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妈妈
“嗯？”汪宏宇问，“这么老的套路，你拿来用我身上？”
反应这么快？
程潇挺直腰杆，笑笑没说话。拿出手机看时间，九点了。
三姑刚买的智能手机说用不来，给了她。
程潇下载了一个近一年来刚兴起的微信软件，只要有网络，联系起来还挺方便的，她微信上就几个学校里点餐的学生和方可俞。
她瞄了眼汪宏宇，憋了许久才问：“你有微信吗？”
没料到汪宏宇蹦出一句：“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就直说。”
程潇汗颜，这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始自终没变过。
她不满道：“那你给还是不给？”
汪宏宇抱胸盯着她。
程潇本以为他会说‘不给’，然后自己灰溜溜地找个理由，再远离这座刚满十八岁的冰山。
没想到，汪宏宇给她报了串电话号码。
程潇先把电话号码存进通讯录，再去微信搜索。
汪宏宇的头像是‘无名’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的图片，微信名就是名字前字母的缩写‘why’。
电话微信都有了，程潇内心掀起万浪，暗暗自喜，喃喃道：“why？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开心？
“好了。”程潇起身，“我去给叔叔阿姨和树爷爷打声招呼，先回了。”
要了联系方式，程潇就溜了。
屋里的人分两拨，周然那波正玩得起劲，在二楼的游戏机房里正闹得火热朝天，一楼都能听见声音。
集在客厅里的三个大人正在争论什么，程潇本想打声招呼就回。
“汪家没有封建思想那一套，现在是新社会，当初你要辞职干这个我不拦你，现在你也别想逼着这两个孩子以后替你做什么。”说话的是树老头，火气正在头上。
“爸爸说得对，启明，宏宇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现在学业紧，压力大，你现在对他说这些做什么？”赵雯沁说，“他现在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抉择和想法，你这是在他精神上施加压力。”
“我只是想提前把路给他铺好，让他少走弯路有错吗？他倒是会搬救兵，现在都合起来说我不对。我辛辛苦苦创造的这些家业，以后给谁？我只是给他提个醒，他还给我吼上了，还志不在生意场，他想要做什么？”
“哼，你少来这套，人各有志，全凭本事，逼紧了适得其反，我看你以后怎么收场。”树老头气急了，起身就要走，“话说到这份儿上，你自己掂量掂量，以后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也无力于心，雯沁啊！给我装点海虾，今天晚上光气给气饱了。”
程潇没想到进来就能遇上争吵，她进退两难，轻轻掩上门退出去。
转身就撞到汪宏宇的胸膛上，她吓得一激灵，缩着脖子抬头。
汪宏宇居高临下问：“你不进去？”
“要，要进去。”程潇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得出大概来，汪宏宇为什么心情不好。
汪宏宇越过她，推开门进去。
程潇跟着进去，三人见到他们，立马和颜悦色起来。
“叔叔阿姨，树爷爷，家里人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程潇说。
赵雯沁抬头看了眼楼上，“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嗯。已经九点多了，该回去了。”程潇说。
“哦！那让司机送你们。顺道和爷爷一起走。”汪启明起身，完全和刚刚疾言厉色的人大相径庭。
“好，谢谢叔叔阿姨。”
赵雯沁喊了两声赵疏桐，赵疏桐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
“程潇姐姐，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周然他们都要玩到十二点呢！”
一家人声势浩大，就要送她出去。
“我去送就行。”汪宏宇不给几人说话的空隙，扭身对她说，“走吧！”
“叔叔阿姨，疏桐，再见。”
“好，常来玩啊！”
汪宏宇联系司机，三人走出去，司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小程，你坐副驾去，宏宇上来，你明天上午没课，我们爷孙俩聊聊。”
程潇快速地钻进副驾驶，汪宏宇就坐她后面。
三姑发来信息，说已经回家了，她只好给司机报了现在住的地址。
“小程，最近店里怎么样啊？”树老头问。
“嗯！挺好的。”程潇说，“我们店里出了新口味的，改天给您送过去尝尝。主要是您好久没去了，怪想您的。”
“嘿，你这嘴巴。”树老头戳了戳旁边的人，说，“听见没有，臭小子。你身边的同学个个都比你会说话。”
汪宏宇不答。
“树爷爷，汪宏宇在学校特别优秀的。”程潇又说，“听说他们学校里的人每逢考试，都要去荣誉墙上拜他呢！”
