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坐如针毡
翌日。
程潇打着哈欠出卧室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先兑杯温水拿着喝，又到沙发上坐着发愣。
程小英一边看电视一边剥开心果：“有饺子和粥，吃什么？”
程潇放下杯子，还有着些许困倦，神游地看着电视里正回放的联欢晚会：“吃不下，等会儿吃午饭了。”
程小英把剥好的开心果递给她：“吃点。”
“不吃了，还没刷牙。”
程小英凑过来盯着她脸问：“你上火了？嘴皮都破了？”
程潇眼睛一下有了聚焦，顿感脸热，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下嘴唇，欲盖弥彰地说：“可能是这两天辣的吃多了。”
程小英说：“抹点唇膏，这几天就别吃那么辣了。”
“哦！”程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去洗漱。”
镜子里，下嘴唇有块黑黑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不大，真的像上火时裂开的伤疤，她暗自骂骂咧咧某些人不知轻重。
洗漱完出去，见程小英从房间里提了个礼盒出来。
“这什么啊？”程潇问。
程小英把礼盒放在饭桌上，说：“补品，等会儿你去的时候提这个就行了，她只能吃这些，你苏姨推荐我买的。”
程潇倒进沙发，把自己窝起来：“今天大年初一呢！明天或者初四去吧！今天不想去。”
那一家人除了程承，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方秀兰那个继儿，万一她没忍住又和人吵起来，要杀她怎么办，过大年的，想想就挺触霉头的。
程小英说：“明天不行，明天你肖叔叔他们要回来请客，初四你苏姨他们要来吃饭，今天不去，要不你就初三去。”
程潇抓了抓披散着的长发，顿时感觉这世界没了爱：“去，今天去。”
程小英把地址发到她微信上说：“找不到就打电话，你不是有你大姐电话嘛！我之前过去也是她下来接的我。”
程潇皱皱眉头，有些事她特别的想不通。程絮对她横眉冷对的，这一下怎么变得亲近起来了？
还是说，方秀兰得了胃癌，姑嫂之间关系还变好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之前方秀兰回来的时候，程小英不还天天小心翼翼的向她打听吗？
程潇问：“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们？”
程小英转过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这是有史以来，二人第一次这样对视。
眼里有话，说不清，道不明。
程小英不作答，就不该问。
程潇撇开眼，说：“我等会儿就去。”
程小英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程潇拿起一个苹果起来准备削，被她拿了过去。
“别空腹吃水果。”
“哦！”程潇又拿了一袋小零食，“那我吃这个。”
过了好半响，除了电视里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
程小英拿起遥控把声量调至静音，对她说：“程絮之前来找过我，给我道歉。你说，我都这么大年龄了怎么会对一个小姑娘置气，况且还是我的亲侄女。她给我说，你妈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后，她也就没上学了。”
程潇咬着零食没说话，每次说起这些话题，总是很沉重。
程小英：“我和方秀兰之间没有怨气，加上有你在我这儿，我想着去看看。以后你的路还长，积着怨气过日子总是行不通的。程连山这么些年没消息，以后不来打扰你也算是做了回好人。方秀兰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算是想明白了不少。我给她说过，你以后不会沾她半分，她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再有呢，你们兄弟姐妹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程小英顿了一会儿。
“我想着，不管程絮和程承以后能不能帮衬到你，我是希望你以后多两个亲人，别跟我一样。”
程小英和她一样 ，渴望亲情。
程潇哪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彼时的亲人非此时的亲人。手足之间一旦有了杂质，就等于拉开了距离，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守住血浓于水的的亲情？
程潇没说话，他们这种关系比较难处，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想立马把他们之间的嫌隙缝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这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还是愿意尝试着不再把他们拒之于千里之外。
程小英用指头拂开她的眉心，“锁着眉头做什么？”
程潇撇撇嘴道：“我这辈子肯定是神仙投胎来渡劫的。”
不光要渡己，还得渡人。
“那看来神仙也不好当”程小英笑着起身,“我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你苏姨和秦姨要来找我。”
—
大年初一的公交车少，程潇足足等了近半小时才等来。
踏上公交车，她把自己放空，什么也不想，静静地看着路边的绿化带快速拉过。
坐了近五十分钟才到达她要下车的站台，程潇没有给程絮打电话，按照地址走到‘欣芯嘉园’小区门口。
小区还算新，电梯房，地段也还行。
程潇捏着手机，看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来回踱步。
好多事，皆是因为莫名其妙而起。就比如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这儿，要去她亲妈的现任的家里看她。
要不是因为有程小英的话，程潇都误以为是因为上次在医院，她几句话让方秀兰抢救了一个多小时，而现在她是来忏悔尽孝的。
哎！程潇心中叹气。
估摸着过去了五分钟，她实在是大惑不解，要不回去算了，当没来过。
正当她在做决定时，手机在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程絮的。
挺好，这种事她确实主动不起来，她最后的倔强，让人下来拿吧！这个小区她实在是有点迈不进去。
程潇接起来：“喂。”
程絮：“到哪儿了？”
嗯？她怎么知道？莫非她妈专常打电话给程絮说过？
程潇回道：“刚到楼下，你下来把东西拿上去吧。”
