道，我也觉得很难堪。可是梨之啊，她当了那么多年老师，却是头一次当妈妈啊，不知道怎么维护孩子的自尊心也是可以原谅的啊…”钱芊低声开口。
陈梨之行走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听着钱芊的话，想到那天晚上她久违的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她的父亲，她的好父亲，那个经常谩骂时不时殴打她的父亲，在电话里祈求她的原谅，恬不知耻的跟她说“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么”。
陈梨之没给么？她给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些鞭打打在了她的身上，也印在了她的心上。直到那次…
“妈妈的确是第一次当妈妈”陈梨之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但细听之下满是悲怆，似在对钱芊说，又像在对自己说，“可是妈妈也有妈妈不是么？”
“嗯？”
“妈妈也有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无论是言传，还是身教，都应该教过她如何当一个好妈妈才对。就算她领悟力差，没能从自己妈妈的一言一行中体味到当妈妈的责任，但是一个接受过爱的人，是知道如何去爱人的；没接受过爱的人，也会努力用相反的方式去爱人，渴望得到爱的反馈才是。”
家教的意义不过如此。语数英，物化生，这世上什么知识都可以变成文字传递给下一代。唯有爱只能通过上一代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影响和传递下去。爱不是肤浅的文字，文字只能描述爱的表层，深层的东西是需要个人去感受的。
如果一个人有一个好妈妈，却没能成为一个好妈妈，那她是自私的，因为她心里只想着接受爱，却不想去付出爱，她不是不会，她只是不想。哪怕她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这也不是她成为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的借口，因为她同样可以从她的母亲那里学会该如何正确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
所以在陈梨之看来，所有的一切说辞不过是借口罢了，一个试图掩盖自己拙劣行为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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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芊能考到第四，语文成绩还能“一骑绝尘”，理解能力自然是强悍的，她瞬间就明白了陈梨之的意思。钱芊感受着陈梨之骤然哀伤的情绪，她的心也仿佛被拉扯着。
“之之”钱芊轻声开口，仿佛怕是惊扰了什么，“我能抱抱你么？”
陈梨之淡淡一笑，点点头，她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话让钱芊难过了，于是有点抱歉的展开了双手。
钱芊缓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陈梨之，将头埋在了她胸口。嗅着她身上的清香，钱芊觉得自己心里的难过好像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凌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她想，她接收到了自己心脏想要传递给大脑的信息，那就是她喜欢她，她喜欢陈梨之。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恋人的喜欢。
那一杯姜汤红糖水带来的暖意流入了她的心里，让她第一次为陈梨之心动。钱芊知道自己不该的，可是还是情不自禁的靠近她，想要了解她。直到刚才，钱芊终于决定承认自己对陈梨之的喜欢，她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谁又能拒绝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呢？钱芊想到这苦涩又甜蜜的笑了笑。
两人就站在石子路上，迎着晚霞相拥，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画面静谧而美好。
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早就躲在角落里的刑星哲，就连落日的余光也没有照到那个阴暗的角落。晚风一吹，那个人影就消失不见了，徒留一地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