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如海病重召黛玉 王紫凝决议下姑苏
姨母待她怎么样？表面上看，自然是极好的。
还总让自己多规劝宝玉读书，甚至隐晦提及对“金玉良缘”的支持。
薛宝钗已然预知了贾府的命运，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将来寄托在这么一个行将末路的地方。
然而，她如今看不上贾府和贾宝玉，并不耽误人家王夫人也看不上她。宝钗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王夫人对她和对袭人没有多大分别。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当她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跟母亲说了的时候，却发现，母亲竟一脸淡然。
“你能看出这个，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苦心。这么说吧，宝玉若不袭爵，科举上又一事无成，你姨母可能会接受你当他的正妻；
若是宝玉袭了爵，或者考了功名，那成为贵妾，便是你姨母对你最大的恩赐了。正妻那位置，可以帮他拉一门更大的助力，岂能给你？
就算你成了宝玉的贵妾，咱们薛家的财富也都是他们家的——你哥身上有官司，贾府随便动动手脚，他哪里还能活命？”
薛宝钗自认已经看清了姨母的真面目，可听母亲说到她对哥哥的安排时，仍然惊骇不已。
“她可是我们的亲姨母啊！怎能如此对待我们？”
王紫凝淡淡地说：“这算什么，她什么做不出来？你凤姐姐还是她亲侄女呢，又待如何？”
凤姐姐？是了！印子钱！若是姨母把凤姐姐放印子钱的事情捅上去，其罪定然不小，想必琏二哥也脱不了干系，那这爵位就断然给不了琏二哥了。
只是……
“大老爷那边还有琮三爷……”
“小孩子多难养活，万一有个三灾八难，也是他的命不好。你道贾琏为啥是琏二爷？还不是因为他上面死了一个哥哥？
就是贾琏，若不是你凤姐姐从小就喜欢他，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
薛宝钗目瞪口呆。
无论她以多大的尺度去揣测姨母的恶，姨母总能一次次超越她能接受的极限。
母女俩正说着，忽听得守在外面的同喜喊道：“奶奶，林姑娘来了！”
王紫凝立即站起身来：“快请！同喜，去把才得的贡品西湖龙井拿来，泡给林姐儿喝。”
林黛玉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薛宝钗扯着她的手坐下，酸溜溜地说道：“妈，您对颦儿可比对我好多了，您不是我的妈，您是颦儿的妈吧！”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若是愿意，把姨妈送给我做母亲罢！”
两人这段时间一起玩闹得多了，熟稔得很，宝钗也不客气，直接上手咯吱黛玉：“你这丫头，还得寸进尺了呢！”
王紫凝待两人闹得娇喘连连，都安静地坐下来品茶时，才说道：“你们两个丫头啊，个个都没规矩。”
黛玉不服：“我们也就在姨妈这里没规矩，到了外面，我们可规矩得很。”
“不是说这个，”王紫凝正色道，“我说的你们的称呼。宝钗，你再不许喊你林妹妹‘颦儿’，女孩子的字，只有父亲和夫君可以取，宝玉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乱说，做不得数。
还有林丫头，你也再不许喊‘宝姐姐’，女孩子的名字何等尊贵，岂能轻易宣之于口？贾府忒没规矩，整日宝丫头、宝姑娘喊个不停，回头我就跟二太太说了，一并改过。”
两个姑娘都垂下了头。
本都以为自己诗书礼义无有不通，却不知竟犯了这样的错误。
尤其是宝钗，想想府里这些未出阁的小姐，除了自己，也只有探春被姨母喊过“探丫头”——探春的生母，正是姨母最不喜的赵姨娘！
她看不起“探丫头”，一如她看不起自己这个“宝丫头”！
其实真相早就摆在她面前，只是她从未深想罢了。
黛玉见宝钗情绪低落，安慰道：“薛姐姐别难过，我没有怪你，你也别怪我，咱们两清了！”
宝钗看到这样的黛玉，又想想，阖府上下，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喊过“颦儿”，不觉已羞红了脸。什么两清啊，黛玉犯错是被别人误导的，只有她自己才是最不懂规矩的那个。
饶是如此，黛玉也丝毫没有计较，她哪里是众人口中那个“爱使小性子”的姑娘？她所有的小性子，都是对着宝玉，对其他人，她向来宽容得很。
那么，黛玉“使小性子”的名声，又是谁传出来的？
宝钗很快有了答案：袭人，那个大家公认笨嘴拙舌、敦厚老实的袭人！
不行，今儿个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得缓一缓。
王紫凝知道宝钗又想多了，便先不理她，给她充分的时间自己消化。
只拉了黛玉道：“林丫头，你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我来跟姨妈和宝……嗯，和薛姐姐道别，老太太刚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他……”黛玉有些哽咽：“说他病重，想念我得紧，要接我回去……
姨妈，您说，他会不会……”
王紫凝扶着她的后背劝道：“记着姨妈的话，多跟你父亲说说你在这边的孤独忧愁，再求老祖宗多派几个好大夫随行，好好调理一番，会好起来的。”
黛玉闻言，心下稍定。
正要再说些别的，却听得同喜又在门口喊道：“奶奶，去南边儿的人回来了！”
王紫凝让黛玉和宝钗躲到屏风后面，才命那人进来。
“人可找到了？”
“回奶奶，按照奶奶给的线索，找到了甄封氏，说起她女儿丢失的情况，跟香菱姑娘别无二致。
她还拿出了女儿英莲小时候的画像，奴才看那眉眼，八成就是香菱姑娘。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朱砂痣，位置与香菱姑娘丝毫不差！”
“太好了！”下面的人话不敢说得太满，王紫凝却知道，这甄封氏百分之百就是香菱的生母。这丫头终于苦尽甘来了。
遂吩咐下来：“你把具体地址告诉同喜，领二十两银子的赏去。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就给你七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那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王紫凝重新把薛林二女请出来，笑吟吟地对黛玉说：“姨妈和薛姐姐陪你一起南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