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只逆徒
“怎么样？连微宗主考虑好了吗？是否要与天机城合作？”
千红野将连微关在这里一夜, 并且昨晚特意让墨千擎送去了天下第一武器和妃箜、云清清、剑痴交战的留影石。
这些留影石全部来自于天下第一武器。
千红野给连微看这些，自然是威慑。
潜台词很清楚：天机城势头大好，所向披靡，已经是定局, 昆仑和连微识相的话, 就该知道顺千红野昌, 逆千红野亡。
如果千红野愿意, 无论是枫都仙门、南音仙阁、昆仑、甚至是剑魄山, 随手就可以覆灭。
毕竟，天下第一武器连六尊者都不在话下。
千红野微笑：“对了, 像这样的天下第一武器, 天机城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有一个与他们当中某个人交过手，红野就可以用阵法同步到其他机甲人身上。机甲人交手过的人越多, 对手越强, 天下第一武器就越强。”
对千红野而言，一号、弎号、陆号、柒号和玖号，没有任何分别其实, 之所以制造了这么多, 仅仅只是因为，千红野想要的并不是天下至强的武器，他想要的是在机甲人身上复活南宫無。
但每一个都令他失望。
这些机甲人，即便看上去再像人，也始终不像南宫無。
正因为如此, 千红野才会和幽影泽合作，和风恂联手掳劫南音仙阁的半血鲛人。
因为千红野觉得，也许换个高级点的生物材料，能让他的机甲人更生动。
——他造不出南宫無, 就想多玩玩花样。
但现在，他有阿无了，用一个极其像南宫無的活人做出的南宫無，难道不是更接近他的想象？
但这些想法，千红野不会对连微说。
他只是微笑，看着连微说：“连微宗主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那么我们就可以携手，一起让南宫無在机甲人身上复生，重现人世。要么，拒绝。只是后果……恐怕不是连微宗主想看见的。”
千红野挥手，留影石开始放昆仑弟子的影像，言外之意很明显。
连微的决定，关乎着昆仑剑修的生死。
但顾兮偟岂是会被人威胁的？
“是吗？看来城主是胜券在握了，料定本座非得答应不可？”
他神情冷冷，无喜无悲，清正端严的眉眼淡淡望来一眼，便像是自九霄之上俯瞰众生，冷情冷性的眼眸，连杀戮之意都是矜贵平和的。
千红野只要看一眼他的表情，就不可能不感到心惊。
但千红野素来并不将实力最低微的连微放在眼里，此刻只是手指撑着略带刺痛的头，望着留影石里的昆仑弟子。
千红野认定，连微的弱点便是保全昆仑。
这一点当然没有错，如果此刻在他身边的是真正的连微，恐怕早就答应了。
但，顾兮偟却是半步不退，纵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受人威胁之人。
更不论，顾兮偟从昨夜就已经给千红野记了一笔。
千红野此刻闯到他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千红野自然不是真的自负到不加防备，只是他的身后站着天下第一武器，只这一点就足以叫他无视任何人。
“红野只是知道，连微宗主最是识时务。”千红野的轮椅转过来，一边按着刺痛的头，一边雍容微笑看向连微。
看到连微的神情，千红野的心头顿时微微一凉，他不禁挑眉，看来连微比他想的有骨气，这是要顽抗啊。
他其实并不在意连微如何回答。
如果连微答应，那固然好；
如果连微不答应……玖号杀连微，血洗昆仑剑修的时候，一样能学到昆仑的剑诀。
这一点，还是昨夜玖号被剑魄山、昆仑剑修当野外世界boss刷的事件给千红野的灵感。
千红野叹息：“既然如此……”
玖号站得笔直，和任何毫无生气灵魂的机甲人一样，戴着修罗面具，一身粉衣。
千红野才开头，他闻言便走到了凝聚杀招的顾兮偟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
以站在中间线的千红野的视角，正好同时看到他们的侧脸——
玖号没有任何反应，抬眸隔着修罗面具看着连微，不苟言笑：“请赐教。”
连微手指张开，黑白两道气剑在掌心凝聚旋转，面容无情无心，凝着薄冰一样的眼里，眼神杀伐凌厉，却忽然一顿，薄唇轻扬，微微抿唇笑了。
他一笑眼神便似剑底开出了刹那桃花，原本清冷的眼眸说不出的隽永，声音都似冰雪微融的温柔：“既要学我昆仑剑诀，便不可不遵昆仑之礼。你当唤我什么？”
玖号声音毫无感情：“放肆，我乃剑神南宫無，你是我师兄顾兮偟徒孙，合该你尊本座一声师叔祖，竟反过来让本座为你行礼，是想欺师灭祖吗？”
千红野一顿，微微偏头，自从发现这些机甲人怎么都不像那个人后，他就不太关心这些机甲人的性格，原来玖号是这种唯我独尊的性子吗？倒是格外适合天下第一武器的身份。
连微听了，抿唇微微笑了下，竟当真微微颌首点了点头，只眼眸一瞬不瞬望着修罗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声音清冽，似有若无的纵容：“想当剑神，那便先跟着我演完这套剑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质。”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峙几息，同时拔剑交起了手。
他们对战的时候，千红野撑着偏疼的头，微微不解。
