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只逆徒
第二天一早。
顾兮偟睁开眼, 便看到阿无撑着头，躺在旁边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早。”顾兮偟说。
南宫無眼眸弯弯：“说好的会一直陪着我，睡着了也不离开, 睁开眼睛一定第一时间看到你, 我的确是一睁眼就看到了。但是——”
下一瞬，南宫無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可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昨天你去哪里了？解释。”
顾兮偟坐起来, 下意识先整理了一下仪容。
他微微抿唇，神情冷静，昨日道境出问题, 心脉僵化一事, 他自然不可能对阿无直言。
毕竟，现在的他可是界灵南枢, 而不是阿无的师兄顾兮偟。
“一些私事, 抱歉，未能对帝君守约, 我保证是最后……”
“没关系。”说要解释的是南宫無，此刻散漫并不在意的也是南宫無, 他从床上下来, 轻慢地说，“食言而肥这种事, 是人的本性，这说明界灵仙人你是真的变成人了，连这点也无师自通了。”
顾兮偟眉宇微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宫無敛眸抿唇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解释，神对人类之间的背盟弃约都是一笑置之的。”
顾兮偟一怔, 神色清正：“这是什么话？”
南宫無眼眸弯弯，傲娇天真：“正是本帝君这个神说的。所以，对我爽约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因为我对这种事更擅长。”
他歪了歪头，曲起手指抵着脸颊边，对着顾兮偟做了个超萌的可爱笑容，脚步轻快，像个不超过七岁的小朋友一样去洗漱了。
顾兮偟下意识想叫住他，纠正他这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歪理。
可又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他师兄，并无立场。
更何况，还是他自己先违背了约定。
不由低声叹息。
顾兮偟也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他们师兄弟都有早起练剑，然后沐浴的习惯。
现在虽然不练剑了，早起沐浴的习惯都还留着。
这座小楼顾兮偟自然也很熟悉，有些地方甚至完美复刻的昆仑仙宗，他们师兄弟的住处。
顾兮偟出来的时候，南宫無神清气爽地对他笑着招手：“吃早饭吗？”
过去仓促接手昆仑仙宗后，因为事物繁忙，顾兮偟早已习惯辟谷，节省出不必要的时间。
飞升后，天庭的事物只比在昆仑时候更多，纵使是天庭灵食，顾兮偟除了必要的场合也不会动。
这次也下意识就要拒绝，却想到，这是和阿无久别重逢的第一次早饭，顿时便迟疑了一下。
“来嘛来嘛来嘛，”南宫無眼眸弯弯笑着撑着下巴对他招手，“这可是界灵仙人化成人后第一餐，是人就要吃饭。你没听说过：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是人上人！”
顾兮偟唇角微抿淡淡笑了一下：“也好。”
食物是那些傀儡小人送上来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时安静下来。
只有筷子碰触杯盏的声音。
南宫無一边给顾兮偟布菜，自己并没有吃多少。
他斟了两杯酒，眼眸弯弯：“庆祝界灵仙人化形……第三天。”
酒杯轻触，两个人一起饮下。
微风拂过，远处梅花在晨光熹微下展露花苞。
顾兮偟的目光越过酒杯，望着阿无脸上散漫自若的笑容。
——不是错觉，他好像比过去，更喜欢笑了。
就算是曾经的顾兮偟，也没有办法让那个清冷孤寂的少年，多说几句话，多笑一笑。
——没有自己，阿无果然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那酒入口甘甜，余味却涩。
顾兮偟想，是谁呢？
