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妇孺是苦中之苦
他爬上去找寻叶倾城，问其何故忧心。
叶倾城说：“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而妇孺则是苦中之苦。世人苦海行舟，等不到一个公正。生而为人，应当是众生平等，律法却袒护皇权官宦，为奴为婢下九等，凭什么？纵观这天下，何处不是苦难？天灾人祸，数不胜数，炎炎夏日有干旱，京都琼浆玉液燕窝极品，远方却有人连喝水都是奢侈。世家子弟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流民却只能啃树皮。惊风，这天下，是吃人的天下，你告诉我，这些百姓与猪狗有何区别？”
沈惊风愣住了。
他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虽然也嫉恶如仇，但从未这样想过。
根深蒂固千百年的思想，深入每一个人的骨血和颅腔之中。
日积月累的熏陶和潜移默化，在久而久之的所见所闻里，早就习以为常了。
“倾城……”
他欲言又止。
叶倾城却是握住了他的手。
“惊风。”
“上天让我出现在这样的时代，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便要用我的一生，为这艰苦的世人，博得一点春暖，哪怕燃烧我的性命也只有一点星星之火，那又如何？我终将相信，在日后，在日后的日后，会有无数的有志之人，有无数的星星之火，终将形成燎原之势，推翻这吃人的封建。”
彼时，沈惊风总是会听不懂叶倾城的话。
仿佛，她来自远方，有着另一个故乡。
但她是叶太傅的孙女，又能来自何处呢？
而且，她从未去过大燕的边疆和乡野之地，又怎能知晓百姓的苦难？
从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喜爱的女子，志在山河，目光所及，都是江山社稷和贫寒百姓。
这样的女子，不会只站在他背后的阴影里埋头一生。
她登高去远方。
去深埋沼泽，从深渊里捧出一缕光。
若能照亮一隅之地，这人间也不算白来。
“倾城，你心悦过我吗？”
“我自是心悦你的，普天之下的男儿，我只心悦你。但是惊风，心悦你是我的感情，而非我的志向，我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所活，而你身为沈家长子，你也不是，我们各有各的志向，但却从未背道而驰。两情相悦，不该在朝朝暮暮，也不是为了成婚就要抛弃各自的志向。相反，我们的志向相结合，去做更多更好的事，去改变更多的人。人应该往上走，但也要向下看，不只要看云端的日照金山，也要看看山下在苦难之中不可自拔的人。他们没做错什么，唯一做错的，就是生在了吃人的王朝。”
“………”
诸如此类的话，叶倾城说过太多，太多了。
沈惊风、沈宁、沈钰这些与她交好的人，都有所耳闻，并且沉浸其中。
可以说，沈宁后来对女子的看法，除了本心以外，还有叶倾城耳濡目染带来的启蒙影响。
她有沈国山那样伟岸的父亲，有鲜衣怒马且正直的兄长，还有叶倾城这等开口就与世上女子截然不同的朋友，只要她不是天生的坏种，她就会生长成叶倾城所期盼的铿锵之花。
“看来……”沈如是话很少，但只要开口，几乎都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倾城自那时起，就在为今日谋划。大哥说得对，叶倾城不是皇家的叶倾城，也不是沈家的，她是这天下的。”
叶倾城在沈家的时日，告诉他们雄心壮志，不仅仅是袒露心扉，诉说衷肠，更是为了今日，让他们相信，这样的叶倾城，绝不会沦为皇家走狗，哪怕她有诸多的难言之隐，哪怕皇家的锁链桎梏了她的灵魂，那一颗大心之心，也会在看不到的尘埃里茁壮成长。
“不对。”
沈惊风皱起了眉头。
“大哥？”沈修白侧目看去。
沈惊风抿紧了唇部眉峰深锁，“很不对，总觉得，还有些细枝末节，是被我们忽视掉了的，有关于倾城的，定还有我们不知道且不曾猜测到的事。”
“如若阿宁在就好了。”沈钰叹道。
在这方面，沈宁心思之缜密，目光之长远，是兄长们比不上的。
且不得不承认，嫁进顾府的三年沉淀，让沈宁更加的沉稳。
从另一个角度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人生总有因祸得福时。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沈如是侧目看向沈钰，“二哥，你去雪女城，若有机会，找寻一下段千溯来京的目的，定不会只是段家千金求夫那么简单。”
沈钰点头，“正有此意。”
“去一趟外祖家吧。”沈惊风说。
众人愣住。
母亲郑蔷薇和雪女城郑家多年都没有来往……
沈钰几次入雪女城，途径郑家都没有进去过。
“试试看。”沈惊风点头，“若得外祖家相助，算是如虎添翼。为谋生计，且是家人，低头不磕碜。”
“也好，那我此行雪女城，登门拜访一下外祖家。”
“嗯，我戍边多年，培养了些心腹。”沈惊风说：“就算我不去边关，也有点话语权。”
沈如是道：“前些年，我结交了一位武帝城的皇子。”
这不疾不徐的话语声，却是让书斋满屋静默。
老四这算是不声不响就干了大事。
“我在任职的地方，建了小型的消息网，虽不能覆盖王朝上下，但也算是不错。”沈如是说：“北疆之战，南岳国发起，又是武帝国作为底蕴，京都还有雪女城大宗师浑水摸鱼。故而，我们要多面出发，我和武帝皇子之事，说与了小宁听。”
“你倒是干大事的。”沈修白说：“还以为四哥一蹶不振呢。”
“再一蹶不振，也总要想着家，总不能家里出事的时候，只能垂头丧气吧？”沈如是笑了笑。
他已失妻子，失了三哥，不可再失更多的家人。
“难怪宫武宴前，你推迟来京时间，能短时间内找到子衿武堂秦老的徒儿韩剑星这些人。”沈钰感叹道：“你和小宁倒是默契，却把我们这些人蒙在了鼓里。”
“我年少在家时，便和小宁、倾城交谈过，若有朝一日，鹏展翅，行万里，我要一张巨网覆盖四海，每一个角落的消息，都会在这网里插翅难逃。小宁许是猜到了这点，才会与我默契。”
这一点默契，不难猜测。
但和叶倾城一样，需要十足的信任。
一是信任时间这把杀猪刀改变不了昔日相熟的人。
二也是信任他不仅有这个梦想，还有这个本事！
缺一不可。