他方才明明感觉连微的神情是要拒绝的，虽然令他意外，毕竟现在这样尽职尽责教导玖号，才是连微一贯行事的方式。
但是，这样一来，千红野却更觉得意外了。
连微的实际上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的行为明明与他一开始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到底是连微欲迎还拒拿乔，还是本要拒绝，最后却改变了主意答应了？
千红野仔细盯着连微半天，却见他当真尽职尽责教导玖号，毫无藏私演示昆仑剑诀。
玖号也不负他这千年的心血，闻一知百，演武台特意被千红野做成雪原的样子。
一身粉衣，戴着修罗面具，一招一式全都是昆仑剑诀的玖号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千红野却不见得高兴，出神又抽离。
他抬手，传音墨千擎。
“那些残次品，销毁了吗？”
墨千擎一顿：“壹号已经送去了，宸玄神君并未起疑。其他机甲人……城主，当真要销毁吗？这些机甲人都是耗费历代城主的心血研制的，每一个都价值连城，销毁之后想要再制造，并非易事。若是留着，对抗南音仙阁的时候放出去，也是一大战力。”
墨千擎一直都不赞同销毁机甲人，但千红野的决定没有人能违背，墨千擎也不是要违背他，墨千擎只是需要千红野给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千红野唇角惯性微扬，看似笑着，眼神却有些冰凉，按着额头从容道：“天下至强的存在有一个就够了，其他都是残次品，虽然残次品也有残次品存在的价值，有人喜欢物尽其用，但是我不喜欢。机甲人和真人的区别就是，只要找到掌控他们的方法，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这些机甲人的主人。就像阿无昨天轻易抹去了所有机甲人的脸。”
墨千擎若有所思。
千红野唔了一声，看着仍旧在打斗喂招的一人一机甲：“我拿昆仑弟子威胁连微，因为昆仑的其他人弱，我可以轻易制服。同样的道理，当玖号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武器的时候，他不需要同时存在五个可以威胁他的弱点。否则，如果有人控制了其他五个机甲人，就有可能找到控制天下第一的方法。”
墨千擎在此之前，一直以为千红野要求他销毁这些机甲人，是出于自负，认为只要有一个最强的存在就好，其他残次品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却原来是因为昨夜阿无对机甲人做的事，提醒了千红野。
墨千擎说：“如果只是担心这一点，城主只要切断阵法里他们六个之间的联系就好。”
千红野抬眼，微笑道：“不行呢，天机城所有机甲人相关的核心都在阵法里，只有阵法才是最重要的，这意味着只要阵法存在，只要天下第一武器出现过，纵使所有机甲人被销毁，纵使玖号被打败，纵使天机城毁灭，只要阵法核心仍在，我们就可以无数次研制出十号，十一号……一百一千号。切断联系，销毁这五个，本身就是在切断他们和玖号的联系了。”
墨千擎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阵法何其重要，怎么可能为了确保完美控制天下第一武器就自毁后路？
“千擎知道了，我这就去销毁他们。”
千红野微笑：“销毁完他们后，把壹号也销毁了。”
墨千擎：“宸玄神君那里？”
千红野唇角弯弯：“不销毁简还星也会发现不对劲的，拖不了更长时间了，不过没关系，我的天下第一武器已经好了。”
演武场上。
玖号一剑纵横，雪原之上无数寒剑在地面之下旋出，整个演武场仿佛成了剑的坟墓。
任何靠近剑身的存在都会瞬间被搅碎，只有连微悬浮空中，御剑与玖号的剑对峙。
但可以想象，若是真实对战的时候，冰下的这些剑下一瞬就会破土而出，全都向着连微而去。
到时候，连微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避让，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南宫無天下皆知的剑招之一：十方剑冢。
在妖魔战场上，但凡此招一出，只有南宫無一个站着的活物。
那身粉衣浴血诡艳，修罗面具更是让他比任何一个妖魔都令人胆寒。
千红野自然没有见过，他出生的时候，修真界已经太平多年了，妖魔都只有零星一两只，几百年才冒一个头。
千红野见到的，是存在于天机城的画像。
天机城最早以来研制机甲人，是历代的老城主们为了纪念那些与他们同时代出现在修真界的风云人物。
他们有的过早陨落，有的飞升离开。
修士漫长的寿命，在时间长河里太微不足道了，千年万岁，谁又知道曾经苍梧大陆有过怎样的人物？
画像，典籍，全都太苍白了。
有些人早早离去，无人记得，同时代的故人却久久无法忘记。
于是，天机城才开始做机甲人。
将那些英雄的面貌留存在下，让后世人能再见到他们。
一开始只有形貌，但相貌并不足以描述他们的万一。
后来便开始记录他们的招式。
即便机甲人只有原主百分之一的威力，也让天机城因此实力大增，不容小觑，在妖魔战场立下赫赫功绩，成为五大仙盟的柱石之一。
到千红野出生的时候，老城主正在研究两个人，一个是顾兮偟，一个是南宫無。
顾兮偟已经飞升，老城主的作品迟迟无法研制出来，因为他看不透顾兮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像。
