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赤羽嫁衣
临近天明,灯火阑珊。
窗口微凉,高刑天悄然醒来,在摇椅上,眼角还带着一抹浊泪。
“爷爷。”世孙乖巧地跪在门前请安,“回屋睡吧。”
高至尊哑着嗓子应答一声,“不必了,今日是你小姑大婚。
昨日功课可曾做好?”
世孙点点头,“射箭和读书的指标,都提前完成了,今天可以陪着小姑喝一天喜酒。”
他挥了挥老迈的大手,“去吧,爷爷想一个人静会儿。”
世孙也敏锐察觉到爷爷眼中的泪意,“爷爷,又是在为我爹伤心吗?”
“不,爷爷单知你二叔立功心切,却未曾想过对手狡黠;只希望那是一场梦罢。”
待孙子走后,他老泪纵横,像极了无用之人。
不一会儿,探子快马回府,忙不迭地来到高至尊面前。
不等他开口,高刑天已然猜出几分,“我知道了,取来那口古茗木棺材,待乐儿婚事之后;
举全族之力,为嫡子厚葬。”
他悲恸地咳嗽着,纵使世子自尽,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原来你也会流泪啊。”不知何时,袁玎出现在堂前台阶之上,看着破损的庭院调侃道。
他回过头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何苦黯然如此?
威至尊陨落,传奇被封印,消灭了不可一世的敌国主力军;
如今的丰州,尽在你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死在传奇手里吧?
相反的是,我把你救活,而你功力尽失,只能在这椅子上静坐一辈子,
再没有人可以陪着你,那些往日里你在意的,你仇视的,你轻视的,你辜负的,
皆离你远去,从此孤家寡人,坐拥一切。”
高刑天极力争辩道,“不,老夫还有乐儿,老夫只剩这一个女儿了……”
袁玎闻之,愤然站起,回首怒目而视:
“伽乐是我的,你只是尽了区区十六年的抚养义务,你尚不配为其父;
大婚之后,我自会带她远走高飞,不再叨扰你颐养天年。”
一番言论输出以后,袁玎心中一阵畅快,潇洒离去,只留下窗前凌乱的高至尊,高刑天。
正午之际,群客如约而至,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高家的一众小孩子在人群当中打打闹闹,大人们也洋溢着喜悦之色。
伽乐蹲下身,给世孙擦干净小脸蛋,顺带捏住:
“瞧瞧你,又把自己吃成小猪了;以后小姑不在,你可一定要学会讲卫生,不然会被其他小伙伴嘲笑的。”
他乖巧地点头,“小姑,你今晚会和姑父洞房吗?”
伽乐不由得瞪大双眼,她红着脸咳嗽一声:
“信儿,不要听信这些流言蜚语,你知道洞房是什么意思吗?”
高信咯咯笑道,“我娘同我说过,到了晚上你和姐夫就会在房内挖个小洞,然后就能从里面变个妹妹出来!
小姑,妹妹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好喜欢大熊猫,那咱们就叫她高小黑好啦!”
早已在伽乐身旁等候多时的袁玎听闻此言,不禁捧腹大笑。
袁玎拉住世孙的小手,“大侄子,走,姑父带你喝喜酒去,你小姑还有事儿要做。”
伽乐一听急了,慌忙摸出喜糖,把高信的怀兜塞的满满的,“你要是敢带孩子喝酒,我定饶不了你。”
袁玎嘻嘻一笑,取出钥匙交到伽乐手中,“哪能呢,说出来逗你一笑罢了。
这是你二哥留给你的密室,具体位置我已用真气做了标记,你去了便知。”
半个时辰之后,大家酒兴渐入佳境,此刻正是胡吹瞎侃环节。
年仅七岁的世孙,最终没能喝过他的姑父,一蹶不振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袁玎哼了一声,炫耀道,“小样儿,我喝不过你二叔,还喝不倒你?”
这时,大师兄等一行人走来,“阁主。”
袁玎顿时有些惊恐,“你们也是来找我喝酒的?!”
大师兄举杯笑道,“权当是离别酒了。”
袁玎倍感好奇,询问道,“你们天资聪颖,绝对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当真不跟我回阁中修习吗?”
大师姐摇摇头,“承蒙阁主好意,只是昔日救命恩情,如今全数偿还;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想法,留在丰州,替小师妹守好基业,替老宗主重铸威震宗荣光;
另外也会听君调遣,作为阁外勘察人员,若有战,召必回。”
听闻此言袁玎甚是感动,“如此甚好。来,只要你们敢敬,这些酒我就都敢喝!”
温辰别院。
如今的温辰别院再无高墙束缚,反而在废墟之中,却显得极为恬静自然。
金丝履踩过清脆的瓦砾,她轻轻吹拂灰尘,来到后花园之内。
绕过倒塌的石柱,她用尽力气掀起掩埋的石板,终于看到了那间密室。
转动钥匙,打开石门,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每踩过一块砖,机关都会识别出她的身份,收起潜藏于暗处的武器,为她点亮一盏盏明灯。
她自顾自地笑了:
“二哥,今天是我的大婚啊。你以前说过,要给我办天下最隆重的婚事,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们都没和我说,其实我是知道的,可能,你已经战死。
但是在我心里,不管是你还是大哥,永远都是我的亲人,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走到密室尽头,留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赫然存放着一件嫁衣。
那正是赤羽嫁衣。
眼中的那份赤红挥之不去,她嘴角抽动,瞬间泪崩。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捂嘴失声痛哭。
在世人眼中,二哥或许是一个杀害兄长的小人,一个善于隐忍的枭雄;
但他却把最后且唯一的温柔,永远地留给了自己。
她比谁都清楚,以后漫长人生,自己将不再是备受哥哥们宠爱的大小姐。
密室之内,唯有一束最刺眼的太阳光芒透过波光嶙峋的水面,照过透明湖底,
径直照在她瘦小的娇躯之上,
似乎二哥在她面前,亲自为她穿上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