程絮：“程承下来接你了。”
程潇无语：“行吧！”
没过多久，程承从小区里跑出来：“二姐。”
程潇正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头，踢了有二十多个来回。
闻声她望过去，程承很开心地小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二姐，你吃过饭了吗？”
这是找不到话说了？程潇白了一眼：“我十一点多上的公交，上哪儿吃去。”
程承笑着说：“那好，今天大姐做饭，你能来，我们就多加几个菜，大姐做的虾很好吃。”
程潇没说话，跟在他后面，还在想吃不吃的问题。
小区里绿化不错，程承找话给她聊：“二姐，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放烟花吧？”
“我晚上有事。”程潇回绝。
程承有些失望：“哦！”
中庭直直走到底就到了，程承用门禁卡刷开单元门：“二姐，你先进。”
进电梯，程承按了17楼，一直带她敲响了1704的门。
来开门的是程絮，正拿着锅铲应该是在炒菜。
屋内采光不错，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能感受到。
程絮给她找了双新的拖鞋，程承拉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二姐快进来。”
程絮没说话，返回厨房关上了门。
程潇盯着那只紧紧拽着她的手：“嗯。”
过分的关照与热情让程潇心绪复杂万分，并且十分的不适。
她忍住没有挣开程承的手，由他拉着进去，关上了门。
程承三下五除二脱掉鞋子，跑进去给她倒水。
这里是欧式的装修，客厅很方正，外面有个很大的阳台，中间隔着的推拉玻璃门被关着，能一眼看到外面雾蒙蒙的天气。
除了程承和程絮的身影，没见到其他人。
换好鞋，程承把她请到沙发上落座，一个劲儿地把零食放到她面前：“二姐，这个坚果好吃，你尝尝。”
程潇突然有些恍惚，就好像，和她分享三角芒果蛋糕的那个小孩还在。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这里不仅环境陌生，人更陌生。
她端着杯子抿了口水，说：“不吃了。”
卧室那边有开门的声音，程潇眸光微微一颤，往那边瞟了眼又收回来。
正在想着怎么面对方秀兰时，出来的是那个姓李的小子。
见到她很不欢迎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就来了，怎么着？
程潇本想怼回去，想想这是他家，火苗瞬间就被她的理智给压了下去。
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说：“我又不住你家，你慌什么？”
那男生噎了下：“不住就好，吓死我了。”
“这就吓死你了？”程潇慢悠悠道：“八抬大轿请我来住，我都不来。别自作多情。”
“呵~”那小子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走了。
程承有些尴尬地说：“二姐，他的脾气就是那样，你别生气。”
听听这口气，一家人，程潇不睬他。
卧室那边再次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程承快速起身过去。
程潇听见他喊了声：“妈，你起来了，二姐过来了。”
相对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在此刻全没有用，程潇本以为自己很难面对她。
等真正要面对时，平静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聚集在面前那杯水中。
程承扶着方秀兰出来，他们站在进卧室的过道上。
程潇用余光感受到二人都在看她，回望过去，对上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
方秀兰神色错愕，抓程承的手也更紧了些，身体似在颤抖。
程潇镇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举动。
方秀兰穿着厚厚的米色珊瑚绒睡衣，比在医院看起来要好很多，因为生病做过手术的缘故，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身材甚至有些佝偻。
程潇一度认为三年很长，但现在结合方秀兰从富态的身材变得骨瘦嶙峋，又觉得这才过了三年的时间。
对视片刻，她淡淡地问：“好点了吗？”
方秀兰怔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程潇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她这样，索性撇开头。
程承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方秀兰才缓缓开口：“好一些了。”
程潇虽然没再看她，浑身都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始终是看着她的，一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她突然想起程小英对她说的：“人老了，病了，才想起之前有些事做得不妥。”
程潇只是觉得很无解，难道方秀兰真正的良心发现，因为愧对于她想要弥补？
那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实际上，人人都是自私的。
她今天之所以能来，完全是因为程小英点醒她的话。
如果方秀兰百年之后，自己会不会因为现在的僵持没来看她而心生愧疚，毕竟是她的亲妈。
她不在乎谁怎么看待她，只在乎自己怎么想，因为自己心理上这关就很难过。
反之，方秀兰肯定也是一样的。
人总是会在经历过生老病死、危急关头时，才会对以前做的事而忏悔。
程潇半天蹦出一个‘哦’，实在是坐如针毡。
她在想，现在憋着是不是能积德，如果能的话，她再憋一会儿。
程承是个孝顺儿子，正在照顾她吃药。
“妈，二姐给你带了补品来。我等会儿拆开给你吃点。”
“好！”方秀兰说，“你破费了。”
方秀兰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安心吃药。
程潇心说，那不是她买的。
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实在是不想大眼瞪小眼。
程潇：“”
不行不行，实在是受不了方秀兰投来的目光。她腾地站起来，吓了二人一跳。
“我得回去了。”
方秀兰激动地撑着沙发站起来：“吃饭，饭吃了再走。”
程承：“二姐，饭都好了。”
程潇抿嘴，等饭吃完她身上都快被钉出窟窿了，果断地说：“不了，先走了。”
就这样，她在各种挽留下，快速换好鞋一刻也不停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