“拜他做什么，又不是神仙。”树老头问。
“您就不知道了吧！他可是一中的学神！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可崇拜他了。要是我在学校，和他走在一起，肯定横着走。”
程潇一通夸，把树老头和司机逗得直笑。
汪宏宇扬起嘴角，继续听她夸大其词。
整个车厢里，就听见程潇和树老头的声音。
程潇听见手机软件‘叮铃’提示音，拿起来看。收到why的消息提示。
她点开。
why：差不多行了。
如意鲜饺：心情好点了吗？
对方没有回复，车也到小区门口了。
“这么快就到了，”树老头说，“你下吧！”
“嗯，改天空了再陪您聊。”程潇开车门，“树爷爷走了，嗯。”
她突然发现，就很平常的一句招呼，叫‘汪宏宇’太陌生，叫‘宏宇’又没有达到像周然他们那层关系的份上。
“走了。”程潇说完，利索地下车。
小区是市里的老校区，但有电梯，她和三姑租的十楼，比起原来租的，采光要好很多。
刚下电梯，就收到汪宏宇的消息。
why：嗯。
程潇琢磨半天，‘嗯’一半都是话题终结者，她关上手机，掏出钥匙开门前。
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是三姑包的饺子。
如意鲜饺：一公里内免费配送哦！带了串电话。
家里客厅的电视开着，不见三姑人。
“我回来了。”
没人应，程潇换上鞋子，厕所的灯和主卧的灯也是开着的。
“三姑，我回来了。”
当走到主卧门口，程潇看见地上的三姑，脑袋一片空白，立马飞奔进去。
“三姑，三姑。”三姑呼之不应。
她既慌张又不敢乱了套，小心翼翼地把三姑转过来平放，见到三姑胸膛微微起伏的瞬间，程潇又唤了两声，赶紧掏出手机打120。
医院的长廊里，护士问完话就进检查室了。
程潇许久没有像两年前那样无助过。
等待医生把三姑推出来，三姑已经有意识了。
程潇起身，赶紧抓住医生问，“医生，怎么样了？”
“去病房说。”医生的话让程潇心揪了起来。
安置好三姑，程潇随医生出了病房。
医生拿着一摞报告，说，“目前来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我们初步判定是气虚劳累和丛集性头痛所致，这是你的妈妈还是？”
程潇没否认，“嗯。”三姑和她有血缘关系，都姓程，在心里，她把三姑已经当成母亲来看待了。
“我看你妈妈之前的病历，是一直有丛集性头痛，这种疼痛呢是少见的神经系统疾病，主要是头部的眼眶和太阳穴周围，短至几天，长则几个月都有，会影响生活，目前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根治。如果是白天过于劳累，加上晚上头痛睡眠不足，严重的话，会导致休克。”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程潇记得，三姑经常半夜起来，原来是因为头疼睡不着觉。
她心生自责。
“头痛时可以吸氧，也可以吃止痛药缓解，最重要的是不能长时间睡眠不足，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医生说，“先留院观察两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有问题随时按铃，有值班医生和护士。”
“好，谢谢医生。”
程潇交完费进病房，三姑眼睛微瞌着。
她轻声问：“好点了吗？”
三姑点点头，“吓到你了？”
“吓死我了。”程潇握着她的手。
“哭了？”三姑问。
“你想我哭啊？医生说你太累了，你这周必须好好休息，其余的都交给我，听见没有。”
“嗯。”
“那说好了，留院观察两天，你明天别吵着回去。”
“嗯。”
三姑这会儿没像平时那样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程潇到现在都还自责，心有余悸。
护士进来，递给她两盒药，说：“来，妹妹，这是止痛药，你妈妈要是头疼，记得给她吃一粒。”
程潇接过来，“好，谢谢！”
护士出去了。
程潇抓到三姑正拭开眼角的泪水，装作没看见，问：“喝点水吗？”
“不用。”
程潇坐下把头枕在三姑的手边，“你别难过，医生问我，我没否认。”
她听见三姑的在抽泣，她不敢抬头。
两年的陪伴，足以抵消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伤痛，她很幸运。
那三姑所承受的远比她多得多，没有儿女，又用什么来抵？
“程女士，你要是不嫌弃我，”程潇顿了顿，“从现在开始，我当你的女儿好不好，我说的是，能叫你妈妈的女儿。”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程小英说得这么透彻过。三姑从哭泣，变到放声哭了出来。
内心柔软往往经不起痛心疾首，说的就是三姑。
“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喊了。”
程潇起身从旁边抽出纸巾，替她擦眼泪，程小英平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现在像个小孩一样，也不躲，反手握着她。
