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贪
周易谨刚被抚平些许的怒气被周氏几个人的哭喊重又升腾起来,白嫾也不做他说,将榻边两侧的窗户都敞开,微风习习,掺杂着几声蛐蛐叫,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周易谨便收起了那横眉竖眼的讨债样,缓声道:“父皇那边说什么了?”
虽说没什么大碍,可这样大阵仗,就连周氏几个后宅中的女人都知道了,宫里头肯定也是知晓的。
白嫾在其耳边絮絮着:“父皇和母后各遣了好几拨人来看,只说让殿下好好休养,外头的事不用操心。”
皇上素来疼爱嫡子,自然不希望他落下病根。
周易谨微微点头,情绪已然平复下来,白嫾见状,凑近问道:“殿下可看清那几个人的模样了?”
若说是流民为寇,总有些踪迹在。
既然是开阳县一道过来逃难的,肯定有认识几人的乡里邻居什么的,再不然流民数量不多,这一路下来,又在大慈寺相处了几日,总有人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吧?
周易谨踌躇道:“那几人穿的也是粗布麻衣,头发散乱,容貌倒是不好辨认了。”
且只有匆匆一瞥便被打晕了过去,即便有点印象,这趟下来也没什么能够记得的了。
白嫾心头一盘,皱眉道:“之前就曾听殿下说,皇上拨了不少银子给大慈寺,还有京中富户们捐的银子,即便算不上吃香喝辣,总能吃饱喝足,这些人为何还要落草为寇,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再者皇上已有旨意,来日里还要派人亲自遣送他们回乡,怎的这几人”
一般来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会按人口发放,流民们回乡也都有补贴的银钱,挨到下一个收成年又是一派好光景,总比在刀口上舔血来的安心吧?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从中作梗,贪了捐给流民的银钱,这些人吃喝都成了问题,才落草为寇
“你这话说得有理,若不是走投无路”周易谨似是找到一个宣泄口,强撑着身子斜靠在榻上,白嫾上前为其胳膊底下点了个米黄色厚枕,将其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周易谨语带讥讽,冷哼道:“这些人平日里小贪一些也便罢了,如今竟敢在本殿眼皮子底下”
白嫾凑过去轻抚他的胸口,安慰道:“殿下如今还是休养为重,这些个琐碎的事交给朝臣们办就好。”
周易谨似乎将自己遇袭的事情全部算官员头上,越想越生气,一下撑起身子在榻上坐起,虎着脸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似乎还是气不过,他直接宣声喊来了蔡春,吩咐道:“韩礼何时启程?去叫他先去大慈寺查一查近几日的银钱账目,若有不对,直接上报父皇!”
蔡春本来战战兢兢,太子出事时他未能跟在左右已经是失职了,找到太子时他亦未在其左右,这会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子醒转过来后该以怎样的姿势才能将打板子造成的伤害达到最低时,太子殿下这一声吩咐顿时让他来了精神:自己的屁股算是保住了!
于是凝声回了是,扭了扭尚还完整无缺的屁股去了韩府。
韩礼不愧是户部出身,又在侍郎的位置上磋磨了多年,对着账本,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只叫底下的官员心里发抖,一个劲儿的阿谀道:“大人眼神明亮,流民数量不过二百,每日所用的银钱都有数,哪里就有什么账目不对的地方了?”
韩礼只做不闻,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道:“对不对的,咱们去皇上面前分说分说罢。”
他素来最恨贪官,见不得那些个人拿着百姓的钱漫天的撒,这会子直接叫人将负责流民事务的两个官员一道给押上了马车。
此时皇宫内。
皇上听了来人的回话,神情已然大松,道:“太子无事便好,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沈卿家教女有方啊,若是那群流寇再度折返,太子的安危便”
沈宏忙作揖道:“皇上言重了,太子吉人天相,自然会逢凶化吉。”
“那些流寇如何了?”
“回皇上,臣已经派人搜寻了,想来不日就有结果。”沈宏恭敬道。
流寇们抢了财物,肯定不敢再官道上行走,最好的法子便是在山中躲上几日,所幸大慈寺附近的山头没有几个,且并不算太大,搜寻起来难度也不高。
再加上宫里派去的人,最迟明日便能抓到人了。
皇上站在案前,沉吟片刻,道:“那几人当真是这些流民中的几个落草为寇?”
言下之意是在质疑这几个流寇的身份。
皇帝轻飘一句问话,却叫沈宏惊出一身汗来,他不敢抬头看皇帝,皇上一向多疑,这句话明摆着是怀疑这几个人是被某人派出的刺客,也是对自己的质疑,怎的沈家姑娘就刚好经过呢?
可这时候的沈宏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应,都能够让皇上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的刺向自己,于是他再度低头,缓声道:“那几人未下狠手,只掳走了太子殿下随身携带的财物,就连身边两个侍从的财物也尽数掳去,该是只为劫财,微臣来之前也让人查了,那几人确为流民,乃是开阳县户籍,听说家中已无亲人”
皇上微微点头,轻声“嗯”了一句,摆摆手道:“你今日辛苦,快回去看看女儿,好好安抚安抚才是。”
沈宏暗松一口气,正准备告辞退下,就听见外边有人传唤:“户部侍郎韩礼求见。”
皇上摆手,身边的太监会意,便叫人将韩礼请了进来。
沈宏与韩礼虽然同样在朝为官,还都是户部任职,可私底下也没有什么交情,唯独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再者沈宏心中总有忐忑,韩礼在户部虽然担任着侍郎的职务,可被自己压制的没有一点实权,也不知道韩礼到底知道自己的多少事情,手中握有多少实证
因此这会子韩礼突然求见,沈宏悬着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禀皇上,太子殿下传来消息,称大慈寺流民安置账目或许有问题,遂遣臣去查,微臣果然在账目中看到了好几笔糊涂账。”说罢,韩礼将手中几本账册交予身边立着的小太监去呈给皇上。
“微臣发现,这批流民数量不足二百,所要帐篷数量却达一百左右,微臣心中也有疑惑,大慈寺辟出的空地难不成足够搭建这一百余帐篷吗。”韩礼一边瞧着皇上的脸色一边道:“再者,账目上所记,流民每日用食花费足有五百两,可微臣仔细问了,流民们自述每日只清粥三碗,青菜少许,这些银钱足够这二百流民一月的花费了。”
“据流民所述,落草为寇的那几人每日抱怨吃喝不足,不知何时逃了官兵的监管,此后便不见了踪影,微臣以为太子遇袭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沈宏见状,也上前一步,道:“皇上,若不是这些人徇私舞弊,随意克扣流民们的花费,那几人何至于落草为寇?太子殿下今日也不用遇袭伤身了。”
沈宏悬着的心终于放心,抬眼望了一下韩礼,心中甚是欢喜:韩礼果真及时雨啊,此番算是将沈家从太子遇袭这件事中给彻底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