做到了他也做不到的事，让阿无改变这么大。
他应该谢谢对方，至少他的阿无现在很开心。
可为什么，会觉得，很苦。
总觉得，在尚未知道那个人是谁前，就已经厌恶了那个，他理当感谢的人。
顾兮偟从未想过，感谢和厌恶，竟也会同时存在。
就像现在，顾兮偟看着南宫無时候的神情，有深深浅浅的笑容，长眉却微微一道蹙痕。
……
十四楼的学堂，所有弟子都惊讶地看着南宫無，的身后。
“……师尊带了一个新人来。”
“……该不会是第三位亲传弟子吧。”
“……看着不像，没有两位师兄那么怂。”
“……你说简还星和沐青弋怂？换你一天被揍两百多遍，被扔进万年寒潭里冻成雕塑，你看见师尊怂不怂？”
“……我怂，当然怂，我上次武试就够我怂的了，但这个新来的他不怂啊。”
“……或许是没接受过师尊爱的毒打，所以涉世未深，还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龙潭虎穴。”
“……有道理。”
南宫無的目光扫过诸位弟子。
每一个人都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傲气冲天，反正南宫無也不管他们做什么，养成的自由散漫。
毕竟，杀鸡儆猴这一招永远不会过时。
昨日简还星被揍两百多次是惨无人寰，但他们这些看着的人也瑟瑟发抖啊。
南宫無望着他们，敛眸平静地说：“这位，是新来的助教，南枢先生。对先生要尊敬。”
大家鹌鹑一样望着一派仙风道骨，气质端庄冷情的顾兮偟。
沐青弋眨着眼睛：“师尊，助教是什么意思？”
南宫無敛眸轻慢无辜地说：“就是，师尊偷懒的时候，有事的时候，不想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诸如此类情况下，代替师尊给你们上课的人。大家欢迎南枢先生。要像对师尊一样敬爱南枢先生哦。”
众弟子随着南宫無鼓掌，左右张望。
顾兮偟的脸上一派冷静，等他们停下来，目光在这些弟子脸上扫过。
路过简还星、沐青弋的时候顿了顿。
沐青弋眨巴了眼睛，望着顾兮偟：“助教南枢先生，请问，你会体罚我们吗？”
顾兮偟平静地说：“不会。”
弟子们却不敢放松。
有人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助教先生，教学的时候，会需要弟子们当人肉沙包，或是道具，演示招式吗？”
顾兮偟冷静：“不会。学得如何是你们自己的事。”
弟子们抚着心口，松一口气。
南宫無眉眼弯弯，一手搭在顾兮偟的肩上，身体向他倾靠，吓吐恶鬼的丑脸笑容从未有过的亲切：“我们亲爱的助教先生，跟师尊可不一样，从来不会揍弟子哦。你们赚了。”
弟子们顿时露出苦尽甘来，劫后余生的表情，望着顾兮偟的眼神汪汪，像艰苦跋涉在沙漠中终于看到了绿洲。
那是绿洲吗？不，那是天堂，是活着的希望！
只是，大家未免悄悄嘀咕，用沐青弋免费赞助他们的，声讨吐槽北堂有专用意识交流符。
文舞阳：……这样看上去端庄高冷、矜贵俊美的助教先生，怎么会和北堂有这种毫无下限、毫无人品的糟老头子关系这么好？
某弟子甲：……助教一看就有洁癖，刚刚进门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是先拂袖施咒，将豪华夫子座椅彻底除尘一边。
沐青弋：……不止呢，他腰带上看似装饰的晶石实际是自洁符石，起码是个天级。在枫都仙门购买的话，一颗就在五位数上品灵石，我的少阁主礼服上都才三颗，而他这件看似普普通通的常服上，竟然足足有八颗。这得是多洁癖的人才干得出。
阿无：……嗯？腰带上的透明晶石，居然是自洁符石吗？
文舞阳：……啊，美人师伯也在群里呢！师伯好！
阿无：……舞阳好。
简还星：……但这样洁癖的人，却让刚刚用手指摸过不下三位弟子脑袋的北堂有，搭着他的肩膀，还没有一丝介意。这个人，绝对是北堂有的人。我们争取不来。大家小心，不要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我们对北堂有的不满。
众人：……收到。
阿无：……收到。
众人：……隔空贴贴美人师伯，师伯放心，我们一定会协助还星师兄，打败北堂有，将你从魔抓下拯救出来。
阿无：……好哦。多谢你们，我真的很感动。
沐青弋：……不准贴贴阿无！
众人甲：……鲛人的占有欲真可怕。听说是嫉妒心最强的种族。