她把三姑扶起来靠坐着。
程潇看着她，内心已是波涛汹涌的刺痛和哽咽，却没有表现出来，等三姑稍稍平缓后。
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喊了声，“妈妈。”
程小英并没有料到程潇有一天会喊她一声妈，毕竟从接受这个女孩儿的那天起，就害怕过要是哪天程潇突然对她说要走了。
程潇是上天给她的意外收获。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和压力仿佛在这一瞬间全被抽空，得到了释放。
她颤声应道：“唉！”
“那我是不是还得磕三个响头，你给我包个大红包啊？”程潇一本正经说。
程小英喜极而泣，“不用磕头，够了，够了。”
程潇坐下，给她揉腿。“你放宽心，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就行，从现在开始，让我好好孝敬您。”
程小英埋下头，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流。
程潇在病房里守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地给徐大姐打了电话通知休息一天。
她下楼买早饭上来，恰巧在电梯口碰见赵雯沁带着实习医生查房。
“阿姨！”
“程潇，你怎么在这儿啊？”赵雯沁问。
“我妈妈住院了。”
“怎么样，要紧吗？”
“没事了，医生说，明天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回去了。”
赵雯沁翻了翻手中的记录本，问：“你妈妈是702的程小英对吧？”
“对。”
“嗯，好。回去后一定记得让她好好休息。”赵雯沁拿出笔，给她写了个号码：“来，这是我的电话，有事给阿姨打电话。我这边还有点事，快去吧！”
“好的，阿姨。”程潇说，“那您先忙。”
赵雯沁带着一群实习医生，风风火火地走了。
程潇捏着电话号码回了病房，回去就听程小英抱怨。
“刚刚有个女专家带着一群医生过来，堵在这病房里，吓得我都不敢下床。”
程潇乐出了声，说：“我昨天就在女专家的家里吃饭呢！”
程小英抬头看着她：“你和她认识啊？”
“嗯，他儿子以前是我同学。昨天就是在他们家吃的饭，”程潇拿着那张纸晃了晃，“阿姨人挺好的，还给我留了电话。”
“哦哦！看起来挺年轻的。”程小英说，“像刚过三十的人，儿子都这么大了。”
“那是人家保养得好。”程潇说。
把早餐解决后，病房里又添了两个患者。总共三张病床，一下就住满了，程小英在靠窗的位置。
人来人往，还有点拥挤。
“不能生病，这一生病啊！不管什么都要打折扣。”程小英说。
“嗯，那你好好的，以后头疼了，不舒服了，千万别瞒着我。”
两人聊着天，隔壁病床是个大妈，一进来就头疼得直叫唤。
子女在旁边劝她小声些，大妈来了劲儿，吵起来了。
“妈，你中午想吃什么？”程潇问，“等会儿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程小英刚正式得了个女儿，程潇一进来就拉着手不愿意放，是病房里精气神最好的。
“我觉得可以出院了。”程小英说。
“看吧，又来了，又来了，头不晕了？眼不花了？刚早饭都才吃几口呢！昨天晚上答应我什么了？”程潇就知道她待不住。
“行行行，别说了，我不吃外面买的。”程小英说，“那你回去休息会儿，再给我带点饺子过来就行。”
“那怎么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能动，在医院呢？这么多人，没事的。”
“好，我回去看着做，等你出院后，好好摆次席，多请点人说你得了个女儿。”程潇说。
程小英指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一天歪理多。”
“那我回去给你做饭。”程潇起身，“你确定一个人没问题？”
“没问题，回去吧！回去休息好再来。”
程潇刚上公交就哈欠连天，先去了趟菜市场，再回的家。
到家已经十点了，刚放下食材，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个本地陌生号码，她接起：“喂，你好。”
“程老板，你们店没开张呢？”
程潇听出来是周然的声音，“今天休息一天，怎么了？”
“哦哦！你们不是每天都开门嘛，今天怎么休息啊？”
“我妈妈住院了，你是找不到地方吃早饭了还是怎么的？”程潇问。
“阿姨没事吧？”周然问。
相互问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周然那边。
“你不是有她微信嘛，”周然一脸困意，无奈地说，“直接问她就完了，还专常让我起来给你打电话，有病啊！”
汪宏宇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劈头盖脸朝周然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