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剑心崩塌
师妃暄面容僵硬，身子微不可查颤抖。
看着妇人脸上虔诚的笑容，再看一看锅碗里的树叶，以及腐坏的菜碟，还有头顶漏风的房屋，师妃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多么纯朴善良的人呐，他们的愿望也很简单，只不过希望佛祖庇护他们不受天灾、不受战乱。
可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佛祖身上，真的能实现吗？
师妃暄比这些村夫愚妇更加清楚，佛祖不可能会显灵。
李尔没有呵斥佛门妖言惑众，只是在桌上放下碎银子，朝王铁柱和妇人笑道，“拜佛就不要去了，把银子留下来，修缮一下房屋，给小牛添置两件新衣服，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妇人摇头，将碎银子推到李尔身前，朝李尔笑道，“公子你不明白的。修缮房屋只是暂时为我们遮风挡雨，却不能让我们免受天灾和战乱。我们多给佛祖上香，佛祖感念我们可怜，会显灵呢。”
王铁柱傻呵呵挠头，笑得真诚，眼里带着期冀，他也相信给佛祖上来香，佛祖会庇护他们。
王小牛看着李尔身前的碎银子，抱着母亲大腿，央求道，“娘亲，小牛要吃糖葫芦，小牛要穿新衣服。”
妇人眼神严厉，扶起儿子，呵斥道，“小牛，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这是公子的银钱，我们无缘无故怎么可以接受？”
李尔站起身来，将碎银子递到王小牛手中，笑道，“这是李某的饭钱。”
“秦兄，该走了。”
师妃暄站起身来，跟在李尔身后，一直没有开口，心情极为沉重。
李尔看一眼师妃暄，笑道，“这不是特殊的例子，像王家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秦兄，你说佛祖真的会显灵么？”
“或许会吧？”
“我不知道。”
师妃暄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陷入了迷惘。
李尔带着她继续走，一路上，两人见到了遍地尸骨无人掩埋，也见到吃草根，啃树皮，饿得瘦骨嶙峋的难民。还见过吃观音土活活涨死的小孩子。
更有人分食路边尸骨，状若疯魔。
李尔捧起白色泥土，看向师妃暄，问道，“秦兄，你说这观音土是不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赐予世人的恩惠？”
师妃暄凝视李尔手中白色泥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百姓生存不易，她知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这些都是她听来的。现在跟李尔走了一遭，她亲眼见证了这隋末乱世下的人间炼狱。
高高在上的师仙子，终于从山上跌落到凡尘。
闭上眼睛，一路所见到的人间炼狱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师妃暄表情痛苦，开口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救苍生，唯有佛法。”
李尔摇头，“秦兄，你随我去看看天下佛门庙宇。”
“这是文殊庙，秦兄你看看那碧瓦琉璃，再看彩塑的文殊菩萨法身，值多少银钱？”
“这是大悲寺，秦兄看看那铜铸的十八罗汉，看看镀了金粉的佛祖金身。”
“这是极乐寺，秦兄你看到那大和尚满身肥肉了吗？你看到百姓们已经瘦骨嶙峋了吗？你看到那大和尚眼中邪淫的光芒了吗？”
“秦兄，我们走了不过两百里路程，你看到了多少庙宇，看到了多少佛祖和菩萨金身？”
师妃暄一路沉默，心情压抑，身上气势开始不稳，剑心有崩塌的迹象。
李尔没有理会师妃暄的状态，叹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佛门不事生产，不纳赋税，还圈养土地、聚敛信众钱财，将佛祖和菩萨的金身粉饰的金碧辉煌。”
“秦兄，你可知道梁武帝为何要灭佛？”
“李某说佛门是苍生毒瘤，可有冤枉佛门？”
“秦兄，你说师妃暄有何资格代天选帝？师妃暄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佛门的昌盛？”
轰！
李尔每一问，都如晴天霹雳。
每问一句，师妃暄脸色惨白一分，她的剑心轰然崩塌，她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坍塌了。
看向李尔，师妃暄脸上不复从容自若，她脸色惨白，苦涩道，“李兄，妃暄确实没有资格代天选帝，慈航静斋也没有资格，天下佛门更没有资格。但妃暄可以明确回答李兄，妃暄是为天下苍生，不是为了佛门昌盛！”
“李兄，你可还将妃暄当做朋友？”
李尔点头，笑道，“妃暄，李某一直将你当成朋友的。”
“李某并非对佛门有偏见。佛祖可能有大慈悲，但是佛徒们不是佛，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借着佛祖名义，扭曲了佛法。”
“不可否认，佛门有高僧大德，但高僧大德终究是少数。”
“佛门，需要清洗！”
师妃暄笑了，她一身气息不稳，脸色惨白，朝李尔拱手道，“这一次入世遇到李兄，妃暄受益良多，接下来的路，妃暄便不随李兄走下去了。”
李尔点头，朝师妃暄笑道，“妃暄，你此刻剑心崩塌，迈入死关。当你再一次坚定信念时，你就该踏足那无上天道，臻至慈航剑典最高层次，达到当初慈航静斋祖师地尼的境界。”
师妃暄轻轻颔首，她表情认真，开口朝李尔道，“李兄，妃暄此去会劝说天下佛门，拿出钱财，救济百姓，真正为苍生谋一份福祉。”
“山高水长，妃暄慢行。”
李尔望着师妃暄背影，知晓她此去定然要碰一鼻子灰。
佛门可以没有师妃暄，但他们不会放弃佛祖金身，更不会放弃无数年聚敛的钱财。
等到师妃暄重新坚定信念，就是她破茧重生的时候，那时候的师妃暄，才是真正的师仙子。
师妃暄背影消失，李尔望向前方，他距离长安已经不远。
与李尔分别后，师妃暄失魂落魄走在路上，望着路边瘦骨嶙峋的流民，她脸上全是悲悯。
极乐寺，师妃暄望着方丈，平静开口道，“法善大师，如今寺外不少流民，你可愿把寺内钱财拿出来，换作粥米，布施给流民？”
法善和尚眯着眼睛，望着慈航静斋最杰出的传人，笑道，“妃暄既然开口了，老衲岂能不同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师妃暄在极乐寺外支起粥棚，亲手熬煮粥米，布施给流民。
三天过后，面对愤怒的师妃暄，法善和尚笑眯眯道，“妃暄，不是老衲没有善心，实在是极乐寺也没有多余银钱了。”
师妃暄气急而笑，质问道，“极乐寺当真没有银钱了？”
“没有！”
师妃暄转身指着佛祖金身，问道，“为何不切割佛祖金身，换成银钱，救济百姓？”
“阿弥陀佛，佛祖不可亵渎。”
“师妃暄，你也是佛门子弟，怎可说出这般话来？”
师妃暄摇头，“佛经记载，佛祖有割肉喂鹰的慈悲。眼下苍生皆苦，既然佛祖金身能救活人命，为何舍不得佛祖金身？”
“师妃暄，老衲敬你是慈航静斋高徒，你却亵渎我佛，你要入魔道吗？”
“妃暄这便是入了魔道？”
师妃暄失望而去，离开极乐寺，前往大悲寺。
法善和尚一脸冷笑，朝身旁徒弟道，“这师妃暄简直是荒唐，拿我书信来，老衲要修书一封，将师妃暄所作所为禀报给梵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