众人乙：……美人师伯是我们的大家的，凭什么只能你贴贴？就贴，就贴！
简还星：……每次交流都会消耗符咒之力，大家不要在这里说太多无关的话，尤其是争风吃醋，破乱团体关系的，要知道，北堂有才是我们的敌人。
阿无（温柔，虚弱）：……大家不要为我吵架，如果有一个人会不开心，我会很抱歉的。
众人：……好好好，美人师伯，我们错了。
……
课下。
阿无私下见了简还星。
简还星神情冷峻从容：“以后那些人若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不必回应。”
阿无清冷纯澈的眼眸望着他：“声讨北堂有的联盟，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简还星：“昨夜。”
阿无微微抬眉：“这么快。”
简还星负手，神情傲然，气宇轩昂，俨然运筹帷幄：“已经很慢了，北堂有行事如此残暴冷酷，傲慢不逊，我那三百次皮肉之苦也不是白挨的。”
阿无平静地说：“大家看到他这么对你，清楚了北堂有的危险冷酷，自负无情，看来他离失去人心不远了。”
简还星冷冷地笑了一下：“不，是从未得到过才对。”
阿无眨了眨眼：“嗯？”
简还星眸若深潭，眉眼之间一片深邃晦暗：“这些弟子，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些正义感很强，年轻冲动，理想化，厌恶规矩束缚的人，质疑权威。你或许不知道，连北堂有都不知道，他们加入进来的动机也本不是为了修学，而是不放心北堂有，担心他若是和穷奇合作，会造成苍生涂炭。要近距离看着他。”
南宫無：我还真不知道，他们这么想我。
简还星冷静地说：“北堂有这段时间也确实行踪诡异，经常私下密会穷奇，正好给了阴谋发酵的时间。大家的不信任感只会更重。哪怕告诉他们说，北堂有其实是混沌的主事人，他们也会深信不疑。谁让北堂有，他自己给人这种，毫无下限不靠谱的印象。现在，有了你这个理由，我自然能一呼百应。”
南宫無：没关系，我收弟子也动机不纯，主要是为了合情合理地收下你，以及更合情合理地揍你。这些你附带的小伙伴，我就当是你的跟班了。
于是，简还星便见，阿无双手交握作祈祷状，轻轻抵着下颌，一脸纯洁无辜信赖地望着他：“你真厉害，我的命运就交托你手中保管了。”
简还星郑重点头，握着阿无的手：“我一定，让它去往正确的方向。让你找回原本的自己。”
阿无看着他，唇角幅度很轻地笑了，只有黑色的眼眸流淌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纯澈神秘又引人的美丽，让简还星微微失神。
……
然而，南宫無吃饭睡觉揍弟子的休闲养老生活并没有过多久。
被海水淹没的幽影泽，海平面节节攀升，终于到了，即便是在沧浪山的最高处望去，海水也在天上的奇幻效果。
一大早起来，南宫無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望着远处大海一样颜色的天空，尤其是远处那种沉闷杂乱的响声：“这是怎么了？”
顾兮偟神情淡然，一边给他布菜，一边用今天要下雨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只是苍梧大陆上的所有有灵智的妖兽，全都被穷奇吸引来朝圣了。毕竟，跟没有实体行走在世间的混沌比起来，拥有实体的穷奇，才是真正有名有姓的上古大妖，万妖之神。”
南宫無一怔，无声叹息：“我知道他们要来朝圣，就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看来困住穷奇的结界快撑不住了。”
顾兮偟平静地说：“至少我们吃完早饭的时间，结界一直都会有效。吃吧，不急。”
毕竟，南宫無即便已经飞升，也是一个不吃早饭，就一整天无精打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一个鬼故事，这本书开文前的报备字数是三十万……但后面还有一个大剧情，看来字数要超了，应该会超出十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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