千红野主动接过了老城主的衣钵，让老城主专心研制顾兮偟的机甲人，由他来制造南宫無的。
因为，千红野毕竟在昆仑待过十年，曾经离南宫無很近过。
老城主过世后，千红野当天就面无表情销毁了顾兮偟的机甲人。
而原本应该要用来作为云清清、妃箜、连微、剑痴、文弄潇的机甲人，千红野一个都没有做。
他把所有的机甲人都用来研制南宫無。
一个不像，就每一阶段的样子都做一个。
原本还有贰号的，因为千红野想做一个想象中微笑温柔的南宫無，可是他没有见过南宫無笑，做不出来，于是，贰号销毁，销毁后的材料做成了弎号。
伍号，也是千红野的一次尝试，他用世界上最美丽的黑色寒晶冰做眼睛，稍微遇热，寒晶冰表面就会看上去像是凝出水珠来，他想做出脆弱美丽会流泪的南宫無。
成品极美，倾城姝色，不外如是。
千红野看到的时候，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将自己和伍号关在工作室一天一夜。
发疯了一样，如痴如醉。
最终呈现的美人，任何人看一眼就会引发内心深处疯狂的冲动。
但，那并不是南宫無。
那只是千红野黑暗懵懂无知无觉的欲望。
千红野漠然地看着，原来他想要的并不是真的孱弱无力的南宫無，无论他看上去多么诱人美丽。
他想要看到的，只是那个眼神冷寂，凌厉对他说忍着的人，脆弱无助的样子。
千红野拆了伍号。
他想要的，是明明世间最强最危险最美的凶器，受伤忍痛的样子。
千红野，第一次见南宫無的时候，就觉得恐惧。
因为千红野并不是什么，父母被妖魔杀害遗孤。
他是妖魔和人类的后代。
出生时候的传承记忆里，他就看到了那个修罗面具一身粉衣的身影，挥剑斩杀所有妖魔的画面。
千红野恐惧的一直都是南宫無，在他小的时候，他害怕极了南宫無。
就像人类婴儿天生怕黑，怕蛇，怕猛兽，怕火苗。
虽然，婴儿从未见过这些，遗产的潜意识里却已经留下了对危险的恐惧。
千红野一直以为，自己一直看着南宫無，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是因为恐惧滋生的勇气，让他想要战胜南宫無，打败他。
但是，贰号的出现和消失告诉他，他原来是希望南宫無对他温柔笑一笑吗？
伍号的出现，揭开了千红野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角。
他不仅是想要战胜那个人，想要那个人对他温柔笑一笑，他还……还在那个人身上，寄予了所有黑暗绮丽的妄念幻想。
可是那时候，南宫無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很久很久以后。
八号是一个错误，一个荒诞的噩梦。
那时候，千红野的技术已经很好了，他以为，以为自己能制造出一个完美的……
千红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八号，八号本不是八号。
千红野没想过将对方制造成南宫無的机甲人。
他想，想制造一个除了脸，完全不像南宫無的人。
甚至，可以不是人。
所有世间美好的，邪恶的，超越规则的设定都堆放在八号身上。
只不要与南宫無有一点相似。
他已经死了，不存在于世界了，不要再受到他一丝影响了！
无论是恐惧，还是祈望。
千红野成功了，八号除了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丝毫不像。
会笑，会温驯地撒娇，魅惑的时候像狐狸，恶毒的时候像淬毒的匕首，狡诈，阴险，冷血，无情。
千红野抱着他，却没有一点感觉，没有被反噬的畏惧，也没有欲望和冲动。
原来，与那个人不像，纵使一模一样的脸，危险还是温柔，都毫无意义。
他索然无味地拆了八号。
彻底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南宫無对他犹如诅咒一样的挥之不去的影响。
千红野并没有对墨千擎说实话，他之所以选择留下玖号，并不是因为玖号和其他人对战得最多。
只是因为，玖号，是最像南宫無的存在。
过去每一个，他都多多少少，有意无意的，不让他们和那个人太像。
除了玖号。
但玖号的存在，现在也只是一个武器罢了，天下最强的武器。
有了阿无这个新的载体，他想要复刻天机城的禁术，将活人制作成机甲人。
所以他不在乎玖号的性格，玖号并不是南宫無。
等到玖号杀了剑痴，天机城拿下南音仙阁后，他会封存玖号，然后，让南宫無复生。
混沌妖神指引他，找到了天机城的禁书，里面记载了，第一个被做成机甲人的城主夫人，她的心脏就是南音仙阁的纯血鲛人心。
纯血鲛人的心，是世间至宝，可以聚魂，献舍，逆转生死。
千红野并不知道沐青弋这颗心够不够，所以，抓不到沐青弋不要紧，他直接攻打下南音仙阁。
这样，他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得到无穷无尽的鲛人心，没有纯血的，就认为制造，总会成功的。
他没有对连微撒谎。
他是真的，会让南宫無重现人间。
是真正的南宫無，而不是，长着南宫無样子的机甲人。
作者有话要说： 背后是混沌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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